我曾有的期待
（一）
手臂上, 背上，腿上，火辣辣的痛。
渾身溼漉漉的, 有些支離破碎的衣服黏在身上, 可能甚至粘連在傷口上了吧。
還好現在年紀還小, 不然等到發育了這樣就更難堪了吧？
呃, 說實在的, 她挺佩服自己的，這種時候還可以想些這類沒營養的內容。
不過也只有依靠胡思亂想纔可以緩解一點神經上感受到的疼痛吧。
勉強感到能稍微控制自己活動一下手指了，她開始用自己可能有點進水生鏽的腦袋回憶到底發生了什麼。
迪諾撿到了一個少年——嗯, 下次得讓他戒掉這種隨便從路邊撿東西的習慣。
然後那個少年趁着Reborn和迪諾的爸爸還有彭格列九代目進行重要會談的時候把她跟迪諾用麻醉劑捂倒了。
——嘖，真是的, 迪諾你都接受了Reborn這麼長時間的訓練怎麼還這麼沒用。
然後就被抓到這間小黑屋了, 呃、嚴格來講並不算太小, 容納了好幾十個跟她差不多年齡或者是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嘛，她算是知道最近周圍鎮子上在鬧失蹤的罪魁禍首是誰了。
剛醒來就模模糊糊聽到監視他們的那個絡腮鬍大漢拿着無線電不耐煩地在跟誰聯絡些什麼。
“本來……誰知道……少爺……加百羅涅……速戰速決……”
她的抗藥性大概算是不錯的, 至少那時候醒着的人除了她好像也沒幾個了，只是麻醉藥的效果大概還沒完全過去，聽覺還比較遲鈍，所以除了幾個詞以外也沒能瞭解到太多內容。
總之迪諾被抓應該是在那羣人的意料之外吧，可能那個被他們撿到又把他們兩個拐過來的少年根本不知道加百羅涅意味着什麼。
雖然這些年因爲迪諾的爸爸身體越來越差, 管理有些疏忽, 加百羅涅的地位開始跌落了不少, 但是和彭格列的交情是擺在那裡的, 恐怕如今黑手黨裡面沒幾個敢明目張膽地觸怒彭格列吧。
話說回來真是區別待遇呢, 明明迪諾就可以蜷縮在角落裡，偏偏她要被吊起來毒打。
恐怕是想着“不敢對加百羅涅的少爺怎樣那拿和他一起的小丫頭泄憤還不行嗎”之類的吧？
算了, 好歹比那些直接拉出去而且再也沒有回來的孩子要好很多了。
她略微動了動脖子，瞥了一眼抱膝坐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迪諾，忽然就很想笑。
加百羅涅的繼承人……如果別人知道是這副德行的話，絕對會大吃一驚的吧。
“喂！死丫頭，你笑什麼？”
一鞭子抽上來，神經都似乎有些抽痛。
哎……她原來真的笑了啊。
她的眼神裡帶了幾分憐憫之意，因爲吊起來的關係，還能正好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吶，我說，你們派出去看押一批一批孩子送出海的人，好像還沒回來啊。”
毫不意外的，又收穫了一鞭子。
“很快就輪到你了，不知輕重的蠢貨。”男人怒氣衝衝道。
他一直覺得把這個小丫頭留着根本沒任何作用，在加百羅涅又沒什麼地位，哪怕真的落到談判的困境裡，也不會增加他們一方的籌碼，還不如早早賣出去眼不見爲淨。
男人越加煩躁起來，不僅是一個個失蹤的手下的問題，他想起了最近幾個月家族裡升上來的那個新人，很得BOSS重用，偏偏總是和他對着幹，這次關於這個蠢丫頭的問題也就是那傢伙一力主張先留下來放着。
再這樣擠兌下去他絕對會失去BOSS的信任的。
（二）
好不容易捱到吃飯的時間，乾的發硬的黑麪包，好像還有點發黴，再加一點水。
——腳踏實地的感覺還不錯。
不忍心去看分到的食物糟糕的外表，她囫圇地往嘴裡塞，漫不經心地想着。
“你很厲害啊。”坐在她旁邊的男孩子壯着膽子輕輕地推了推她。
她轉過頭，疑惑地發了個鼻音。
“那個樣子都還敢頂撞他們，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早就哭了。真是的，他們爲什麼那麼針對你一個女孩子啊？”男孩的聲音越來越輕。
她笑了笑：“可能就是看我不爽吧。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呢，而且我其實也很想哭的啊。”
“騙人吧？”
“沒必要騙你啊，不過你也很膽大呢，敢和我搭話，不怕被遷怒嗎？”
男孩露出堅定不移的神色：“沒關係的，爸爸以前說過，我們在困境裡的時候，加百羅涅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哦……那還真是可靠呢。”她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低着頭安靜地吃飯的迪諾，隨口答道。
毋庸置疑，加百羅涅一定會派人來的，哪怕九代身體真的差到那種程度，Reborn也決不會袖手旁觀。
問題在於……那會是什麼時候，而他們這羣人，又是不是棄子。
她真的沒有說謊啊。
很想哭——但是找不到理由。
路是她自己選的。
“吶，迪諾，什麼都好，說點什麼啊……求你了。”把頭埋在兩膝間，她低聲呢喃。
“死丫頭又皮癢了？在那裡嘀嘀咕咕些什麼呢？”
她擡起頭，先前的低落已經完全不見，一副不怕死的神色挑釁道：“在詛咒你們都不得好死呢，怎麼，這次不打算把我吊起來了？累得不想動了？”
“你！”
“你死命打我好了，如果你真的有膽子殺了我的話。之所以會留我在這裡那麼久，你們的BOSS應該有命令的吧。”
他氣得火冒三丈，指着她都不知道該罵什麼好。
她笑得愈發開懷。
痛一點也好呢，就不會去胡思亂想了，反正她對自己的忍耐力非常有信心。
再不濟的話，死了也沒什麼。
（三）
結果那次是真的差點死掉。
好在加百羅涅的救援隊當天及時趕到了關押他們的地方，而彭格列也派出人手配合着一起端掉了這個倒賣當地小孩給那些需要用來做人體實驗的混蛋的家族，而那些在救援隊趕到之前被載出海的孩子，也都已經被彭格列救起來了。至於會籌備那麼久的原因，是加百羅涅派在那個家族的臥底因爲一些事情被嚴密監視起來，很長時間都沒能向外傳遞消息。
當然，這些都是她後來醒過來躺在病牀上聽羅馬里歐說的。
“沒關係的，迪諾，真的。畢竟他們沒有把羅馬里歐一起拐走啊，所以呢，我並沒有強求你做什麼嘛。”
“對不起。”
迪諾只是低着頭。
他大概沒有聽出她話語裡的諷刺之意，也可能他隱約察覺了。
不過她都不想去管了。
——怎麼可能……不介意呢？
她一直在等一個人，等他在她驚惶無助的時候告訴她可以不用勉強，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告訴我一切不用擔心。
她在等一個人，能夠在漫長旅途中一直陪伴着她，能夠在她受盡委屈的時候對她說凡事有我。
她在等一個人，願意爲她擔下未來。
她並沒有想要依賴誰活着，但是騎士的故事每一個女孩都會幻想。
——迪諾，我一直以爲……那個人會是你的。
——可是你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總是“對不起”。
——其實就算什麼都做不到也沒關係，爲什麼你從來沒有想要說一句“你好些了嗎”卻只想得到道歉呢？
“Reborn，恭喜你呢。”
“你想好了嗎？”
“如果還沒想好的話，就得死了吧？”
“生氣嗎？”
“當然生氣啊，但是就算這樣，還是要謝謝你。”
——雖然你並沒有想要爲我考慮，但還是謝謝你。
——既然在這裡一點用處都沒有，我果然還是不想成爲什麼都辦不到的累贅。
——明明知道這是黑手黨，明明知道迪諾只會爲保護手下而發揮出真正的實力，卻還是抱着不切實際的期待懵懵懂懂地度過了五年多。
——已經不想再天真下去了。
她猜到的，這次遇險沒有Reborn的放任不管是不可能出現的，甚至說是故意爲之也不過分。
沒有計劃的話，時間不可能掐得這麼好。
說到底，是看迪諾究竟有沒有成長，而她……又究竟有怎樣的價值吧。
她抿了抿脣。
“Reborn，如果說……我並沒有提出要離開，會怎麼樣呢？”
“那就證明你並不像我想的那樣，丟掉也沒關係；不過如果迪諾那個傻瓜堅持的話勉強留下來觀察看看也行。”
“那倒是比我想得要有點人情味呢。”
但是這種把命運全權交託給別人決定的事情，她不想再試一次了。
被放棄之類的……光是想想已經夠讓人絕望了。
所以，還是不要再懷有什麼期冀了比較好吧。
儘管總是要死的，只是那也要稍微死得有價值一點。
夢境和現實遙不可及的距離，是用一個個不盡人意堆砌起來的。
——長達五年的夢境，是時候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