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樺回頭,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李遠之,便把視線轉向上邪和羅琅,稍微恢復一張看上去正常點的面孔,說:“有窮奇守門,要進青州城,除非……”
上邪眯着眼睛,開口接道:“除非殺了它,亦或者用活人做祭品,付過路費,只是,這城即使進得去,也不一定能活着出來。”
說完,上邪回頭看向李遠之,剛好對上李遠之看過來的視線,嘴角勾起,嫵媚一笑,漫不經心地說:“遠之,你做事,從來都是趕盡殺絕的,真是讓人不佩服都不行,眼下這絕境,還是得你來破解才行啊!”
李遠之抿着脣,沒有接話,心裡暗想,這老女人不會是想用他做祭品吧?
李遠之這邊剛想到這個可能性,那邊羅朗已經迫不及待把他的想法付諸實踐了,擡起胳膊,出手如電,一把抓起李遠之的胳膊,揮手把人扔向那邊口水已經流了一地的窮奇面前,陰笑着說:“跟他那麼多廢話幹什麼?臨門一腳,我可不想回頭,今天誰也別想攔着我,九陰靈石我勢在必得。”
九陰靈石?這又是什麼東西?
死到臨頭,飄在空中,正在落入狼口的李遠之不知道自己爲何還能淡定無比的想這個不相干的東西,那邊三人在羅朗把李遠之扔出去的那一刻,已經做出了反應,迅速移動身形,趁着窮奇被李遠之吸引注意力,幾乎眨眼之間,三人就已經穿過牌坊,進了青州城。
用屁股堵着門的窮奇感到身邊有小股氣流滑過,知道有人趁機溜了進去,但是美食當前,它好久沒吃過人肉了,餓得眼睛都法綠了。
至於那些偷偷溜進去的人,早晚都要死在裡面,對於自己找死的人,窮奇向來不吝嗇爲他們大開方便之門,就像年前那個人,進去之後,到現在還沒出來呢,哼,肯定已經死得只剩下骨頭了。
窮奇大張着嘴巴,眼睛隨着李遠之的身形移動,並小幅度的改變張嘴的角度,等着李遠之完美地落入自己的嘴巴里,這種等待嗟來之食的姿勢,對於一個餓了許久的食肉動物來說,是最省力的吃東西姿勢了。
眼看血盆大口越來越近,李遠之幾乎能聞到那尖牙利嘴裡噴薄而出的腐臭味,就在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準備等死的時候,突然,一股無形的力量制住了他下降的身體。
下一刻,李遠之便感到自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白乙!
李遠之驚魂未定,急促的喘息,片刻後才轉身,看向及時趕到的白乙,腦子一熱,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頭便吻了上去,火熱的舌尖貼到冰涼的脣上,激得李遠之渾身發抖,急促的呼吸幾乎連在一起,邊吻邊喃喃低語,叫着白乙的名字。
“沒事了。”白乙一邊迴應他的吻,一邊拍着他的脊背,安撫,“沒事了,別怕。”
本來等待吃肉的窮奇,肉沒吃到,竟眼瞎的目睹了一場□□裸的吻戲,這簡直就是逼迫一個還在飢寒交迫貧困線上掙扎的人去欣賞歌舞電視劇,要不要這麼欺負人的?
李遠之抱着白乙,埋首在他的脖頸間,好一會兒才平復自己的呼吸,鬆開手,回頭,看向身後的牌坊和蹲在地上幽怨無比的窮奇,說:“孤樺,上邪和羅朗他們進去了,這青州城……”
說着,李遠之停頓了一下,看向白乙,視線落入他平靜如水的眼底,心頭驀然一跳,李遠之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硬着頭皮,繼續說:“他們說,這青州城是你的……說是當年沈陌用整個青州城給你陪葬,做了墳墓,你……”
李遠之有些說不下去,白乙的死一直是他們之間解不開的結,每次只要提起來,心裡總有些說不上的彆扭,堵得慌。
不過,若是沒有沈陌那個瘋子,沒有他和白乙前世的那些恩怨糾葛,李遠之和白乙今世大概只會是路人,相逢亦不識。
白乙看着糾結的李遠之,心中無奈的嘆息,手指沿着他的臉頰貼到脣上,復又低頭吻了吻,說:“我們進去看看。”
李遠之詫異得看了白乙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不過,這青州城,若真如孤樺說的,是白乙的墳墓,既然來了,總要進去看個究竟的。
只是,想到身後那隻難纏的窮奇,李遠之又忙拉住白乙的胳膊,說:“這窮奇守着門,需要祭品纔會放人過去,我們……”
他們手上沒有活人,想要過去只能打敗窮奇,這算是下下策了,不過,若是真的用活人做祭品,李遠之也是下不了手的,畢竟一條人命,放在當下也算是是謀殺了,要坐牢的。
白乙不用猜,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伸手把人拉進懷中,手指堪堪落在李遠之的眼睛上,貼着他的嘴脣,低聲說:“閉上眼睛,別看。”
李遠之不知道白乙想幹什麼,但還是順從的閉上眼睛,下一刻,他便聽到淒厲的慘叫聲響起,驚得他渾身一抖,立刻拉開白乙捂在他眼睛上的手,看去,發現他和白乙已經穿過牌坊,站在了青石街道上。
他想回頭,卻被白乙按住肩膀,不能動彈,身後的慘叫聲很快便消停了,只剩下粘噠噠的咀嚼聲,聽上去讓人脊背發寒,毛骨悚然。
李遠之臉色發青,死死地抓着白乙的手指,心裡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他轉頭,看着白乙,眼神虛弱,表情近乎有些無助,有心想問剛纔被吃的人是誰,還有白乙怎麼把人瞬間弄到這裡的,只是他嘴巴張張合合,終是沒能問出來。
白乙猜到李遠之心中所想,只是卻並沒有打算回答他心中疑問,只是極輕柔的拍着他的脊背,安撫,低聲說:“不要多想,我們走吧。”
想到即使現在問出死的人是誰,也無力迴天了,李遠之只能悶悶地呼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濁氣,整理了一下沮喪的心情,跟着白乙往前走去,心裡想起一句話,早死晚死,反正都得死,但是早死早超生。
所以……李遠之默默地在心中爲犧牲的祭品同志抹了一把鱷魚淚,暗暗的想,等他回去,他一定讓他家小叔給祭品同志超度,讓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榮華富貴享受一生……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善哉!善哉!
白乙拉着李遠之走在青石街道上,街上很熱鬧,街邊到處都是兜售東西的小商販,行人如織,各商鋪屋檐下,燈籠裡的火光霧一般地落下來,照在是一張張千年前的臉上,看上去栩栩如生。
不過,雖然這些人看上去和活人沒有區別,但李遠之還是心裡發毛,腳底生寒,身體不由自主的貼着白乙,緊緊跟着他的腳步。
這青州城當年被沈陌封印,應該早就變成一座鬼城了,現在街上這些來來往往的人,李遠之敢肯定,絕對不是活人。
只是,前塵往事,沈陌不知道造了多少孽,雖說李遠之一直堅定地認爲沈陌所做的事情和他沒有半毛錢關係,但那些前世死在沈陌手上的人可不這麼認爲,他們可一直都把前世的仇恨算到他這個倒黴的後世頭上的。
李遠之一路走,一路看,青黑光滑的地磚,朱漆雕花門窗,悠長曠遠的叫賣聲,茶水鋪的說書聲,還有花樓小館的琵琶古琴聲……
眼前這座曾經繁榮的城池,被封印了千年之後,以另一種方式再次呈現,李遠之心靈震顫,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白乙,你……這地方,你熟悉嗎?”
白乙沒有說話,注意力全在不遠處的一扇朱漆宅門,李遠之左右等不到他的回答,心裡說不出煩躁不安,他偏頭,順着白乙的視線看去,臉色立刻變了。
即使沒有研究過歷史,李遠之也看出眼前這扇宅門的特別之處,五間三啓門,水墨色琉璃瓦,門上有釘九行七列63顆,門前分列着兩尊威武的石獅子,一雌一雄,標準的王府大門。
再一看門楣上的描金牌匾,沈府,李遠之心頭一跳,忙轉頭,去看白乙臉上的表情,立刻被那眉宇間瀰漫着的刻骨悲涼給驚到了,不用問,他也知道眼前宅子是誰家的了——沈陌。
李遠之直覺心臟像是被人揪了一下,疼得他輕輕皺了眉頭,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繼續再問多餘的問題,滿腦子都想着,白乙的前世爲什麼喜歡的是沈陌?
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若不是沈陌,那白乙的一生大概……
李遠之沒有往深處再想,是不想想,也不願意想,因爲沒有沈陌,白乙便不會是他的,這個結局,他接受不了!
所以,此刻,李遠之看到白乙那雙漂亮的眼睛死寂清冷,倒映着一片燈火流光,心疼得不行,又莫名竊喜,好生糾結。
李遠之知道,他現在做什麼都是多餘的,因爲此刻的白乙,心裡想的都是前世的沈陌,而沒有站在他身邊的李遠之,所以,他滿腔柔情只能憋在心口,上下不得,忽然又心生怯意,幾乎想要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