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魔高一丈

應先青暗中嘆口氣,想到:

“她這句你走吧三個字,不啻已告訴我她尚愛劍川老弟,否則她叫喊一聲,高手雲集,我縱想走也是無法。看她情意悽切,當真發自內心,決不會是裝假……”

當下走到後窗,凝神一聽,便道:

“外面有高手巡邏,璇姑娘你把燈熄滅後我才能脫身!”

楊小璇癡癡淨想心事,對於他的話恍如不聞。

應先育見她雙頰慘白,另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風致,心中又嘆口氣,舉掌遙遙一扇,銀燈應手而滅。

歐劍川當時施展絕頂輕功,向堡外疾奔出去,宛如電掣風馳,堡中各處埋伏之人,但見人影一閃,再看時已不見蹤跡。

這些人看都看不清楚,哪能出手攔截。

笑書生金鳳翔也如流星趕月般銜尾急趕,這時已發覺對方腳程和他不相上下,不由得暗暗驚心,知道今晚已碰上平生未曾遇過的強敵。

晃眼間已出了堡外,歐劍川熟悉地勢,當先奔到一座荒僻的山谷中,倏然停住腳步。

金鳳翔轉眼間已經追到,在歐劍川前面六七尺處,便自停步。

只見那碧眼黃面漢子忽然眨眨眼睛,道:

“金鳳翔且慢動手,我有句話要問問你!”

“有話便說,若然想拖延時間,哼……”

“笑話,我敢約你出來,何須拖延時間,我且問你一句,後日的黑白兩道比武大會上,你露不露面?”

金鳳翔冷笑一聲,其實卻是測不透對方問這句話的用意何在,於是含糊道:

“我露不露面,難道與你有關?”

“當然有關,你不敢說出來麼?”

“哼!我到白水堡來,難道是閉門養病,寸步不出堡門麼?廢話!”

“那就行了,我們後日在天下英雄之前,方始作生死之戰,今晚我縱然在三招兩式之內把你擊敗,天下也無人能知道!”

金鳳翔這等陰沉的魔頭此時也被他這種意外之論弄得一怔,隨即勃然大怒道:

“今晚我殺死你,不須旁人知道,此事也不會增添我的名聲,哼,說的都是廢話,今晚你想生出此谷,可沒有那麼容易!”

歐劍川心中恨不得立刻把他活活劈死,但轉念一想,自己剛纔已記起那金鳳翔在樓上縱落之時,曾經向楊迅說追趕自己,這一來豈不是被金鳳翔倒打一耙,使得楊迅以爲自己闖人楊小璇的閨房,意圖不軌?這件事必須及早澄清,就算見到楊迅,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可是還有明晚,說不定金鳳翔仍然會潛人楊小璇房間,那時楊迅可能發現,或者自己發現後領他去……

這時他卻沒有考慮到自己爲何急於澄清此事?在他下意識中只知道極力把楊小璇和自己的名字分開……

金鳳翔滿面笑容,道:

“我要挖掉你的碧目……”

笑語聲中,驀然欺近來,出手如電,先是拍撞對方胸前穴道,等到手掌離敵胸不過一尺左右,倏然翻上去,雙指抓目。

歐劍川厲聲喝道:

“誰還怕你”

左掌一抹,封住對方雙指,右掌已暗蘊冰魄真氣,直劈出去。

金鳳翔見他出手奇快,招數穩辣兼有,認出是少林寺嫡傳心法,可是那股掌力卻挾着奇寒之氣,又不似少林派的功夫,這時已無法傷敵,只好撤回招式。

哪知歐劍川得理不讓人,掌發如風,指東打西,忽劈忽拿,第一招是“羅漢獻果”,第二招是“香象渡河”。

一連數掌,寒飈漩轉,直把金鳳翔迫退四步之遠。

這兩招少林手法,本來就是嫡傳秘藝,神奇剛猛無比,加上他的冰魄真氣,比之任何一種後天真氣都高出一線,使出來時更添威力。

笑書生金鳳翔等他兩招使完,微微一頓之際,忍住心中驚駭,哈哈一笑,道:

“你也試一試我的‘雙絕神手’的味道……”

話聲中兩手交替攻去,發出兩股潛力,忽剛忽柔,招數之奇詭,身法之飄忽,世所罕見,轉眼間已攻了七八掌之多,又把歐劍川迫回原地。

歐劍川感到對方這一路“雙絕神手”奇詭蓋世,真不易擋,自己用了少林三招絕學,挾着九成冰魄真氣,這才勉強抵擋住。

而在出手招架之際,腦中已想遍了師門絕招,都嫌不足應付,不是有守無攻,便是有攻無守。

是以心中大爲凜駭,方知天府神偷應先青之言並非危詞聳聽。

這傢伙的確是平生未見過的最厲害的人物。

這一瞬間他又生出一個念頭,便是想盡速甩身走開,找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好好思索一番關於武功上的疑難。

他提聚一口真氣,暗蘊右掌之上,先用左手使出一招“南山搏虎”,趁對方疾搶近身時,突然劈出去。

金鳳翔口中仍然帶着笑聲,但已閃避不開,舉掌硬迎。

“蓬”地一響,歐劍川震退一步,但金鳳翔卻退了兩步。

口口口

歐劍川早已有備,全身不動,雙膝不屈,“忽”一聲已退出尋丈,冷冷喝道:

“你想把我扣留此地,尚非易事,我只問你一句,可是怕我在天下羣雄之前,把你擊敗?”

金鳳翔笑聲不絕,道:

“你後日要是不來呢?我到哪裡找你?”

歐劍川厲聲道:

“大丈夫一諾千金,你要是不信,我有什麼法子?”

金鳳翔轉念忖道:

“此人掌力奇強絕世,當真得到昔年天下無敵的天眼秀士狄夢鬆真傳,我雖還有煞手,但並無把握,最近我沉溺女色,功夫不免弱了,今晚回去好好靜坐練功,後日要能恢復,那時便較有把握……”

歐劍川見他沉吟不語,冷笑一聲。徑自向谷外縱去,奔了數裡,忽然有人迎面衝來。

他的碧眼何等銳利,一眨之間已看出是天罡手楊迅,立時一沉真氣,止住前奔之勢。

天罡手楊迅也摹地停在他面前數尺之處,雙目噴出恚念之光。

歐劍川道:

“你來得正好,不然我還得去找你……”

楊迅聽了此言,以爲師兄遭難,心頭大震。

歐劍川見他露出奇異的神色,也不明白他有何揣測,接着道:

“剛纔我已領教過你師兄的武功,當真是合邪教二老的絕藝於一身。但他卻留不住我……”

“你就是要告訴我這些話?”

“不,我要告訴你的是今晚我可沒有進人過你女兒的房間楊迅濃髯倒豎,眼內寒光暴射,厲聲道:

“你曾劫走我女兒,這話要教我相信,只怕不易!”

“信不信由你……”

他說,這時他本想解釋一下當日劫走楊小璇,並無侮辱她的意思,但又感到無法解釋,於是又道:

“今晚事實上是金鳳翔闖入你女兒房中,後來我約他出堡打一場大架……”

楊迅生像想起什麼事,忽然和緩不少,但仍冷冷問道:

“那末你們打了一場大架沒有?”

歐劍川愣一下,道:

“我算算划不來,必須先對你澄清此事之後,才能和他真打楊迅何等老練機詐,見他說出這等幼稚的理由,反倒相信了。

他早知師兄金鳳翔天生有對魔眼,能夠勾魂攝魄,再加上他經過修練,益發利害。

尋常之人被他看上一眼,便失去自制之力。就算是武功絕佳之士,和他動上手,吃他雙目魔光籠罩住,不須多久,武功也爲之大大減弱。

早先他問女兒被劫經過情形之時,楊小璇說記不起來,當時他便思疑起師兄的魔眼……

歐劍川見他沉思,知道對方已信了大半,欣然一笑,一面擦過他身邊,向外面走去,一面道:

“話已說完,雖然我和你完不了,你也要和我算帳,但今晚暫時到此爲止……”

楊迅濃眉一皺,霍地轉身,目中射出詭異的光芒,大喝道:

“站住”

歐劍川怔一下,停步轉身望着他。

“你一派胡言,便想把本座矇混過去麼?縱然真是我師兄先人璇兒房中,他是璇兒師伯,人房又有何妨!你這廝休想活着逃走

一掌疾擊過去,掌風剛烈無比。

歐劍川揮掌一格,楊迅但覺他這隨手一掌,力道絕大,本該運足全力以赴,但他卻反而減縮,只剩六成功力,兩股力道一觸,“蓬”地微響,楊迅震退了一步。

歐劍川忽然感覺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恨直衝心頭,立時運功聚力,準備還擊。

猛聽楊迅身後數文的黑暗中傳來一聲冰森森的笑聲,人隨聲現,一道黑影奇迅飛到。

歐劍川突然壓住滿腔怒火,轉身疾奔而走。

那條人影落地現身,正是笑書生金鳳翔,瞧了楊迅一眼,道:

“後日我定必殺死此人,今晚且容他逃走!師弟你的武功竟無進步,以前我偶然聽人描述你的出手,便覺你與當年在師門時差不多,還以爲不是真事!現在親眼目睹,卻是不假……”

楊迅嘆道:

“江湖之事,瞬息萬變,小弟全力應付,已嫌未足,哪暇專心修習武功……”

笑書生金鳳翔深信不疑,從此把防備楊迅之心,減去大半。

他們師兄弟兩人邊談邊走,金鳳翔道:

“這冰魂秀士歐劍川委實是我平生第一個勁敵,不知他今晚潛入本堡,有何用意?”

楊迅想了一下,道:

“小弟猜想他一定是知道了百獸神君祈寧來過本堡,今晚東方樂水那邊被那土樓神獸傷了四人,歐劍川可能衝着此事而來……”

金鳳翔笑道:

“如若真爲了此故,他可能白忙啦……”

楊迅附和地笑一聲,道:

“有一點須向師兄請示的,便是後日之會,假如我們這邊有人也被對方暗算,受了不治之傷,小弟是否可以擅專把祈寧留下的解藥和對方交換?”

“這些事自然由師弟你自行裁決!”

楊迅忽然加快腳步,道:

“小弟臥房曾經被搜,直到現在還不知失去何物,得趕快回去查一查……”

兩人轉瞬間已走遠,不久便到達白水堡。

他們一踏過吊橋,身後來路驀地出現一條黑影,直向適才他們來的地方馳去。

這條人影正是天府神偷應先青,他出堡之後,在附近巡視了好久,這時忽見金鳳翔。

楊迅談笑着歸來,心中大驚,暗叫一聲不妙。

連忙向那邊趕去,但一直找到亂山深處,仍然找不到歐劍川。

既然沒有發現歐劍川屍體,他便稍覺放心,猜測義弟可能是落敗逃走,並沒有喪生。

不過倘使當真如此,那笑書生金鳳翔的武功可想而知了……

天色漸明,他不敢大意亂走,找到一個寬大幹淨的的巖穴,進去歇息了好一陣,睜眼時陽光滿地,已是上午巳時。

他已變得精神奕奕,探手人囊取出兩樣東西,一是五寸高的磁瓶,瓶上貼着一張小小紙籤,小心一看,簽上寫着“邙山靈藥”四個大字。

他自言自語道:

“邙山靈藥,那就是百獸神君祈寧的東西了,爲何會在楊迅藏寶箱內發現?如若真是他的東西,不知能否醫治那些年青人的傷勢?”

說着把磁瓶放回囊中,取起另一件東西,卻是一個羊皮紙的封袋,已經舊得發黃,想來總有七八年之久。

應先青緩緩打開一看,內中藏着一張白箋,也是已經發黃。

展開箋紙一看,只見箋上寫着不少字跡。

應先青爲人老練沉穩,先不忙着閱讀內容,仰面想道:

“這個紙封藏在最密的暗格中,必是楊迅最爲機密的要件無疑,若然他知道是我下的手,日後非用全力把我殺死不可……”

想到此處,心頭一陣寒凜。

但凜懼也沒用,事已至此,非看不可。

正要低頭閱讀,忽然聽到巖穴之外傳人來低微的異響,把他駭了一跳。

這一陣低響雖然離洞口尚有不少距離,但天府神偷應先青卻深知這座巖穴乃是凹隔于山腰中的一座石壁之內,來人相距雖遠,但即便是小鳥從洞中飛出,也無法隱蔽形跡。

他以極爲銳利的目光向洞中打量,此洞空空蕩蕩,方圓丈許,再也沒有別的洞穴可拱藏匿。

換了別人也許就死了心,靜候來人出現,瞧瞧是什麼來路。

但天府神偷應先青一則剛剛爲着偷取了楊迅密件而心驚,不想讓人家知道自己曾在白水堡附近出現。

二則他平生出奇制勝,專門從天羅地網般的虎穴龍潭中出人,實在不願這等被迫與人朝相。是以仍然細心觀察全洞……

這位武林享譽已久的老神偷的目光忽地在洞底右上角停滯住,細細再視察了一下,便仰天微微一曬。

只見他一晃身已飛射到右上角的石壁上,伸出鐵掌,按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運足真力,突然一拔。

那塊突巖忽然無息地移動,露出一個尺半方圓的洞穴。

應先青身形懸在半空,先閉住呼吸,運足國力向洞內一看,只見內中一片黝黑,顯然是個死穴,藉着外面的光線透射人去,隱約可見一大堆毛茸茸的東西。

他先是大吃一驚,以爲是什麼怪獸匿伏其中,但眉頭一皺,想起這塊突巖明明經過人工,用以掩蔽洞口,因自己平生精心研究過各種機關秘穴,是以才瞧出破綻。

此穴既是經過人工做成,裡頭決不可能有活的動物。

他這麼一想,膽子放大,伸手人穴一摸。觸手但覺那團毛茸茸之物,果是一大堆帶着毛的獸皮。

他並不立即鑽入洞中,一沉真氣飛墜落地,從囊中取出一個油紙包裹住的方匣,拆散開來,把匣中像白糖般的東西全倒在掌中。

那個拆破了的油紙方盒先擺回囊中,然後雙掌一合,運足真力略一研磨。才攤開手掌,用口一吹,一大片白粉飛揚起來,均勻地灑落全洞,其中有一股還飛出洞口外面。

他做完這些手腳之後,身形一拔,有如乳燕般飛投人石壁上那個洞口之內,伸手一拔,把石頭扳回來,填塞住洞口。

洞穴內甚是狹窄,他躺在那堆獸皮之上,首先找到一絲縫隙,可向外面偷窺。

轉眼工夫,洞外再度傳人聲息,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女人走人來。

這個中年女人眉清目秀,但頭上梳着的髻節大半霜白,顯然是一生之中,憂愁過度所致。

她似乎來過此洞,人來之後,並不張望,一徑在洞內左邊牆壁之下盤膝跌坐。

應先青暗中聳聳肩,不知這女人準備打坐多久,無聊之中隨意撫摸身下的獸皮,忽地一愣。

原來那堆獸皮又高又厚,顯然數量甚多,如果整堆獸皮僅僅是一張的話,攤開來哪怕沒有丈半方圓。

當然這堆獸皮不可能僅是一張,因爲從來沒有聽說過世上有這麼巨大的可以用作皮革的獸類。

但這一點還未足以今天府神偷應先青驚奇,使他愣住的緣故,卻是這些皮革觸手細緻柔滑,每一根毛都堅韌異常。

初時他一摸之下,以爲是價值不菲的貂皮或狐皮,但細細一摸之後,竟不知是什麼獸類的皮毛。

要知老神偷走遍天下,任何珍玩奇寶,他利眼一瞥,都知道來歷和真僞。至於皮革之類,他只須閉目用手一摸,不但可以分出是哪一類的皮革,甚至同是狐裘,他也能分出是哪一種。

然而此刻他卻分辨不出這堆皮毛是哪一種獸類,只知道質地奇怪,世所罕見,可以列人寶貝之類,是以教他如何能不驚訝。

外面那黑衣婦人閉目跌坐,一望而知正在調元運氣,用的乃是正宗內家上乘功夫。

應先青經驗極爲豐富,心中儘管詫異,但仍能調勻真氣,極爲低微緩慢地呼吸,以免被那中年婦人發覺洞中尚有別人。

過了半個時辰,那黑衣中年婦人摹然睜開眼睛,向洞外望去。

不久工夫,應先青也聽到洞外傳來一點輕微的聲息。

當下對那中年婦人聽覺之靈敏暗加佩服,雖說她在定中耳目較靈,但這等境界卻已可列人武林高手之列。

再過了片刻工夫,洞口出現一人。

只見此人年在六旬左右,瘦瘦高高,肩膀甚闊,顯出雙臂必定具有神力。頷下留着一部灰髯,面貌和善可親。但眉梢暗蘊殺氣,雙目流露極爲精明的光芒,又令人生出不敢輕易與他親近之感。

這個高瘦老人身披藍布長衫,背上交叉插着兩支短朝,銀光爛然奪目。

他一見洞中已有個中年婦人,面上微露訝色,停了一下,便含笑問道:

“敢問大嫂此洞可是私人之地?”

那黑衣婦人一直用冰冷的眼神凝視着這老人,及至老人一開口,滿嘴都是流利悅耳的京片子,當時便收回目光,只搖一搖頭,算是答覆。

那婦人容色如此冰冷傲慢,藍衫老人卻好像毫不在乎,仍然和顏悅色地道:

“老朽已經一大把年紀,可以不避男女之嫌,有心進洞休息一會,卻不知大嫂是否允許?”

那婦人垂下眼皮,不理不睬。

藍衫老人又道:

“大嫂如不願說話,儘可請便,如不見拒,老朽稍加休息一會,決不會打擾大嫂清靜……”

這藍衫老人似乎脾氣甚好,涵養也練到了家,自個兒說了一大堆話,對方雖然不答理,他卻仍如無事,神態自若地走進洞來,就在靠近洞口處的牆壁處坐下,解下腰間水壺,自斟自飲。

那藍衫老人壺中之水,分明不是普通泉水,因爲一股清香,瀰漫在整個石洞之中。

過了片刻,藍衫老人收好水壺,瞑目調息運功。

看這兩人的神態,好像要在此處耗上一兩日方始離開似的。

天府神愉應先青早就看出那藍衫老人的來歷,但那黑衣婦人是什麼路數,卻想不起來。

不過他心中毫不着急,暗自笑一下,忖道:

“我老偷兒如若被你們兩人一直困迫在這個小洞之內,一生威名便從此掃地了……”

隔了一會,藍衫老人突然睜開雙眼,向腿腳之處瞧一下,忙忙揮動衣袖拂撲,跟着躍起身,向地上瞧了幾眼,大聲道:

“大嫂請恕老朽打擾你用功,但此地不宜久留……”

黑衣中年婦人雙目一睜,現出溫色。

藍衫老人和藹地向地上指一指。

她低頭一看,口中噫了一聲,也躍起來,自言自語道:

“此洞我已來過多次,從未發現過蟻羣……”

藍衫老人道:

“這也不足爲怪,蟻羣時常遷移巢穴,此洞甚是乾燥清潔,雨水不浸,正是設置老巢的好地方……”

黑衣婦人仍然淡漠異常地不理會對方,疑惑地皺皺眉頭,便緩步走出洞去。

藍衫老人也走出石洞,道:

“老朽姬雨亭,昔年因機緣湊巧,曾經和華山一代高人姑射仙子何靜見過一面,此次接得東方樂水老局主飛函相邀,並囑老朽代爲轉告華山派……”

黑衣婦人緩步而走,好像沒有聽他說話,但此時忽然停步,頭也不轉,淡淡道:

“姑射仙子何靜乃是家師,不過我們華山派這次不準備卷人漩渦之中,就煩姬老鏢頭轉告東方老局主……”

姬雨亭藹然一笑,道:

“貴派如不出手,自是一大可惜的事,但這等性命相搏的場合,誰也不能勉強。楊迅是崇明島七指神翁嚴獨一脈嫡傳的人室高弟,貴派若置身事外,恐怕很難找出剋制得住他的人”

黑衣婦人冷淡地嗯一聲,仰頭望望天色。

這等冷傲神態,換了別人,多半就要冒火,但藍衫老人姬雨亭若無其事,又道:

“老朽因昔年見過令師,故此得知貴派平常跌坐的姿勢,與別派稍有木同。是以亦知大嫂你不愛說話,也膽敢多說幾句。敢問令師如今高齡已將屆七十,是否仍如二十年前老朽與她見面時那等年青風采?”

黑衣婦人這一次稍改冷漠之態,微微一笑,道:

“家師丰姿如昔,望之仍如三十許人……”

姬雨亭發自內心地讚歎一聲,道:

“這種駐顏妙術,錯非內功已達超凡人聖之境,無法辦到。老朽近年偶然想起令師,便不禁聯想及這個問題……”

他拂一下頷下灰髯,仰天長笑一聲,又道:

“多年疑惑,解於一旦,誠然是人生一快……”

口口

這姬雨亭說得甚是誠摯,教人不會懷疑他存有不正之念。

故此那黑衣婦人並無嗔怪之色,只聽姬雨亭又道:

“昔年承蒙令師看得起老朽,當時談了不少話。令師曾經提起大破崇明島之事,她說華山與七指神翁嚴獨有點淵源,是以纔不許他在江湖上爲非作歹”

黑衣婦人倏然轉身,冷冷瞧着那藍衫老人,道:

“姬老鏢頭可是懷疑我此來要幫助楊迅?”

姬雨亭搖搖頭,道:

“大嫂切勿誤會,老朽因適才聽你說起,此地曾經來過多次,不覺聯想起此事!”

這姬雨亭乃是北方六省公認的第一位鏢行出色人物,成名多年,與南七省的飛斧鐵矛夏侯山並稱“南斧北戟”,當真是老謀深算,穩辣兼有,此刻設法套出那華山派黑衣婦人來此真意,所說的話,無不暗蘊玄機。

黑衣婦人怔一下,想想自己確實這麼說過,難怪人家聯想到這一點去。

姬雨亭仰天一笑,道:

“武林中恩恩怨怨有時簡直無法分出是非,大嫂縱有維護楊迅之意,也不必放在心上,老朽負責替貴派向同道們解釋。我們總是同屬俠義道中,以貴派清譽,諒也不致滋生誤會!”

黑衣婦人默然不語,姬雨亭又道:

“大嫂既是名震一代的姑射仙子何靜前輩高弟,可否賜示貴姓大名,異日老朽如若必須提起大嫂,也可稱呼……”

這老江湖着着追過去,表面上卻不露半點痕跡。

黑衣婦人無法不答,道:

“我姓莫,名芝雲……”

聲音甚是生澀,忽地仰天淒厲地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

“李駿啊,你如若活着,聽到我的名字重現於江湖,作何想法她來這一下,竟使名震北六省的老鏢頭萬里關山姬雨亭愣住,心中微覺後悔。

只見她就在洞外一塊岩石上坐下,瞑目不動。

姬雨亭因此處形勢甚佳,不論是山上或山下的人如不是走近來,決不能發現這裡凹陷進去,而且還有一個石洞。是以也沒有離開之意。

他跋涉千里,趕來馳援,自然不想讓白水堡先行發覺,故此他本來準備在此處逗留一日,等人夜時分才趕去和東方樂水見面。

天府神偷應先青這時卻暗叫倒黴,只因他躲起之前,曾經弄了手腳,用一包白糖,引來蟻羣,使得來人無法在洞中存身。

誰知這兩人一個是性情怪癖,不願別尋去處。另一個則除了有心隱住行蹤之外,正想多探華山派黑衣婦人莫芝雲的秘密,也不肯離開。

應先青也只好悶在小洞裡……

口口口

又隔了片刻,姬雨亭低聲道:

“怎的又有人經過?”

黑衣婦人莫芝雲瞑坐不動,生似沒有聽到,晃眼間一條黃影疾掠而過,忽地折回來,縱落在洞前那片平坦石地之上。

只見這人身披黃衫,頭上戴着一個金箍,束住下垂的頭髮,裝束詭異之極,中原罕見。

黑衣婦人莫芝雲瞑目端坐,理也不理。姬雨亭卻慢慢睜開眼睛,凝視這裝束詭異的黃衣怪客。

那黃衣怪客面色蠟黃,極爲疲削,雙目特大,眼球上佈滿血絲。

他瞧瞧洞外的兩人,便冷森森喝道:

“你們叫什麼名字?坐在此地幹什麼?”

萬里關山姬雨亭當真又老又辣,向他微微一笑,用嘴脣朝莫芝雲呶一下。

黃衣怪人的眼光轉到莫芝雲面上,凝視了片刻,倏然變得面色通紅,掙扎似地哼了一聲。

這一下哼聲非同小可,連洞內躲着的天府神偷應先青也感到耳朵一陣急鳴,心跳頭暈。

那黃衣怪人乃是對準莫芝雲發出哼聲,應先青僅僅被波及,也已如此,身當其衝的莫芝雲可想而知。

她身軀震動一下,驀地睜目,嚴厲地注視着這無故挑釁的怪人。

黃衣怪人一哼之後,面色便立即恢復原來蠟黃之色。

此時見這黑衣婦人僅僅身軀震動一下,面上掠過一絲詫色,冷森森地道:

“果真有兩下於,無怪膽敢如此傲慢,起來”

莫芝雲冷笑一聲,朝萬里關山姬雨亭瞧一眼,便緩緩垂下眼皮。

黃衣怪人立即轉目凝視姬雨亭,只見這藍衫老人面上毫無表情。

這一來可估不透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和來歷,不禁略爲躊躇。

姬雨亭這時纔開口道:

“老兄火氣真不小,一見面便使出兩極大荒山龐駝子的‘叱石開山’絕藝,老朽雖然練過數十年武功,但真不敢說能夠當得住尊駕正面一哼,請問你老兄貴姓大名?”

黃衣怪人微微一怔,道:

“想不到中原能人不少,居然識得邊荒微末之技,老兒你過來接我三招看看”

姬雨亭平生屢經風浪,什麼人他都見識過,聞言哈哈一笑,道:

“怎麼樣,我說老兄你火氣大,可沒說錯吧……”

黃衣怪人大眼一瞪,道:

“怎麼啦?”

“試想你我相逢陌路,連姓名也互不知道,更談不上有什麼冤仇,但無緣無故動起手來,說不定這三招之內鬧出命案,請問這一場架何從打起?”

黃衣怪人半晌做聲不得,莫芝雲摹然睜開眼睛,冷冷道:

“邊荒之人,素性野蠻不馴,今日能夠給他一點教訓,也是好的!”

黃衣怪人氣得哇哇大叫兩聲,用手指着姬雨亭叫道:

“老頭你出來……”

萬里關山姬雨亭徐徐起身,仰天長笑一聲,道:

“想不到老朽今日竟被莫姑娘坑了一下,但心裡十分佩服莫芝雲冷冷道:

“好說,好說,姬老縹頭如果怕事,換我上去也不要緊……”

黃衣怪人哪知這兩人乃是坦白說出鬥心機的話,是以絲毫不懂,厲聲道:

“快點,這外面寬闊些!”

萬里關山姬雨亭龍行虎步地出去,也不掖起袍角,若無其事地在那黃衣怪人面前一站道:

“久仰大荒山無影腳發必傷人,百不一失,老朽捨命相陪,實在有點不自量力。不過話說回來,轉眼就是三招,假如老兄來不及使出絕技,老朽因而幸告無恙,便得請你老兄試一試那位姑娘的‘蘭花掌’滋味了,老兄你怎麼說?”

黃衣怪人一時沒轉過這個彎子,尚不知已被對方扣住剛纔說過的“三招”一事,反而哇哇大叫一聲,道:

“什麼蘭花掌桂花掌,老頭子你接得住我三招,就算你命大,再換那娼婦上來……”

黑衣婦人莫芝雲聽他口中傷人,面色一變,緩緩起身。

口口口

萬里關山姬雨亭知她動了殺機,心想這女人驕傲自大是一回事,但到底是俠義道中人,此刻要性命相搏又是另一回事。

假如她立即出手,不明對方功力深淺,未必就握勝算,因此自己這三招非搶先不可,好教她有個腹案,免得出岔喪命荒山。

當下哈哈一笑,欺身直踏人去,左掌一晃,引開對方眼神,右手已一招“問鼎中原”,挾着一股沉雄無比的潛力,疾擊過去。

黃衣怪人雙目瞬也不瞬,十指如鉤,上撩下抓,疾取姬雨亭雙手腕門及臂上要穴。

姬雨亭一看這等打法,世間罕見,竟是一出手便拼着兩敗俱傷之心,以求一拼。

口中冷冷一哼,突然使出仗以成名的“摔碑手”連環三式,腳下移宮換步,避開敵人正面兇鋒,“呼呼呼”一連三招,雙掌交替猛擊出去。但見砂飛石走,狂飈漩括。

黃衣怪人剛發了半招,底下“無影腳”還未使出,敵人已如排山倒海般攻來,迫得厲嘯一聲,邊退邊擋。

姬雨亭委實功力超絕一時,這三式“大摔碑手”被他使出來,凌厲無比。

一直把黃衣怪人擊退八九尺之遠,最後換了一掌。

黃衣怪人處於被動之勢,這一掌強接下來,直震得血氣翻騰,真氣浮動,一條右臂幾乎麻木不仁。

萬里關山姬雨亭哈哈一笑,騰身退回,朗聲道:

“老朽已捨命奉陪了四招之多,這條老命幸而還能保存……”

黃衣怪人愣了一下,氣焰大挫。

莫芝雲突然清嘯一聲,凌空而起,飛縱過去,身法毫不驚人,但卻極爲神速。

黃衣怪人微有怯意,猛揚左掌,隔空遙擊,口中厲聲道:

“且慢!”

莫芝雲身在半空,隨手一掌擋去,撥開對方那股隔空傷人的陰毒掌力。人也急墜下來,冷冷道:

“你到閻王殿上再說不遲……”

話聲中掌發如風,把黃衣怪人又迫退七八尺遠。

她的掌勢出得甚快,只有微風飄揚,不像姬雨亭那等聲勢駭人,但黃衣怪人卻已出了一頭冷汗。

莫芝雲突然掌勢稍緩,退了兩步。

黃衣怪人打得雙目冒火,趁隙直撲人來。

哪知莫芝雲一退便進,兩下一碰,莫芝雲一雙蘭花掌左分右拂,巧妙絕倫地把黃衣怪人雙手完全封出外門。

黃衣怪人見門戶洞開,再也無法封蔽,厲吼一聲,底下忽然踢出一腳,快如電光石火。

莫芝雲身形忽退,讓開他這一腳。但在退開之時,反掌一掄,“啪”的一聲腕響過處,掌背已掃在黃衣怪人左頰之上。

黃衣怪人但覺頭腦一陣昏眩,頰上倒不覺得疼痛,這才知道對方雙掌之上,的確有神鬼莫測的能爲。

怪不得武林中有道是:“華山拳、少林杖、峨嵋金槍、李家刀、崑崙劍第一。”等幾句話。

華山派以拳掌稱譽武林,尤其是著名的“蘭花掌”,看起來溫柔清淡,其實威力無窮。

剛纔這一下僅僅以掌背掃着,黑衣婦人莫芝雲又是個退勢,用不L真力,尚且把這個內外兼修的好手打得頭暈目眩,她掌上功力之深厚,由此可以想見。

莫芝雲退了數步,忽然回身走到洞口的岩石上坐下,瞅也不瞅對方一眼。

萬里關山姬雨亭心中暗暗驚佩,心想華山一派,自鷹婆金曼重振聲威之後,又出了個姑射仙子何靜,如今衣鉢傳授有人,再出個莫芝雲。比起自己平生浪跡江湖所曾遇見過的多少武林高手,都要高出一籌。

黃衣怪人一方面是頭腦暈眩,一方面也是驚怒交集,心神又亂,竟然愣愣呆立。

萬里關山姬雨亭藹然笑道:

“老兄不妨歇息歇息,反正你不招惹我們,我們也不會無故與你爲難……”

黃衣怪人眼珠一轉,這時才明白過來。但覺頰上一片熱辣辣的,不由得舉手撫摸,咬牙道:

“好,好,咱們走着瞧……”

姬雨亭那麼老練之人,此刻也禁不住慍怒難忍,雙眉一剔,冷笑道:

“怎麼樣?老朽雖然老邁無能,但老兄如有興趣,仍可在兵器上奉陪幾招!”

黃衣怪人怕他真個動手,不知不覺退了兩步。這刻右臂痠麻猶在,頭腦也尚覺暈眩,已經吃了這種大虧,哪裡還敢真個以命相搏。

姬雨亭又道:

“老朽奉勸一句,老兄還得即速上路爲妙,但記得把頰上的掌印遮一遮,免得丟人出醜!”

黃衣怪人氣得雙目噴火。忽地一拳捶在胸膛上,“咚”的一聲,敢情真個不輕,跟着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灑得面前石地上點點桃花。

姬雨亭見此人當真性如烈火,便不再激他,冷冷一曬,舉目瞧着天上悠悠浮雲。

黃衣怪人咬牙切齒道:

“你們是有種的就別逃走,我把丁師兄找來……”

黑衣婦人莫芝雲突然睜目,冷冷道:

“你還有什麼面目在此咆哮?”

說時人也作勢欲起。

黃衣怪人色厲內茬,大吼一聲:“有種的別走!”雙足一頓,倒縱出去。

身在半空復又厲聲道:

“兩個時辰之內要你們好看……”

晃眼間人聲俱杳,姬雨亭輕輕一曬,回到早先所坐的石上,和莫芝雲對着坐下。

莫芝雲冷冷說了一句話之後,便已瞠目端坐。雨亭一生閱歷之豐,江湖罕有其匹。

但這時也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冷得驚人,自己有心和她聊聊,套點口氣,看來也辦不到。

洞內的天府神偷應先青幾乎要嘆氣出聲,他本來就稱得上老謀深算,詭計多端,早已佈置了手腳,引來大羣螞蟻,迫使那兩人離此而去,偏偏碰上莫芝雲這個古怪之人,竟不肯走,連帶弄得萬里關山姬雨亭也不走,他可就束手無策,只好悶着。

他趁剛纔外面打鬥之時,已輕輕把石頭推開一點,露出一條半寸闊的縫隙,是以空氣較好。

呆了好久,應先青團洞外毫無聲息,心想那兩人難道都睡着了不成?這麼一想,自家也微感睏倦,隔了片刻,差點打起盹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聽莫芝雲冷冷道:

“已經兩個時辰了!”

姬雨亭道:

“不錯,那廝怕是一時找不到他的師兄!”

莫芝雲哼一聲,起來振一下衣裳,便徑自走了。

口口口

姬雨亭這個老江湖看了這黑衣女人如此冷傲的行徑,真個是愣完又怔,最後摸摸灰髯,自個搖頭不已。

莫芝雲既走,他也就不要再留,彈一下藍布長衫上的灰塵,正要離開,摹然風聲颯然,一條黃影由天而降,落在他前面丈餘遠處。

這條黃影落地現身,竟是個三旬左右的白面書生,身上穿的是黃色長衫,雖然一望而知與剛纔的黃衣怪人同一路數。但這人看起來卻沒有那種詭異之氣,反而有一種文質彬彬的風度。

這黃衫書生瞧了姬雨亭一眼之後,目光射人洞內。那石洞又闊又淺,是以一覽無遺。

他秀眉一皺,冷冷道:

“我道姓姬的是誰,原來乃是北六省總縹頭萬里關山姬雨亭。敢情你跑到南方混起來。還有那姓莫的女人是誰?我只知華山派中只有個姑射仙子何靜。”

姬雨亭扶髯道:

“老朽早就在江湖上混,承蒙尊駕還知道賤名,甚感榮幸!只不知貴師兄弟高姓大名,是大荒山龐駝子的什麼人?”

那黃衣書生仰天一笑道:

“我那不成材的師弟名叫呼延烈。至於我麼……”

他歇一下,雙目中陡然射出極爲奇異的光芒,陰森森地道:

“我姓丁,單名玄,哩……哩……哩……”

姬雨亭怔一下,不知他爲何變得如此奇異古怪!

那黃衣書生丁玄報出姓名以後,一步一步向姬雨亭迫去。

姬雨亭自是識貨之人,見他每走一步,便有一陣陰風吹到,暗中運功護住全身,嚴密戒備。

丁玄突然冷森森地喝道:

“什麼人躲在洞裡?”

喝聲中身形微晃,已擦過姬雨亭身邊,飛人洞去。

口口口

那石洞寬闊光亮,一目瞭然,哪有人影。

黃衣書生了玄雙眉一攏,心中大感奇怪,但面子上卻大大無光。

姬雨亭道:

“丁兄如若要找莫姑娘,明日正午以前在白水堡外的黑白兩道大會上,便可見到她。

如果要找老朽,便不須等到明日?”

丁玄走出石洞,獰笑一聲道:

“讓我先看看北六省總鏢頭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說時,倏然一掌直劈過去。

兩人相距尚有七八尺遠,這等打法分明是較量劈空掌力。

萬里關山姬雨亭也自一掌遙擊出去,兩股掌力相交,微微發出“蓬”的一響,兩個人都屹立如山。

丁玄冷笑一聲,又是一掌劈出。

姬雨亭這一回不敢大意,運了九成真力,猛可遙劈一掌。

他已加了兩成真力,但對方掌勢也強了不少,雙方身形微微一震,不分勝敗。

丁玄道:

“好掌力,無怪能夠稱雄北六省道上,再接我三掌看看”

說罷劈出第三掌。

這一掌比起前兩次又要強上許多,掌風發出低沉而刺耳驚心的嘯聲。姬雨亭運足全身十成功力,一掌劈出去。

“蓬”地一響,兩人身形都搖晃一下。

丁玄陰聲道:

“還有兩掌,”

姬雨亭強自忍住胸中翻騰的血氣,厲聲道:

“這樣打到什麼時候,不如亮出兵刃,決個勝負!”

他的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有什異狀,黃衣書生丁玄當真以爲他尚有餘力,眉頭一皺,道:

“好,今日如不領教你的雙朝,必被你以爲我只會以劈空掌力欺人……”

姬雨亭心中暗喜,立時撤出雙戟,一面急急運氣調息,想在片刻間恢復原來功力。

誰知真氣一運,才知對方掌力陰毒異常,剛纔雖然打個不分上下,但敢情已被震得氣機微微失調,丹田之內被一絲陰寒之氣侵人。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對這個大荒山龐駝子的傳人刮目相看。

丁玄在袖中掣出一支兩尺來長的尖筆,遍體金光燦然。

姬雨亭雙朝交叉一擊,“嗆嘟卿”大響一聲,仰天長笑道:

“丁兄居然已傳了大荒山‘誅仙筆’絕技,老朽縱然捨命相陪,亦感榮幸”

這幾句話說得字字鏗鏘,中氣極足,毫無半點真氣失調的跡象。

黃衣書生了玄雙眉輕輕一皺,露出奇詫之色,同時忽又望了石洞一眼,眼珠微轉。

竟然收起那支金色的誅仙筆,冷冷道:

“我還有事,明日再打吧!”

說完不等對方表示,徑自躍走。

姬雨亭當然不加攔阻,等那黃衣背影消失之後,自個兒舒一口大氣,心知此刻必須趕緊運功自療,但此處不是善地,便也躍走。

口口口

應先青悶了許久,這時才鑽出小洞。

他久受訓練,出了小洞時,隨手便把石頭推回原處。低頭一看,地上無數螞蟻,還在往來奔走,不覺傲然一笑。

他手中還捏着從楊迅房中藏寶箱內最秘密的暗格中取來的紙封袋,現在纔有機會看看封袋中的箋上字跡。

那箋上寫着:

“弟子李駿叩稟恩師座前,曾奉諭命,今已查悉大師兄有意離島南下,另投商漚門下。”

在這幾行字之後,另有硃筆寫着“知道”兩字,字跡蒼勁異常。

應先青看罷不解,反轉那張箋紙,只見背後另有硃筆寫着“准予化名離島,創立事業,謹記密切留意金大舉動,隨時報告。”

這些硃筆字既不是那李駿的筆跡,又非如正面那兩個硃筆字之蒼勁有力。反之字體甚是柔媚,似是出諸女子手筆。

應先青凝目想了片刻,仿彷彿佛好像有點觸悟。

正在此時,洞門傳人來一聲陰笑,黃衫一閃,陰風已拂到他身上。

應先青一聽笑聲,便知此人正是大荒山龐駝子的傳人丁玄。

這時對方一隻手掌,已堪堪抓到胸前。他大吃一驚,已知無法閃開對方這一抓。

登時甚悔自己一時大意,沉溺於思索中而被對方偷襲得逞。

他心中儘管悔恨交集,但機智不減平時,突然使出極爲巧妙手法,把手中的羊皮紙封袋以及那張箋紙一下子塞在對方掌心。

黃衣書生丁玄明知自己這一掌繼續發出,必傷敵人,但掌心突然多出一物,本能地五指一收,掌勢微滯,方自感到軟不受力,並且已明白是什麼事物,正要續發掌勢。

應先青滑溜得有如鰍魚般閃了開去,不過卻因地勢關係,這一閃卻靠在洞內牆壁,無法奪門而出。

丁玄手中抓住那個封袋和信箋,陰陰一笑,道:

“小老頭好快的手法,我索性讓你佔點便宜,先用左手對付你天府神偷應先青哈哈一笑,道:

“別吹大氣,我有遁天人地的本事,只要你有能爲在此洞中摸到我一下,我今日便算栽了……”

丁玄怒哼一聲,雙目註定對方身形,暗自運功準備必中的一擊。

晃眼之間,地面突然極迅速地升起一陣白霧,範圍甚廣,整個洞均被白霧佈滿。只這麼一瞬間,洞中已看不見任何事物。

白霧一起,丁玄有如閃電般退出洞外,揚目一瞥,已知對方尚未出洞。鼻子中重重地怒哼一聲,厲聲道:“小老頭只要你有能耐不出此洞,我就服了你……”說時就在洞外丈半之處跌坐地上,大有決心對耗時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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