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往事休提

夏侯山斧出如風,“嗆”地脆響一聲,正正劈在飛輪之上,但見那飛輪有如風中飛絮,翻翻滾滾,直向後上方斜飛回去。

東方樂水這邊的人喝采聲尚未出口,猛見銀光電掣,夏侯山揮斧一擋,又發出一“金鐵交鳴之聲”。夏侯山一擋之後。因形勢不利,奇快絕倫地往左邊一躍。口中驚天動地般大喝一聲,左手揮處,發出一支鐵矛。

原來百丈飛輪馬封那個成名兵器當中,暗藏古怪,剛纔吃對方一斧劈飛之際,倏然在輪中化出另一隻體積小了一半的飛輪,形狀製作和先前那隻一模一樣,電急射向夏侯山。

固是出其不意,把夏侯山那等成名人物,也駭了一跳。忙揮斧擋開,唯恐對方的飛輪尚能分化,立刻先發制人,勁射出威震武林的紅旗鐵矛。

那支鐵矛雖是由人手發出,但勁疾得連強弩硬箭也比不上。這夏侯山出道以來,從無敵手,尤其是三支紅旗鐵矛,除非不出手則已,出手向無虛發。

百丈飛輪馬封萬萬料不到對方鐵矛出手如是之快,比平常人說句話還要容易便發射出來。剛剛看見,那支鐵矛已到了身前。

這時哪暇顧及那兩隻飛輪,拼了老命橫躍開去。紅光一閃,破空之聲雖然響處。廳中一共八個人,除了馬封以外,其餘十四隻眼睛,都集中在馬封身上。

七個人當中,除了一人以外,餘下六個均以爲馬封必死無疑。只聽馬封“吭”了一聲左邊身的上衣被鐵矛穿過,撕裂了一大塊,同時也受了傷,鮮血冒出來,把衣服染紅一塊。

夏侯山厲聲道:

“我這個上老兒的鐵矛滋味不大好受吧……”

馬封憤愧交集,話都說不出來,只聽“噹噹”兩聲,那兩隻飛輪相繼墜地。

西塞野叟聞昌陰沉地道:“夏侯老兄且莫猖狂,馬兄乃是吃了兵器上虧,野叟不才,願意捨命陪你走上幾招……”說時人已縱出來,動作神速如電,手中蒺藜杖起處,一招“橫江截鬥”,橫掃過去。

夏侯山知道西塞野叟成名多年,武功高深莫測,不敢輕視,忙一收攝心神,揮斧相迎。

兩般兵器俱不退讓,猛可硬碰了一下,竟發出龍吟虎嘯似的響聲,震得廳中衆人耳鼓嗡嗡而鳴。這時連對方石磊、方秉等人也吃一驚,敢情連他們也不知道西塞野叟的柺杖竟是純鋼打就,而且膂力如此驚人,敢與南斧夏侯山硬碰硬架。

這兩人一上手便各施絕藝,同以快打快,眨眼之間已換了十四五招之多,其中十招以上均是招數才發便收,其餘三四招則強攻硬架,因此震起一片金鐵交鳴之聲,威勢驚人之極。

馬封運功止住流血,幸好乃是皮肉之傷,毫不妨事。他口中厲嘯一聲,飛輪拽掣飛起,疾向東方樂水攻去。

東方樂水早已有備,探臂掣出七星刀,一招“夜戰八方”,撤出無數刀光。那飛輪擊在刀光上,“嗆”的一響,震開數尺。東方樂水電急掠瞥手中七星刀一眼,毫無損傷,心中略放。原來他這柄七星刀乃以上好五金之精打成,不是普通刀劍,故爾不怕馬封的飛輪漩絞。

奪命銀蟬方秉長笑一聲,道:

“石兄咱們也趕一趟熱鬧吧……”

黃河一霸石磊左手拔出一支鋒芒閃閃的匕首,右手掣出一支三棱分水刺,應道:

“這主意不錯,方兄你的銀蟬送幾隻給他們嚐嚐如何?”

那邊的鄧雲鬆和何聰兩人聽了此言,心頭一震,只因方秉“奪命銀蟬”不比等閒暗器,江湖中甚至傳說方秉把十三隻銀蟬練到能與心靈相通,發出時能隨他心意,轉折追逐敵人,不中不休。這刻夏侯山及東方樂水正在麋戰,如被他乘隙發出,定難抵擋。

方秉大笑道:

“兄弟的銀蟬徒具虛名,今晚如若取用,徒然貽笑方家,不如請他們試一試兄弟的蛇鱗鞭……”

鄧雲鬆暗中微喜,心想這方秉狡猾無比,情知這一邊有個百步穿楊施海,故此不敢先用暗器,以免惹出他的破雲箭。當下低低道:

“何兄,那廝用軟兵器,你對付如何?”

何聰聞言正合心意,徒手躍出去,招手道:

“何某願與威震冀魯的方老師印證一下武功!”

方秉提鞭出來,見他赤手空拳,眉頭一皺道:

“何家大力神拳享譽武林數百年,方某極想請教,但我用兵器似乎太佔便宜……”

何聰道:

“方老師但請賜教,何某一向不用兵器!”

奪命銀蟬方秉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方秉有僭了……”抖手一鞭,直向對方面門點去。

口口口

何聰暗暗盤算過對方的蛇鱗鞭雖然幼如拇指,通體皆軟,有如繩索。但鞭身有一層金黃色的細鱗,恐怕鱗片鋒利和熬過劇毒,自己一雙鐵掌縱然已不畏鋒刃,但像這等奇形外門兵器卻不可忽視。念頭一轉,已決定不可攫奪那鞭。

眼看對方鞭梢那顆金黃色的蛇頭點到,一望而知勁達鞭梢,內力極強,眉梢一聳,運足大力神拳,猛可一招“橫絕六合”拳頭直向對方鞭身擊去。

方秉暗中讚一聲“好拳法”,健腕一沉一甩,蛇鱗鞭避開對方正面拳力,陰毒地向對方臂肘之處點去。何聰暗暗一凜,施展開拳法,一連十二招連環出手,掌力如山,風聲虎虎,勇不可當,暫時把蛇鱗鞭逼住。

鄧雲鬆以一支鐵棍,也和黃河一霸石磊動上手。石磊人雖魁梧高大,使的卻是小巧兵器,原來他在黃河兩岸出沒,時時要下水動手,因此必須用分水刺、匕首之類的兵器。但他一來天生神力,二來內功修爲極深。故此和鄧雲鬆動手不及五招,右手分水刺已硬架了對方沉重鐵棍達三招之多,看來舉重若輕,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夏侯山和西塞野叟兩人正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村,麋戰方酣,一兩百招以內,難分高下。

東方樂水的七星刀竟有極爲出奇的招數,此時守得有如金湯城池,一任馬封如何進攻,均不得逞。丐幫長老鄧雲鬆暗中大慰,方想這位老局主傳聞武功有限,卻不料如此高明,白白害自己擔心好久。忽然感到馬封冷笑之聲,偷眼一瞥,只見東方樂水刀法散漫,迥非剛纔那等沉穩老辣。馬封則已欺近兩支以內,兩隻飛輪忽上忽下,疾攻不休。

夏侯山與東方樂水相交最深,早知東方樂水因天賦所限,碰上強敵之際,只有三十六路防身救命的刀法堪以使出來,這一套刀法使完,便無以爲繼。是以一聽馬封冷笑之聲,便知東方樂水已陷險境。心神一分,西塞野叟聞昌何等厲害,蒺藜杖連攻數招,把他追到廳角,更加無法馳援。

東方樂水一陷險境,不但夏侯山受擾分心。鄧雲鬆、何聰均是一樣,只見蛇鱗鞭幻起萬道金光。另外石磊的分水刺和匕首威勢陡增,分別將鄧、何兩人逼到牆邊。

馬封見廳中騰出位置,利於施展,精神大振,估料三招以內,便可立斃對方。

他才發了一招,陡聽夏侯山豪雄絕倫地叱吒連聲,斧風震耳,竟把西塞野史聞昌劈得倒退不迭。跟着一個清勁的語道:“馬封休得張狂……”人隨聲到,竟是武當名手子母金環陸璣他手中那對金環震出一片金鐵交鳴之聲,悠悠砸到。

馬封被他攻近身來,兩隻飛輪一時收不回來,等如赤手空拳。但他面上毫不變色,只在口中怒罵一聲,左手一拍胸前的黃包袱,陡然又射出一道銀光,疾取陸璣,一面斜縱開去。

這道銀光又是另一隻飛輪,只不過體積更小。陸現左手金環一撩,想纏住他飛輪上的細鏈,哪知腦後勁風急響,疾忙一個大轉身,一隻金環齊齊封去,果然一隻飛輪夾擊而至,神速之極。

他這一招雖是封住,但馬封已縱開老遠,收回最後發出的飛輪,僅以兩隻飛輪應敵。子母金環陸璣爲了幫忙東方樂水不敢輕敵進撲,於是吃對方兩隻飛輪迫住。

夏侯山那邊因見到陸璣出現,心頭大慰,是以奮起神威,把對方迫退。但兩人功力相稃夏侯山暫時只佔取優勢,卻無法擊敗敵人。

鄧雲鬆、何聰卻陷於慘淡之境,鄧雲鬆還有招架之力,何聰卻連招架也極感艱困。夏侯山目光一瞥,大爲驚凜,暗想那方秉雖以奪命銀蟬著名,其實在蛇鱗鞭上的造詣也是當世無匹,無怪他閒常不出冀魯地面,但隱然已成爲天下盟主之勢。若不是天罡手楊迅異軍突起,登上寶座,恐怕再過數年,方秉便是黑道盟主了……

口口口

他正自心神一分,又被西塞野叟聞昌趁機力攻,追到廳角。那何聰正在危急之際,廳外有人長嘯一聲,清越異常。何聰聽出嘯聲是誰,心頭一震,對方蛇鱗鞭忽地已點人胸前。

何聰差點兒便閉上眼睛等死,誰知對方忽然旋身閃開,蛇鱗鞭準頭一歪,打臂下穿過。

忙忙橫躍開去,耳中只聽“哈嘟嘟”一聲,尋聲瞥去,竟是東方樂水的七星刀,掉在地上,因此發出聲響。

方秉怒哼一聲,重又振鞭攻來。何聰腳尖一撥,把七星刀,踢到東方樂水那邊,同時奮起神威,迎面搗出數拳,暫時把方秉迫住。

東方樂水覓機疾然撿刀,精神一振,又使將出三十六路護身刀法,嚴封住全身。陸璣忍不住讚道:“東方兄這一手太漂亮了……”他讚的乃是剛纔何聰極爲危殆之時,東方樂水百忙中居然顧到,驀然撤手一刀向方秉背上飛去。這一刀毒辣異常,迫得方秉不敢不躲,並且無暇傷敵,居然救了何聰一命。

東方樂水聽到讚語,應道:

“此所以老朽的武功永不能臻登極峰,陸兄之言愧不敢當他的意思是說他自己因常常分心兼顧,是以武功造就有限。像陸璣這等高手,當然明白其意。於是連夏侯山、鄧雲鬆等卻矍然動容,齊齊凝神壹志,全力應敵。

廳外清嘯之聲忽歇,一個人瀟瀟灑灑地從大門走進廳來。

夏侯山、鄧雲鬆、何聰、陸現四人因東方樂水的啓示,看也不看。反之對方四人,無不分神疾瞥來人。敢情適才的一聲清嘯,中氣充沛,內力極厚,一聽而知必是絕代高手。那西塞野叟聞昌等人豈能不看看是友是敵。但這一分心瞥看,便被夏侯山等人搶到機會,一輪急攻,全都佔了上風。

東方樂水失聲道:

“噫,尊駕可是冷魂秀士歐劍川?”

問此話時,這個老人心中尚有萬一之望,暗中希冀他會叫一聲東方老伯。

冰魂秀士歐劍川哼了一聲,眼中射出兇光,望也不望東方樂水,徑自凝眸細瞧西塞野叟聞昌等四人的出手和招數。

看了一遍之後,眉頭一皺,生似失望地嘆口氣,便要轉身出門。

衆人都不知他這番動作,含有什麼深意,戰局竟爲之弛緩下來。適好夏侯山和西塞野叟兩件兵器相碰,發出震耳響聲。衆人如被當頭棒喝,都恢復願態,重複全力激爭。

歐劍川忽然停住,凝視着方秉和何聰這一對,只見何聰敗象畢呈,僅是勉逞餘勇,捱得一招便算一招。

他突然躍過去,左手一掌推向何聰。何聰大驚想道:

“這廝見我不支,也來打落水狗。”轉念之際,奮起餘力,雙掌齊飛,一取歐劍川,一取方秉。

拳頭出後,猛覺方秉那邊壓力一輕,同時之間,拳頭已撞上歐劍川右掌“僻啪”一響,何聰以拳力稱雄的人,也敵不過對方沉雄深厚的內力,連退六七步之多。退時目光一掃,才知歐劍川右掌已攻向方秉,無怪那邊壓力忽輕。

直到此刻,何聰纔算是對這冰魂秀士歐劍川心服口服。只見這位新近崛起武林間的江湖奇人,單憑一雙肉掌,劈、掃、扣、摘、拿,直把奪命銀蟬方秉那條蛇鱗鞭迫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動手間便拆了十多招,何聰本是武林高手,已看出歐劍川有兩點令人極爲驚異之處,第一點,他在掌招變化之中,不時發出一種潛力,看起來比自己無堅不摧的大力神拳還要厲害得多。此所以對方那條蛇鱗鞭無法施展得開。第二點,他的掌法完全是正宗內家手法,每一招都變化神奇,蘊含天地之玄奧。除了少林寺嫡傳之外,別無此等神妙身手。

方秉也有同樣想法,不過他身在局中,被對方迫得手忙腳亂,可就連驚異的情緒也升不起來。

何聰只看了十餘招,便極爲困惑地縱到鄧雲鬆那邊,助他對付黃河一霸石磊。

這一來形勢大變,東方樂水這邊本來有敗無贏,而今卻反而贏定了對方。

西塞野叟聞昌一看不對,長嘯一聲,示意衆人速退。自己也招數一緊,力攻過去。

夏侯山看出他心意,朗笑一聲,那面大斧只守不攻。聞昌陡然收杖,躍開老遠。夏侯山快逾閃電般收起大斧,雙手各持一支鐵矛,虎目圓睜。

石磊、馬封、方秉三人都設法急退,這其中只有方秉最爲難困。但他不但武功高絕一時,頭腦機智也着實高人一籌,早已判斷出今晚情勢不妙,如不拼着吃點小虧,再想全身而退,更不可能。當下招數一變,化爲“玉帶圍腰”之式,運足全身功力,硬掃出去。

口口口

歐劍川到底臨敵經驗未夠豐富,見他露出拼命的神情,冷笑一聲,左掌收回護身,右掌疾探人去,猛扣敵腕。

這一着又快又險,守中寓攻,的是極上乘的手法。奪命銀蟬方秉背脊冒出冷汗,挫身便退。但明知對方必會如影隨形般追上來,是以健腕疾然一翻,在這輕挫之間,身形一方面後退,手中蛇鱗鞭卻有如毒蛇出洞,筆直向敵人點射而去。

歐劍川橫掌一拍,發出冰魄真氣,重如山嶽,掃將出去。但見一道金光應手而起,飛上半空。原來方秉這一招竟是兵器甩手的招數,錯眼間這位威震冀魯,出道以來未曾敗過的黑道之雄,已退到廳門。

馬封、石磊和西塞野叟聞昌俱比他快一步,是以已在他身形外面。方秉心黑手辣,雙掌已扣滿了奪命銀蟬。

卻聽夏侯山宏聲大喝道:

“方秉可要試一試老朽的鐵矛滋味?”

方秉閃目一瞥,只見夏侯山雙手執矛,環眼圓睜,威風凜凜。心頭爲之一怯,銀蟬竟發不出。東方樂水這邊數人,都十分忌憚方秉的暗器,不敢追趕。只有冰魂秀士歐劍川冷冷一笑,縱將過去。

就在他縱身飛起之際,方秉右掌揚處,三點銀光電射而至,跟着厲嘯而退,剎時已全部退出廳外。

那三點銀光發出一種振翅急飛之聲,分散開來,以弧形路線向空中的歐劍川射到。

歐劍川雙掌一分,發出冰魄真氣,分向左右兩枚銀蟬擊去。

他一出掌,夏侯山已大喝道:

“不可用掌力硬擋……”

原來方秉的銀蟬製作精巧,背上都有極薄的蟬翼,加上他獨門手法,襲人之時不快不慢,如用掌力妄想震落,便中詭計。不論何種厲害的掌力,最多使得銀蟬在空中打個圈,然後反而借力生力,加速射到。但如若知道厲害,疾然迴避。那銀蟬亦因對方身形帶起的風力而改變方向,跟蹤急襲,故此江湖上的傳說渲染成方秉的銀蟬已具靈性,能按他心意。

口口口

夏侯山喝聲方過,歐劍川的掌力已和左右兩隻銀蟬相觸,只聽脆響之聲相繼過處,那兩隻銀蟬已炸成粉碎,化爲大蓬銀雨,向兩旁飛去,把大廳兩側灑得一地均是銀粉。

當中遠有一隻銀蟬,從正面襲到。歐劍川雙掌已發,抽不回來,人又向那銀蟬迎面撞去。衆人方自驚心,只見歐劍川撮脣一吹,那隻銀蟬倏然改直飛爲上升,“波”的一聲,深深嵌在天花板上。

歐劍川舉手之間,破去鼎鼎大名的冀魯黑道盟主方秉的三隻奪命銀蟬,這等身手功夫,簡直有如神蹟。夏侯山長長呼口氣,歐劍川已沒人黑夜中,便道:

“老朽如非親眼目睹,決難致信。此人如被天罡手楊迅收羅了去,我等同道將永受茶毒,無力與抗……”

東方樂水憂愁地尋思一下,才道:

“歐劍川固然可慮,但天罡手楊迅更令老朽不安。試想像聞昌、石磊、方秉、馬封等人,無一不是黑道中頂尖高手,平生頤指氣使,哪肯聽命於人。如今卻全都俯首臣服於楊迅麾下,楊迅的本領可想而知。加上楊迅的大師兄笑書生金鳳翔,後日之會,就算沒有歐劍川,也就足夠令人憂慮……”

丐幫長老鄧雲鬆道:

“我化子有句話本不該說,但大家都是好朋友,尤其是東方兄想必不致嗔責……後日之會,如按照目前雙方力量作一比較,我們可比不過人家,單以老化子而論,就抵不住那黃河兇星石磊,假如敝幫主在此,自然比老化於有用得多……老化子這可是閒話一句,我看不如取消後日之約,另行邀集同道,增強實力之後再圖大舉……”

此言一出,除了東方樂水之外,其餘的人都忍不住點頭讚許。

夏侯山望了東方樂水一眼,沉重地道:

“東方兄一生謹慎,而且料敵如神,眼前之事,不但關係着我們名譽性命,還涉及武林黑白兩道之爭。你如有什妙計,可否說出來教大家放心……”

東方樂水拂髯道:

“諸位都是老朽多年好友,客套話不須多說。這一次我的確另有安排,除了華山尚有幫手未到之外,君山二友已到了多日……”

夏侯山朗聲大笑道:

“有這兩位奧援,後日之會,已不須深慮了……”

東方樂水愁眉不展,道:

“目下有兩件事情,使我訪惶無主,第一件是幾位年青朋友的傷勢。第二件是我好友歐元平慘死之事。關於第一件事,西塞野叟聞昌雖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好心,但他的話諒必不假,如此則那五位年青人只有幾個時辰活命,這麼短促的時間,到哪裡去找千蟲老人谷郎?”

子母金環陸現道:

“谷郎生平孤獨異常,比君山二友尚有過之。當年他未隱退之前,做人行事介乎正邪之間,我們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肯伸手相救!”

東方樂水頷首道:

“正是這樣,我實在想不出什麼妙法。第二件歐元平之死,我們交情極深,本該立即抽身趕回金陵,一面替他料理後事,一面親自勘查現場遺蹟,看看仇家是誰。但此刻情勢那許我抽身呢?咳,這兩件事,可把我弄得一籌莫展,簡直無法安心思想其他之事”

夏侯山道:

“爲死者報仇,自是老朋友之責,但這刻似可從權,暫緩辦理?倒是關於傷者之事,令人憂慮!”

衆人都愁慮起來,沒有一個能想出解救之法。

此刻已近三更,在外面黑暗的荒野中,冰魂秀士歐劍川孤身一人,展開輕功,正向白水堡趕去。

他一直繞過白水堡,轉到後面羣山中的“寒梅谷”裡。

一條人影斜縱出來,口中叫道:

“是劍川賢弟麼?”

歐劍川吭了一聲,忽地打個踉蹌,跟着倒在草地之上,掩面悲哭起來。

那條人影正是他義兄天府神偷應先青。他們以前約定在此谷中再見,是以歐劍川每日均要到此谷轉上一轉。

應先青滿面疲乏之色,但一見義弟悲哭起來,精神陡振,忙躍到他身邊,沉聲問道:

“劍川,你怎麼啦?”

歐劍川猛可一擡頭,面上淚痕縱橫,悲聲道:

“啊!大哥,我父親忽遭慘死……我適才本想去問問東方老伯可有什麼線索,但我忽然對他十分痛恨起來……”

應先青把他扳起來,變成盤膝而坐的姿勢,然後也在他對面坐下,沉穩有力地道:

“你慢慢把一切事情告訴我,現在我先說幾句話,當日我們分開之後,我便直赴金陵,見到了老伯父,我把一切詳情坦白告訴他,他考慮了許久,然後對我說,關於你和楊姑娘之事,既是孽緣,他雖不大願意,卻也無法挽回,可任你便行事。再者關於你向狄夢鬆老前輩許下的諾言,他說大丈夫寧死也不能毀諾背信,但峨嵋等五派均是俠義之士,本來不可得罪,既然事情迫到這個地步,他說只好修書一封,送呈少林方丈大師,把事情原委告訴他老人家,希望他能瞭解把你逐出門牆,以免各派日後對少林不滿,釀成門戶之爭。老伯父他說他本身沒有關係,縱然被武林朋友誹謗,決定忍受下來……現下少林等老方丈已肯諒解你,及早把你逐出門牆,以免日後被峨嵋華山等各派所責。”

歐劍川啊了一聲,怔怔道:

“大哥,我已被逐出門牆了麼?”說時神情慘然,目光甚是呆滯。

“你彆着急,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在老伯父和老方丈心中,你還是他們的好兒子好弟子呢!”

歐劍川怔了一會,心中極爲紊亂,但覺漸漸分不出是非,父親之死,愛人之變,刺激得他幾乎忍受不了而瘋狂起來。

過了片刻,他哺哺道:

“我恨那東方老頭,以他和父親的交情,知道了我父親的死亡之後,還不立刻趕去金陵。不但如此,他還唆使陸璣等人想把我弄死……”

應先青柔聲道:

“你想得太多了,他怎會打算害死你……”

歐劍川猛然清醒,便不言語,過了片刻,才道:

“我本要趕回金陵,但後來又得知李瓊被百獸神君祈寧的惡獸所傷,當時改變主意,反正我一肚子怨恨,決定到白水堡去找到祈寧強索解救之藥,他如不肯給我,我把他殺死,同時也把白水堡的人殺光……”

應先青眼珠一轉,已知他必定受到楊小璇的刺激,便設詞探問。歐劍川把她如何對待端木公子之事說出來,說完之後深受刺激,頹然閉目,倒在草地上。

應先青覺得極爲奇怪,楊小璇分明對他一往情深,怎會忽然之間,便移愛於端木公子?

歐劍川忽然躍起來,陰森森長笑一聲,叫道:

“大哥,你不必陪我淌這渾水,我目下反正沒了父親,又被逐出師門,索性橫衝直闖,先把白水堡的人通通殺死,然後再邀約峨嵋華山丐幫等五派的掌門,到黃山去決一死戰……”

應先青一看不得了,這位義弟敢情被一連串不幸迫得快要發瘋。眼珠一轉,忙道:

“我這個老哥哥正也和你一樣,毫無牽連,你要衝要闖,咱們兩個都在一塊兒……不過目下我們先解決李瓊姑娘的問題如何?”

歐劍川無緣無故長笑一聲,道:

“怎生解決法?”

“這就潛人白水堡去,不拘什麼手段,先把解藥弄到手。然後兄弟你想放火燒了白水堡,我都奉陪……不過在解藥未到手之前,你不能被他們發現影蹤,羣起圍攻,那就糟了……””歐劍川叫道:

“妙啊,先把解藥弄到手,再氣他們一下,對麼?走,大哥你怎麼說我便怎麼辦!”

兩人縱出谷去,應先青邊走邊道:

“我們從堡下的通水渠進去,先打聽出那百獸神君祈寧所居之處,然後或是偷取,或是暗殺,無論如何定要把解藥弄到!跟着我幫你一臂之力,把楊姑娘偷出堡來,你愛殺死她或者打她幾個耳光,都無不可!”

歐劍川聽了,咕咕連聲地低笑起來,笑完之後,道:

“大哥你的法子真妙,殺死她或者打她幾個耳光,哈!哈“別作聲,咱們這就到白水堡了……”

口口口

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地下渠道潛入堡中,堡內一片寂靜。

應先青指指右方,自家卻向左邊縱去,隱然在黑暗中。

歐劍川恍恍惚惚地向右方縱去,那邊一連無數幢屋宇連綿,攔腰穿過,便是楊迅所居的三層高樓。

他縱人一座院內,舉步向角門走去。剛剛出了角門,有人在長廊右邊的窗子裡探頭出來,睡眼蒙俄地道:

“誰啊!這刻纔來換班?”

歐劍川大踏步走過去,一手揪住那人的辮子,道:

“宋貴你乖乖告訴我,百獸神君祈寧住在哪兒?”

那人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卻聽出他的聲音,登時打個寒噤,吶吶道:

“王坤,是你……”

“快說,不然別怪我不念以前的情分!”他不耐煩地說。

宋貴駭得聲音都變了,道:

“王坤你還敢來白水堡?給堡主知道便是殺身大禍……你快走吧,咱們當日交情不錯,你走之後我一字不提……哎,別用力,百獸神君祈寧聽說已離開本堡,不知何故?”

“你膽敢騙我?”他的聲音含着怒意。

宋貴又打個寒噤,道:

“你不信也沒法,其實我也不大清楚……聽說你已經遇害,但今晚你……哎,你不是王坤?”

此時他已把對方看得真切一些,眼前之人哪是俊美的王坤?不由得又是一驚。

“我的老天,你老是冰魂秀士歐劍川……”

歐劍川卻不理他,還自問道:

“誰說我已遇害?”

宋貴聽那聲音,分明是王坤,而且話中之意,又接回早先的話頭,更證明這人是王坤無疑,登時已明白冰魂秀士歐劍川就是王坤。

當下吶吶應道:

“這話是……是璇姑娘傳出來的,誰知不是事實……”

對方提起楊小璇,歐劍川腦中轟的一響,黑暗中佛仿瞧見她那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嬌容。

他放開手,哺哺道:

“是她說的?啊,不錯,是我告訴她的……”一幕一幕往事,都掠過心頭。

口中哺哺自語,腳下茫然向廊上走去。

宋貴愣愣瞧着他的背影,怔了一會,這才突然清醒,掏出一枚竹哨,放在脣邊。

猛覺一陣冷風拂面,跟着脖子也被一個鋼箍箍住,耳邊聽到一個蒼老的口音道:“你們的交情真不錯,這竹哨可是叫楊迅出來迎接王坤?”

宋貴本來身手不俗,在江湖也闖蕩了多年,但今晚之事,太過奇突,本來就弄得心神不定。此時猛又發生變故,當真駭得魂魄飛散。這刻他縱想說話,也發不出聲音,耳邊那蒼老的口音又道:

“只有你知道他的秘密,合該處死,但你如說出百獸神君祈寧居處,或可饒你一死……”

宋貴覺得頸子鬆了一點,透一口大氣,道:

“小的實在不知那廝居處,只聽說他今晚方到本堡,不久又匆匆走了!”

耳邊那人冷冷哦了一聲,宋貴駭得魂不附體,拼命想出話來說。

“你老大概還不知道本堡來了多少高人,所以百獸神君祈寧便算不上什麼人物!現下在堡中的人有堡主師兄笑書生金鳳翔、西塞野叟聞昌、奪命銀蟬方秉、黃河一霸石磊、百丈飛輪馬封、,端木公子、聖手老農邵康等……”

說到這裡,彷彿感到那人震動一下,忙又跟着把端木公子手下的幾個人與及黑道上幾個有名人物如呂雄飛等等報出。

只聽那人問道:

“笑書生金鳳翔也在此堡之中?”

宋貴忙忙應是。那人哺哺道:

“怪不得楊迅膽敢在倉猝之間,躍佔天下黑道盟主寶座,原來有他一份……喂,我姓應名先青,外號是天府神偷,你向閻王爺報到之後,可以回到陽世找我報仇……”

說罷指上真力一發,宋貴只哼了一聲,便自斃命。

口口口

應先青放手疾縱上去,眨眼間已追上歐劍川。歐劍川心中充滿了被楊小璇的名字勾起的痛苦,摹然發覺身後風聲颯然,頭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

應先青早就防他神智不大清楚,故此特地折回來暗加保護。此時見他隔空一掌劈來,忙運功掌上招架。“蓬”地微響一聲,應先青以手上功夫出名的人,也震退了六七步遠。

歐劍川這時迴轉頭,眼中碧光四射,一瞥之下,便歉然道:

“哎,是大哥你…’-””

“噓……”應先青躍過來,輕輕道:“不可大聲驚動別人……”說時,仔細瞧瞧他的眼睛,又道:“劍川你的功力大有精進,比起當日咱們初會時,已高出不知多少,剛纔我接的一掌,已用全力了呢!”

這位老神偷愉悅已極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道:

“但你必須記着,昔年天眼秀士又號碧眼鬼王,不但他的功夫已盡傳給你,連那雙碧眼也到了你身上,故此在夜間你得留神,這對碧眼最易泄露外蹤……”

歐劍川摸摸眼睛,道:

“是這樣麼!”

老神偷又道:

“目下楊迅的師兄笑書生金鳳翔也在堡中,此人在十餘年前我、曾湊巧暗中碰見,親眼見他施展極爲詭異毒辣的武力,連續把黑道中極爲著名的三個老魔頭擊敗,都不超過二十招,其中一個便是西塞野叟聞昌,現下也在此堡。其餘兩個聽說年前已經去世說起武功,歐劍川精神一振,眼中碧光暴射,神采奕奕,道:

“那廝是什麼家數?難道邪派三老中的七指神翁嚴獨這等厲害?小弟曾經見識過這一派的青罡掌力,不久以前就和楊迅動過手!”

天府神偷應先青不答話,先領他鑽人一條渠道之內,一面前進,一面道:

“我的武功算不上高明,但這對眼睛卻敢誇口見識過無數隱秘奇事。當時我只看出他的二十招之內,僅有四五招是七指神翁嚴獨的家數,其餘的招數和陰毒古怪的掌力,卻看不出來歷……”

“不過……”他又繼續道:

“後來我卻知道那笑書生金鳳翔的武功,原來也是邪教三老之一的銀月洞主商漚嫡傳。

歐劍川身爲少林方丈大師關門弟子,當然聽過銀月洞主商漚之名,矍然道:

“他是邪教三老之中位居首位的一個呢!”

“不錯,此所以金鳳翔身兼二老之長,特別厲害……噓,現在要小心了,金鳳翔是楊迅師兄,勢必居住在那座樓中。我們現在到樓上去,第一件我要再瞧瞧楊迅的藏寶箱有什麼物事?其次

他忽然沉吟一下,不再說下去,只道:

“咱們辦完第一件才說。劍川你必須小心爲我把風。目下這白水堡中藏龍臥虎,均是當世一等高手,如若被他們發覺,你或許能夠突圍而出,我這個老哥哥可不行!”

歐劍川心頭一凜,道:“大哥放心,我留神就是”心中卻想道:“我的仇恨已經太多了,報不勝報。大哥待我情逾骨肉,他若有個三長兩短,實不啻殺父血仇,那樣我光是報仇也忙死了

想到此處,毛骨一陣驚然,掌心沁出冷汗。

口口

應先青倏然托起頭上一塊石板,竄將出去。歐劍川也跟上去,放眼一看,已經處身高樓側面不遠之處。

二樓上四五個房間均有燈火,樓下的大廳更是光明如晝。廳外有幾個勁裝壯漢佩刀肅立,一望而知楊迅等人必在大廳之中商議事情。

三樓上最末的一個房間隱約尚有燈光透射出來,歐劍川面上浮現一陣迷惘然悵之色,仰天不語。

天府神偷應先青拉他一下,迅疾地縱向樓側院落,貼牆上縱,轉眼已到了二樓。

他輕輕耳語道:

“你留在此處,如若楊迅上來,你及早用粒小砂石彈在門框上,然後趕緊循來時原路離開此堡。我自有法子脫身,說不定比你還快。但你若有疏虞,不能及早發覺,後果便有天淵之別了

歐劍川收攝住心神,堅定地捏一下義兄手掌,點頭示意。

天府神偷應先青細細瞧他一眼,然後縱到長廊上,躡足走到門邊,側耳聽一下,便取出一根極薄細的,長約八寸的鋼片,頭尖邊利,形狀奇怪。

楊迅這扇門裝有暗鎖,十分精巧,等閒黑道中人,縱是夜盜千家之輩,能弄開此門的,卻也寥寥無幾。此刻在應先青這個偷兒祖宗的手中,不消眨眼工夫,那扇門已無聲無息地打開。

應先青進房之後,把門掩上。四瞥一眼,便微微一笑,不進內間,徑自奔向牆邊,揭起一幅山水長軸,底下赫然出現一道小鐵門。

他暗中一笑,忖道:

“任你楊迅心機再深,曉得搬了地方,但在我眼中,仍然等如已告我真相……”

這時歐劍川卻大吃一驚,原來一個人走出大廳,忽地一聳身,已直拔上二樓。

歐劍川見這人身法如電,奇快絕倫,心中大爲震撼,這時仗着那對神目,看清那人竟是個書生打扮的人,面目俊秀,年紀甚輕,最多不過三旬上下。不禁狐疑想道:“看這廝身法,分明已高出楊迅之上,應是大哥說的笑書生金鳳翔。可是他的年事何能如此之輕?”

心中想時,手指已捏了一粒小砂,扣在指甲上,準備彈出。

那書生飄人廊中,一徑向楊迅房間這邊走來,歐劍川大爲緊張。但那書生忽地在隔壁門口便自停步,伸手推開房門,弄出甚大的聲響。

可是房門推開之後,那書生卻不進去,停了一下,便伸手把。房門拉上,又發出閉門之聲。

歐劍川大吃一驚,以爲他推門之際,已發現隔房傳出異聲,是以不進房去,要到楊迅房中察看。登時眼中碧光暴射,功運雙臂之上,準備驟然全力隼擊。

哪知這書生在門口四下張望一眼,摹然倒縱出廊外,身形斜斜上升,擦過上面一層樓的樓沿之時,驀地伸手一按,身形便貼着樓壁直飛上去。

歐劍川大爲奇詫,想不透此人弄什麼把戲。低頭瞧瞧樓下,並無人蹤,心中略放。

但幾乎跟着便熱血上衝,心靈大震,立時忘了應先青尚在楊迅房中之事,掌上一用力,身形也貼着樓角上升。

到了三樓,但見那書生已奔到那邊最末的房間門口。歐劍川幾乎縱出來加以阻止,但他終於忍住。

那書生到了門口,略略一停,便推門人內。

歐劍川腦中轟一聲,縱了出去,兩個起落,已到了楊小璇閨房門外。

他咬牙切齒地側耳而聽,房內傳出楊小璇驚訝的聲音道:

“啊,金伯伯你……”

她只說了這幾個字,便不做聲。歐劍川心如刀絞,痛苦不堪。此刻他仍然聽到房內兩個人的呼吸聲音,故此他知道楊小璇不曾被金鳳翔點了昏穴。那末,她爲什麼不叫嚷或者在言語上反對?

他閉上眼睛,但覺心肺都要炸碎。

房內楊小璇的呼吸聲漸漸粗重起來,生似忽然疲乏不堪,因而呼吸粗濁。

歐劍川但覺天旋地轉,這個女人竟然這等下賤,楊花水性,人盡可夫。自己居然曾經刻骨銘心地熱愛過她,這真是莫大的侮辱。不過此刻說是侮辱,毋寧說他心中盡被痛苦塞滿,更爲貼切。

他也不知過了多久,忽從極度迷惘中醒來,虎目一眨,決定設法引那金鳳翔到堡外,用足全力與他一拼,假如能把那廝殺死,也教楊小璇那賤人知道歐劍川的真實本領。

這時似乎聽到二樓傳來異聲,但他一概不加註意,倏然扣門道:

“金鳳翔你敢和我歐劍川到堡外無人之處,比個高下麼?”

話剛說完,房門倏開,那個清秀書生就站在他的對面。

口口口

這兩個絕世高手四目相投,那兩對冰雪也似的眼神碰在一起,這一瞬息間,彼此都感悟出對方必是超出拔俗之士,誰也不敢輕易動手。

金鳳翔的眼中射出古怪的光芒,極爲陰沉深邃,生似是無底深壑,無法探究。但偶然又有如火樹銀花,幻化出殊形百態。

歐劍川那對碧眼之中,綠光更盛,宛如兩盞綠燈,射出盈尺光華。

笑書生金鳳翔面上一直帶着詭異的笑聲,忽然道:

“當真是天眼秀士狄夢鬆的傳人,這一對碧眼已證明不訛。走,我金鳳翔向無敵手,今宵非鬥一鬥古中原絕學‘冰魄神爪’不可!有人上來了,快走廠歐劍川一直無暇向房內瞧看,他本也感知有人上樓,念頭一轉,雙腳蹬處,疾如鷹隼般飛出樓外。金鳳翔心頭一凜,也自縱出樓外:只見歐劍川對這三層樓的高度,絲毫不放在心上,疾墜下地後,隨即向堡外躍走。金鳳翔身在半空,回頭一瞥,只見楊迅已堪堪奔到楊小璇房門。

他暗中一笑運功迫出聲音,道:“我現在追趕冰魂秀士歐劍川,你不須來找我……”說到最後的一個‘我’字,人已出去數十丈遠,連影子也消失。

天罡手楊迅沖人女兒房中,只見楊小璇面有驚慌之色,一見到他,便叫聲“爹”撲人他懷中。

楊迅呵慰幾句,然後問道:

“歐劍川想侮辱你麼?”

她道:

“我記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歐劍川卻沒有進來……”

楊迅托起她的下巴,柔聲道:

“你素常膽子不小,爲何今晚駭成這樣?可是金師伯先走進房來?”

她道:

“我都記不清楚啦……”

楊迅道:

“你好好休息一下,爲父只要找到他們,便可查出真相……”

說罷把女兒扶到內間牀上躺下,轉身出來,只見幾個丫頭都昏睡不醒,他仔細看了幾眼,陰森無比地哼了一聲,自語道:“是他的手法……”當下也不解開,一徑出房而去。

瞬息間全堡都動員戒備,連西塞野叟聞昌之流的一等高手,都在堡中各處巡邏,對於那座高樓特別注意。

楊小璇但覺心中迷迷惘惘,怎樣也想不起剛纔發生的是怎麼一回事。忽然有人低聲道:

“璇姑娘,還認得我這個老偷兒麼?”

楊小璇恐怖地坐起來,只見天府神偷應先青站在那一頭的桌邊,隨手剔亮了銀燈。

“不久以前我替王坤老弟來見過你,記得麼?”

她啊了一聲,微微俯首,幽幽道:

“王坤可是死了?”

應先青笑一下,道:

“他沒有死,所以我又來找你……不過在說及王坤之前,我且把剛纔的情形告訴你,幫助你恢復記憶”

楊小璇哺哺道:“他沒有死……”一連說了六七句。

口口口

應先青道:

“剛纔是你師伯笑書生金鳳翔闖人房來,我本來在你父親房中,但忽然發現有人要進來,可是我那看風的夥伴卻不告警,其時匆忙之極,連東西也沒時間收拾,便打後窗溜跑,因估計你父親決想不到我會躲在樓上這一着,不假思索,便縱上來後窗潛入此房。這時你在外間,我掩過去一瞧,金鳳翔早已下手把丫頭們穴道閉住。正和你兩個相距五尺左右,屹立不動。他的雙眼中射出極是古怪的光芒,你似乎被他眼神所懾,迷迷惘惘……”

楊小璇猛然一震,道:

“我記起來啦!”

應先青道:

“他的眼睛必定下過苦功,練有邪門迷魂攝心的功夫,是以你在不知不覺中,便受制於他。正當他逐步向你迫近之時,我那夥伴冰魂秀士歐劍川敲一下房門,約他到堡外決一死戰。他知道奸謀已破,只好出去。跟着令尊便趕來了……”

楊小璇一旦恢復記憶,便已明白金鳳翔深夜闖入她閨房的居心,氣得珠淚籟籟掉下來。

歇了片刻,她擡頭道:

“歐劍川是你的夥伴?以前是他告訴我王坤已死的消息,後來他又把我劫到一所荒祠去,哼,這個人……”

應先青笑一下,問道:

“這人且不提他,王坤老弟要我來問問你,爲何你對端木公子很好?”

她鳳眼一睜,道:

“可是歐劍川那該死的人說的?”

應先青道:

“不,是他親眼目睹,是以傷心無比,加上新近他父親之喪,打擊得毫無活下去的意思!”

她呆了一下,道:

“他瞧見的?我幾時和那又聾又啞的端木公子好過?不過因他聾啞之故,我對他有點憐憫就是……王坤的父親剛剛死了麼?”

“你當真不是和端木公子發生感情?”

此言一出,應先青眼見楊小璇面色已變,忙繼續道:

“那就好了,待我告訴你,歐劍川就是王坤,你認不得他,便是因爲他用了我的易容藥,改變容貌,又改變了身材!”

她霍地站起來,眼中射出忿怒之光,但沒有說話,在房中轉了兩個圈子,眼中的忿色漸漸變爲哀傷之光。

以往她碰見歐劍川時的事情,因她不大留心,故此已記不大清楚。但歐劍川曾親口對她說過,王坤已和李瓊有過盟誓。證之那日碰見那溫柔美麗的李瓊,她聽到王坤已死的消息時那種悲悼震驚之色,便可證明他們之間並非全無瓜葛。另外在碰見李瓊之前,又曾遇上歐劍川和牡丹親密地同行,後來歐劍川更爲了牡丹而奮不顧身地把她救走。

應先青忽然道:“歐劍川的父親是江南名家歐元平,新近已遭慘死。至於歐劍川何以會化名王坤而潛伏此堡之事,一時也說不盡。我今晚得知你對他並無貳心的話就是足夠了,我想你們之間的誤會可以慢慢解釋……”

“不用了!”她非常堅決地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從今以後,我已不認得歐劍川或王坤,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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