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衝上去時我們都傻了,想攔沒攔住,心裡只覺得這胖子是真虎,也是真勇。
那女鬼眼珠已經全是黑色了,一雙爪子簡直削鐵如泥,更何況古月那身肥肉了。
不過,他居然叫那個女鬼娘,而句芒那副只躲不攻滿臉疼惜的樣子顯然和那個女鬼也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
雖然被叫了娘,但女鬼並不買古月的賬,兩個手反向抓住古月的兩個手臂,那腦袋就一百八十度的轉了過去,看得我頭皮一陣發麻,缺心眼的古月卻一點都不怕,還拿大腦袋蹭了蹭女鬼撒嬌。
真是服了。
下一秒,一堵肉牆就被拍到了牆上,女鬼力氣大的很,把古月狠狠一摔,就把他扔在了。牆上,砸的碎石滾落。
古月這一聲娘驚訝的不僅僅只有我們,還有和女鬼糾纏了一晚上的句芒。
在女鬼即將穿透古月的腦殼時,句芒出手救了他,一臉懷疑的看着古月,“你叫她什麼?她是你娘?”
“放開我,你這個搶走我孃的鳥人。”
古月卻不領句芒的情,狠狠的甩開他,眼裡都是恨意。
瞪了句芒一眼,古月又衝了上去抱住女鬼,又被一遍又一遍甩開。
他的身上已經摔得皮開肉綻了,血滴順着褲腿往下滴,額頭也破了個口子。
縱使滿身傷痕,古月一次接一次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又衝上去。
場面演變成了女鬼單方面虐菜,燕起在一旁看的直皺眉,到後來見古月躺在地上爬不起來實在看不下去了,想要出手,又被古月一聲大吼喊退。
“別過來!都別幫我!我早就不想活了,讓我娘帶走我吧,我要和我娘做伴。”
這話說的燕起動容極了,她是不懂這種感受的,從小因爲命格特殊她就被送走了,三歲開始就靠自己流浪乞討生活,認了個師父還不是人。
“別傻了,你媽早就變成鬼兵了,早就沒有記憶了。被他殺了你永遠都落不得輪迴了。”
燕起揭開血淋淋的事實,但古月就梗着脖子擰着一根筋不信,女鬼已經一點點飄到了他面前。
透過朦朧的血色間,古月看見女鬼胸前的口袋放着一張染血的照片,小小的嬰兒窩在溫柔的女人懷裡笑得開心。
“啊!我不活了娘,我好想你。”
可能是照片刺激到了古月,他直接抱緊女鬼把他埋在女鬼的肩頭,眼淚一滴滴的落到女鬼的脖頸,又落在肩頭,灼燒的女鬼第一次有了一種不同的情感。
一種陌生的力量出現在女鬼身體裡,好像在爭奪主動權,女鬼的表情一會茫然一會又呲牙咧嘴。
“不會吧不會吧,我第一次看見化成鬼兵後能找回自己記憶的鬼。難道愛真的可以戰勝一切嗎?”
燕起在一旁看的直咋舌,她自小見鬼接觸鬼,自然也見識到了各種讓人對愛失去信心的事。
“04年,我和陳陌逃命在一個拆遷樓,三樓是一對從村子來城裡務工的年輕男女,看得出來感情和睦,心裡都有對方,不過後來男方在走夜路時被一個怨氣極大的男鬼附身,最後砍死了那個女人。”
“我記得當時提醒那個女人,我說你的愛人被附身了,今晚會殺死你,女人說不會的,他最愛我了。”
“所以我一直以爲,這種非自然的力量除了正道是無解的。如果女鬼成功找回了自己的記憶,那可真是讓我見識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聽到燕起這麼說,我們都好奇起來,這種母愛到底能不能戰勝靈異力量。
女鬼看起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見狀古月毫不猶豫的用刀割破自己的手腕,那裡傷痕斑駁,血跡才幹不久又被他重新劃破,他把手腕擡起來遞到女鬼嘴邊。
“娘,難受你就咬我,兒子不怕疼。”
成年男子的血陽氣重,其實對鬼類來說是一種兇器。不過不知道古月剛纔吃的是什麼藥丸,之前他身上的陽氣有多重,現在身上的陰氣就有多重。而且看樣子他的血還透出了一股神秘的香味。
雖然我聞不到這香味,但就在古月把手腕割開時,我看到燕起眼睛直了一下,偷偷嚥了咽口水,可能他的血只對鬼物和鬼修有吸引性。
陳陌在一旁自然也注意到了,輕輕踢了燕起一腳,讓她回回神。
連燕起都被吸引到了,對不受大腦控制的鬼物更是誘人,但就是這樣的東西,女鬼嘶吼着,把他的手推開了。
女鬼慢慢擡起手,把古月抱在懷裡,嘴巴一張一合,彷彿在叫“月兒。”
黑色的眼珠慢慢褪去,一雙溫柔的眼睛的出現在女鬼的臉上,貪婪又仔細的看着古月的臉。
之前驚悚的女鬼慢慢變成一個溫柔的女人,句芒在一旁眼神也彷彿要柔出水來。
“孩子,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女鬼坐在地上,她的身體此時出現了實體,古月不知是因爲失血過多還是傷勢過重,也躺了下來,躺在女鬼的腿上,臉色白的我都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昇天了。
“娘,我不想活了,你帶我走吧。”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呢。要好好活着呀。”
古月閉着眼睛,彷彿快要沉睡過去,但說的話又讓人心疼。
“娘,這個世界沒人對我好,我不想再繼續了,那個男人打我罵我,還把我賣給男同會所。”
古月說這話時我已經看見女鬼的手在顫抖了,由於古月趴着,露出後腰一塊皮膚,女鬼顫抖着手拉開,入眼是各種各樣的傷口,有煙疤,有刀傷,還有一些針孔。
“娘,你會不會嫌我胖?那個男人把我賣到男同會所,我沒辦法就自己給自己打了激素,我也沒想到胖成這個樣子,是不是不好看了,你還喜歡我嗎。”
血紅的淚滴從女鬼眼角滴落,女鬼落血淚,大凶之兆,一時間我甚至覺得有些難辦,倘若超度不走,句芒肯定不會讓我們傷害眼前這個女鬼的,難道就此放任不管嗎?
“娘,你走的那年我十歲,我今年二十三,這十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想以前有你對我好的日子,我不想回去了。”
“這孩子是個苦命人,他娘也是個苦命人。”
句芒雖然也有千言萬語想對女鬼說,但還是把機會留給了古月和她母子二人,悄悄的一個人走到外面,我們也不好在裡面呆,跟着出來。
句芒一個人對着牆發呆,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與我們說話,眼裡的金色都跟着暗淡了。
“我守護這個山林百年了,每天和林子裡的動物植物做伴,是我覺得最有意義的事。”
“直到我收養了一個女嬰,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女嬰被一個人扔在了林子外,當有小動物跑來告訴我時這孩子已經活不了了,臉都哭紫了。”
“可能是和太多生命相處的太久,讓我居然心軟了,我給了她生命,但同樣也有代價,她變得半人半妖。”
“她在我的庇護下一日日長大,我給她取名不棄。因爲她是被遺棄的孩子,而我想告訴她我永遠不會拋棄她。”
“太可笑了,我堂堂一個天上的神獸,在一日日的相處中就跑對一個小女孩動心了。我養了她這麼久,我甚至都不知道這算不算不倫。”
“我帶她去看狐族的焰火,裝作普通人帶她去城鎮趕集,我甚至用自己的內丹與她共享生命。我以爲這就是永遠,我以爲我就是她的家。”
“人妖殊途,我以爲我對她夠好了,可她還是想回家。”
句芒說到這陷入了深深地回憶,他永遠記得那日的景象,她去安慰一個天天在林子口哭泣的婦人,無意間露出了脖頸上的胎記。
真是狗血的巧合,她居然就這樣找到了以前的家人,她看不透那家人僞善的表面,而句芒又出不了這座山。
據說句芒是犯了錯被貶下來守着這座山的,只要踏出一步,便是萬劍錐心的痛,他爲了給不棄一個美好的童年每次都忍痛陪她下山。
如果不棄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每次從山下回來的句芒都格外虛弱。
不棄離山那日是個大晴天。穿着紅色的嫁衣,臉上帶着紅暈,嬌羞的對句芒說她要嫁人了。
句芒終於看到心愛的女人穿上嫁衣了,可惜不是爲他而穿,長長的山路句芒不捨得弄髒不棄的繡鞋,一步一步把人背了下來,送到了林子口。
不棄所謂的家人正在笑着等她,她的夫婿騎着一頭白牛,胸前繫着紅色的大花,敲鑼打鼓,鞭炮齊鳴。
在衆妖的祝福下,不棄出嫁了,在林子口,句芒沒再踏出去,他說,“不棄,好好過日子,別再上山了。”
就是從那開始,句芒才封了山路,普通人上山轉來轉去也只在林子口,而山上的動物也不被允許輕易出山。
爲什麼消失十多年的不棄會被人突然響起呢?爲什麼那麼巧的哭泣的婦人就是不棄的親孃呢?又爲什麼才下山就遇到了古月爸這個所謂的真命天子呢?
當時沉浸在悲傷中的句芒沒多想,而不棄不諳世事更是不會多想。
原來村子裡來了個很厲害的算命先生,他算出不棄親爹很快就要一命嗚呼了,果然不出兩天就倒在地上起不來,靠着算命先生採的一棵小人蔘續命。
這人也不是不能救,但需要用子孫擋命。
可看着心肝肝似的兒子們,不棄爹哪捨得,正巧這時讓算命先生算出來了。
“早年間扔掉的小女孩還活着,被山中的神仙養大了,神仙心軟,只要不棄娘每天去林子口虔誠的路上三天就能把人帶回來。帶回來後把人嫁出去沖喜,不棄爹的病自然就全好了,不過生下孩子後幾年不棄就會離世,也就是所謂的替不棄爹擋了災。”
所以不棄娘在林子口哭的時候也是真心實意,只是哭的不是那個扔掉的女兒,哭的是病榻上的男人。
一切就這麼順理成章,直到不棄油盡燈枯句芒纔得到消息,他忍着萬箭穿心的痛,一步一步的走到村子裡,抱出了不棄的屍體。
他是神仙,他沒辦法向活人復仇,他便詛咒他們,死後都下入無間地獄。
至於古月的事,句芒不想管,所以也不清楚古月的之後的發展,他一門心思全用在了把不棄煉化成妖這件事上了。
“你準備怎麼辦?你剛剛也看到了,不棄落了血淚,你也知道女鬼落血淚勢必要血流成河的。”
故事很感人,可句芒在不棄死後的執念太重,強行把人煉成了不人不鬼不妖的東西。
“我做錯了太多事,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作爲神獸會承擔起我應該的責任,哪怕拼盡一切,我也會把不棄送到上面謀個差事。”
“大不了我守千年萬年和平,能再見也是值得的。哪怕…她會因此忘了我。”
句芒的眼裡滿滿的都是光,我知道那光爲何而來,是隻有見到喜歡的人才會有的,燕起看見陳陌時也是一樣的,司夜見到我時,也是一樣的。
原來那點光不叫星河,叫做深情。
敘舊很久了,裡面已經沒有了聲音,我們走進去時發現古月已經昏倒在了地上,放了那麼多血又接連受傷能撐到現在也算是個人物了。
不棄已經黑化了,隔了這麼遠都能感覺到她身上滔天的怨氣。
“不棄,你的故事我們都已經知道了,可天道有輪迴,惡人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勸你不要做傻事。”
趁着不棄還留有一點理智,燕起趕忙勸說,雖爲修道人,可燕起也不喜歡殺鬼,只要尚有一線生機她都會給鬼魂一個選擇的餘地,畢竟都是可憐人。
“她們欺我辱我,我不計較,可他們傷害了我最愛的孩子,便不可饒恕。”
最後一聲是不棄吼出來的,狂風大作,吹得我們幾乎睜不開眼睛。
“不棄!本座給你一個機會,你不要一條路走到黑,傷害你的和傷害古月的人都會受到報應,可你知道這麼做你會傷害誰嗎?你會連累句芒爲你承受上千年天雷之刑!讓他終生回不了天上!”
風似乎小了一些,不棄先前的氣勢小了很多,睜着茫然的眼睛掉眼淚,喃喃自語,“不能…再傷害句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