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佩的父親仍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掐了一下大腿,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做了,但每一次都感覺很痛。
拉佩的父親木訥地看着窗外,木訥地看着馬車停下,木訥地跟着拉佩下馬車,但是當他看清楚旁邊的那幢大樓,他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儘管現在是晚上,拉佩的父親也絕對不會看錯,這裡是員警廳。
拉佩的父親轉頭又看了一眼,絕對沒錯,這裡是魯登海姆廣場,那位國王特使就是在這裡遇刺,廣場的另外三個角分別是市政廳大樓、市議會大樓和大法庭,這座廣場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徵。
等到拉佩的父親轉過頭來,這才發現門口站着一個胖子。
拉佩的父親認得這個胖子,在第七區,沒人比這位員警署署長地位更高,讓拉佩的父親感到頭暈的是,這位員警署署長居然笑着和他打招呼。
拉佩的父親快昏過去了,此刻他又掐了自己一把,以便確認是不是在做夢。
“多虧了你,我很快就要升職了。”員警署長一邊和拉佩說話,一邊往裡走。
此刻拉佩沒什麼心情,但是他不好掃了員警署長的興致,問道:“怎麼多虧了我?”
“前天你們殺掉的那些強盜不是算在我們頭上嗎?他們身上背的懸賞加起來超過十萬比紹,上面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只能用升職來代替,連那些沒有參與行動的人也升了一級,我就更不用說,過段日子我就要在這裡上班了。”員警署長異常興奮,同時他也慶幸自己抱對了大腿。
這次升職不只是因爲那些強盜的緣故,真正的關鍵是員警署長和廳長成了合夥人,在成立水警隊的事上,廳長還得依靠他的幫忙,因此升職等於是給員警署長的禮物。
“第七員警署由誰來管?”拉佩微微皺起眉頭,道:“現在的那位副署長對我好像有意見,那傢伙不是我們的人吧?”
“放心,這一次他也連升兩級,直接被調回廳裡。”員警署長很得意,這是他的手筆。
同樣是調回員警廳,但員警署長的位置高高在上,而且有實權。至於副署長名義上是升職,實際上被安排去坐冷板凳,遠不如原來的副署長職位實惠。
員警署長緊接着又道:“接替我的仍舊是自己人。我們老闆想和你加強聯繫,所以派了一個親信過來,由他接我的職位。不過我手頭上的事還有一大堆,那些強盜的身份也需要覈查明白,至少一年內我仍舊會兼着原來的職務。”
“和一個陌生人打交道,總不可能像你、我這樣融洽。”拉佩說着好聽的話,其實到了他現在這個位置,只要不是他的敵人,拉佩絕對不會給對方臉色看。
員警署長和拉佩一邊說話,一邊上樓。
此刻早已過了下班的時間,但是頂樓卻燈火輝煌,一大羣人等候在那裡。
“他們知道你要查案子,原本已經下班,特意從家裡趕過來,你這面子……”員警署長嘖嘖連聲。
“各位辛苦了。”拉佩走上前,和衆人打了一聲招呼,緊接着又道:“以後用得着我的地方,說一聲就行。”
“那可太好了,以後我肯定有很多事要麻煩閣下。”爲首的是一箇中年人,四十多歲,長着一張方臉,額頭很高,兩隻眼睛也很有神,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
“這位是吉爾斯特處長,原本管着刑偵處,是馬文的頂頭上司,也是咱們廳長最信任的部下。”員警署長一邊說道,一邊朝拉佩擠了擠眼睛。
拉佩頓時明白,吉爾斯特恐怕就是以後的第七區員警署署長。
互相客套了一番,拉佩轉到正題上,道:“我想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人把兩年前的案子又翻出來。案發地點應該是博南大街旁邊的一條小巷,很可能是一起殺人案。”
“目標很明確,查起來應該不難。”吉爾斯特處長走到旁邊的鐵皮櫃前,稍微想了想,拉開其中一隻櫃子,裡面放着一疊疊卷宗,平時根本沒人去動,上面積起厚厚一層灰,正因爲如此,中間有一段地方特別乾淨,就顯得異常刺眼。
“果然有人動過。”吉爾斯特處長轉頭朝着一個手下喝道:“你去查一下,最近幾天有誰借用這間房間的鑰匙。”
那個手下立刻跑出去。
“自從安東尼潛逃之後,這裡的管理就嚴格很多。”吉爾斯特處長解釋道。拉佩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對於吉爾斯特處長所說的嚴格管理,拉佩並不是很在意,這套東西對付別人還行,對付像他這樣的人就沒用,他只要用一根鋼絲,就可以搞定這裡大部分的鎖。
吉爾斯特處長把明顯被人動過的卷宗全都取出來,所有卷宗都是按照編號排列的,他先檢查了一下編號。
“編號沒有缺失,說明那個人沒把卷宗抽走,看來他另外抄錄一份。”吉爾斯特處長說道。
“也可能記在腦子裡面。”員警署長在旁邊補充道。
“有這個可能。”吉爾斯特處長並沒有否認,他開始拆開封口,一份份地翻看那些卷宗,看到第七份的時候停了下來。
“有眉目了?”拉佩問道。
吉爾斯特處長沒有說話,而是直接將卷宗遞到拉佩的手中。
拉佩看了卷宗一眼,臉色頓時變了,過了片刻,他轉頭朝着身後說道:“父親大人,您自己來看吧。”
拉佩的父親知道事情肯定很嚴重,他猶猶豫豫地走過來,也沒拿卷宗,只是伸頭看了卷宗一眼。
這一眼,讓拉佩的父親面如土色。
正如拉佩所猜測的,這是一起殺人案,還是強姦殺人案。
如果拉佩的父親認了這個罪名,根本就不是坐牢,肯定會被送上絞架,更可怕的是他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因爲強姦犯的家屬是不會被人憐憫的。
到了此時此刻,拉佩的父親終於明白自己被徹底出賣了。
“我明天就退出杜瓦利派!”這位老實人發火了,此刻他的眼睛和拉佩一樣赤紅如血。
“晚了,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拉佩一點不給自己父親面子。
“你打算怎麼做?”員警署長笑着問道:“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打聲招呼。杜瓦利派的那幫人肯定是上了當,如果他們知道挑選的替罪羊背後藏着你這頭大老虎,他們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一巴掌扇得我很痛,我如果沒有點表示,怎麼對得起他們。”拉佩毫不掩飾殺意,儘管他知道那些人肯定上了別人的當,被有心人利用,儘管他知道自己招惹的敵人已經夠多,他仍舊不打算妥協,就當一次瘋狗又如何?反正拉佩已經打定主意去馬內,漢德的人馬也會化明爲暗,一條瘋狗不可怕,拿根棒子絕對能打死,但是一條躲在暗處的瘋狗就可怕了,更何況是一條充滿殺意的瘋狗。
“既然有人辛辛苦苦把這件案子重新翻出來,那麼我就如他們的願,把這件案子徹底查個明白。”拉佩滿臉陰沉地道。
“沒這個必要吧?這件事肯定是賓尼派的人在搞鬼,他們就希望你和杜瓦利派的人鬥起來。”員警署長勸道。
“說得沒錯,不過正因爲如此,我就更有必要這麼做了。”拉佩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看到拉佩這副模樣,員警署長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道:“我不明白。”
“我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這件事背後有鬼,有人故意引他們找我麻煩,同時我也會把這件案子徹查到底,讓真正的罪犯得到應有的裁決。既然他們要找替罪羊,說明這個罪犯身份不一般,一且調查清楚,杜瓦利派很可能和賓尼派一樣損失慘重。”拉佩解釋道。
“高明,果然高明。”吉爾斯特處長已經明白過來,道:“損失越重,他們就會越恨,他們會對您恨之入骨,不過他們更恨的肯定是佈下這個局的人。您不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他們卻有可能知道。”
“您的眼光確實厲害,一眼就識破我的打算。”拉佩同樣也回了一個馬屁。
“不過這確實會讓您樹敵太多。”吉爾斯特處長委婉地勸道。
“我知道,父親的事已經給了我一個教訓,秘密員警就應該躲在暗處,這件事了結後,我打算轉明爲暗。反正我要去馬內一趟,向陛下報告調查結果,可能還要在馬內待一段時間,畢竟刺殺的命令是那邊下達的。我打算趁這個機會重新調整人馬,讓我的手下先撤出塔倫,然後再潛入回來。”拉佩說出自己的打算,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借這些人的口把消息散佈出去。
“你要去馬內?”旁邊的三個人同時問道,員警署長是感到意外,成立水警隊的命令很快就要下來,拉佩這時候離開,實在不是時候,而拉佩的父親則感到茫然,他有些無所適從,至於吉爾斯特處長純粹是意外。
“本來我打算延後的,現在不行了。”拉佩聳了聳肩膀。
“我們的事怎麼辦?”員警署長有些擔心,但是他不敢肯定吉爾斯特知不知道水警隊的事,所以不敢說得太清楚。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一切都已經商量妥當,只要廳長大人那邊不變卦,烏迪內斯這邊我有絕對的把握,至於其他人……我打算趁這一次的事,給某些人一個警告。”拉佩滿臉微笑,不過他的笑容顯得異常陰森。
“好吧,乾脆把事鬧大。”員警署長豁出去了,反正員警系統和那兩個黨派都沒什麼交集,雖然系統裡面有那兩個黨派的成員,卻都不在關鍵的位置上,他根本用不着在乎,便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關鍵是巴多爾,他很可能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拉佩說道。
“巴多爾是政府職員,還是個處長,身份比那位畏罪潛逃的安東尼·普拉米奧要高得多。對於這樣的人,除非廳長大人發話,要不然沒辦法逮捕他。”吉爾斯特處長搖了搖頭,他並不是想勸阻,而是表示他不會參與此事。
“放心,不會讓您難做,我只需要一個見證人,這應該不難吧?”拉佩問道,他其實也不在乎什麼見證人,因爲員警署長肯定願意替他作證。
吉爾斯特處長猶豫了一下,有些爲難地說道:“我的人不方便看到審訊的場面……”
“放心,不會有事的,秘密員警有一套非常有效的審問方式,保證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拉佩胸有成竹,緊接着又補充道:“事後就算他聲稱遭到嚴刑拷打,也沒人會相信。”
“不留傷痕?”吉爾斯特處長笑了,道:“這倒要看看,對我們來說,這絕對有借鑑價值。”
吉爾斯特處長並不認爲拉佩在撒謊,他已經知道拉佩是黑魔法師。
如果問這個世界上誰最會折磨人,黑魔法師絕對是答案之一。
“您打算在哪裡進行審訊?”吉爾斯特處長又問道。
“有沒有離這裡不遠,同時又比較安靜的地方?”拉佩提出了要求,他知道肯定會有這樣的地方。
一輛警用馬車快速地駛過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現在差不多是七點半,對於窮人來說,此時應該睡覺,但是對有錢人來說,夜生活纔剛開始,所以大街上比白天更擁擠,也更繁忙。可是所有馬車看到這輛馬車全都讓路,連十字路口維護秩序的員警看到這輛馬車也立刻放行。
在馬車上,漢德和另外三個扒手各坐在一角,他們挾着四個人,其中一個是男人,他的腦袋被黑色袋子套着,手被拗在背後,手上銬着手銬,腳下戴着腳鐐,夾住他的是兩個彪形大漢,是漢德特意從烏迪內斯那裡借來的,另外一邊是一個女人和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孩子只有三歲,此刻正害怕地看着漢德。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抓我們?”巴多爾的妻子顫顫巍巍地說道,並且不時瞥着窗外,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喊救命。
如果只有她和她的丈夫,巴多爾的妻子肯定會這麼做,但是她的兩個孩子也在,她就不得不慎重考慮,另一個讓她不敢亂叫的原因,是這輛馬車往員警廳的方向而去。
巴多爾的妻子一開始以爲遭到綁架,匪徒扮成員警綁架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她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把他們一家人都綁了,這樣向誰勒索贖金?
現在巴多爾的妻子徹底糊塗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說過,我們是員警。”漢德翹着二腿說道,他現在也很會擺譜。
“我不相信,怎麼可能有像你們這樣的員警?別以爲弄來一輛警用馬車就可以冒充員警。”巴多爾的老婆根本不信,道:“明說吧!你們想要什麼?錢?我們家不是很有錢,但是湊個七、八萬比紹還是可以的,如果你多給我一些時間,我把兩幢房子賣了,還可以湊十幾萬比紹。”
漢德擺了擺手,用嘲弄的口吻說道:“相信我,你會把所有錢都拿出來,一個銅板都不會留下,而且你的下半輩子會在妓院裡面度過,每天得接二、三十個客人,可惜你沒有女兒,要不然她會陪着你。不過有兒子也不錯,你的這兩個兒子長得很清秀,閹掉之後送到東邊那些蘇丹的國度,應該能夠賣個好價錢。”這些話是車伕聽到的,然後又告訴漢德,此刻漢德只是複述。
“爲什麼?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對付我們?”巴多爾的老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憑着女人的直覺,她能夠感覺到漢德沒有撒謊。
“這要怪你的老公。”漢德在那個女人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道:“他做了一件缺德事,同樣也是一件蠹事。”
“我做錯了什麼?”巴多爾聲音含糊地問道,因爲他的嘴裡被塞了一塊拳頭大小的方木塊,這是爲了防止他亂喊亂叫,同時也是爲了防止他咬舌自盡。
“到了你就會明白了。”漢德不想多說,突然他探頭看了窗外一眼,道:“快要到了,下車的時候,你可以試着喊救命,看看有誰肯搭救你,我的老闆正巴不得有人主動撞上來。”
巴多爾的老婆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她看到市政廳,然後纔看到員警廳,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這邊,往這邊來。”傳來一陣喊話聲,說話的是一個員警,他在引路。
馬車拐了一個彎,不過走沒幾步就停下來,停在一家旅店的門口。
這是一家高級旅店,能夠開在員警廳的旁邊,這家旅店的老闆肯定和員警廳有密切關係,有時需要審問人,卻又不方便在員警廳進行,就會送來這裡,且因爲這種事做的多了,旅店甚至爲此開闢一條通道。
馬車從側門進去,這扇側門平時不開,一旦開啓,那就意味着有特殊的“客人”。進去後就看到一座小院,這裡可以停一輛馬車,旁邊則是一道鐵質的扶梯,一直通到樓頂。
這一側總共有六間房間,和其他的房間完全隔開,這裡不但是用來審訊的地方,有時也用來關押特殊的犯人,或者是放一些重要物品。
一從馬車上下來,巴爾多的頭罩就被拿掉,他看了四周一眼,臉也變得毫無血色,他知道這個地方,甚至還來過一次,不過只是來參觀。
巴爾多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以犯人的身份進來。
“你們是賓尼派的人?”巴爾多嘴裡的木塊沒有被拿出來,說話仍舊很含糊。
“我們和賓尼派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一定要扯上關係……可以說我們是仇敵,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那種。”
說話的人是拉佩,他身後跟着員警署長,旁邊是吉爾斯特處長的一個手下。吉爾斯特處長待在樓上的一間房間,他不適合露面。
“格拉羅斯署長,是您要對付我?”巴多爾不認得拉佩,對於吉爾斯特處長的那個手下也很陌生,他只認得員警署長,下意識認爲他就是主謀。
“不是我,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員警署長連連擺手。
“那您告訴我,是誰想對付我?”巴多爾顯得咄咄逼人。
員警署長聞言,看了拉佩一眼。
拉佩並不在意,他哈了一口氣,看着空氣中凝結起的寒霧,淡淡說道:“現在太晚了,外面天氣冷,還是進去說話吧。”
那兩個彪形大漢挾着巴多爾就往裡面走,漢德則推着巴多爾的妻子進入房間,只有那兩個小孩被引到其他地方。
一進入房間,巴多爾就看到拉佩的父親。
說實話,巴多爾在來的時候就已經猜到,這次的事或許與此有關,所以剛剛纔會問漢德是不是賓尼派的人。
“達文,你和他們說了什麼?”巴多爾衝着拉佩的父親吼道,因爲嘴裡塞着木塊,他的怒吼一點也沒威勢,反倒顯得有些可笑。
拉佩的父親不聲不響地坐着,好像一切都和他無關似的。
“看來你真的一無所知。”拉佩漠然地看了巴多爾一眼,他對這個人有點印象,以前好像還來過他家。
“什麼一無所知?閣下又是誰?把我弄到這裡應該是您的決定吧?”巴多爾已經明白眼前這個少年纔是主使者。
“你知不知道賓尼派爲什麼被逼得這麼慘?”拉佩不答反問。
巴多爾不明白拉佩爲什麼問這個問題,他根本不回答。
啪的一聲,巴多爾的妻子臉上多了一道巴掌印,這一巴掌很狠,讓整張臉一下子腫起來。
“你可以不回答,只是你的妻子會倒黴。”拉佩慢悠悠地說道,緊接着又問道:“你知不知道賓尼派爲什麼被逼得這麼慘?”
“知道。”巴多爾咬牙說道。
“說說看。”拉佩轉到巴多爾的身後。
巴多爾愈發不明白,他不認爲把他抓來就是爲了詢問這些事。
“先幫我把嘴裡的木塊拿出來怎麼樣?”巴多爾開始提要求。
拉佩朝着站在門口的漢德使了一個眼色,漢德立刻走上去,取下綁住巴多爾嘴巴的布。
沒了綁着的布,巴多爾一下子就把木塊吐在地上,然後冷冷地問道:“明說了吧!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把我弄來這裡?”
“是我在問你問題。”拉佩笑着說道。
“我有我的尊嚴。”巴多爾嘴硬道,然後他看着員警署長和旁邊的員警。突然,巴多爾的臉變得僵硬起來,因爲他看到拉佩走到壁爐旁邊,把手伸進去。現在是冬天,壁爐燒得很旺,但拉佩卻像把手伸進熱水盆內一樣,一點事都沒有,而且還在木炭裡面挑來挑去,好半天拿了一塊燒紅的木炭出來,彷彿那只是路邊的一顆石子,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
巴多爾拼命地掙扎,他想後退,他能夠猜到拉佩要拿木炭做什麼,總不可能是爲了寫字吧!
別看巴多爾剛纔表現得很有氣勢,他可不是硬骨頭。
可惜巴多爾根本沒辦法動彈,那兩個彪形大漢緊緊地挾着他。
拉佩一步步走過來,握住巴多爾的手。
嗤的一聲,巴多爾的手冒出青煙,還散發出一股焦臭的味道。
巴多爾疼痛至極,他張開口想要大叫,卻發現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他想昏過去,但是神智異常清醒,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流眼淚和鼻涕。
烤肉的聲音消失了,焦臭的味道仍舊還在,不過被屎尿的味道掩蓋住,巴多爾痛得失禁了。此刻巴多爾整個身體都懸空着,身子縮成一團,要不是被那兩個大漢架着,他恐怕已經倒在地上。
“拉佩先生,您說過不會留下痕跡的。”吉爾斯特處長派來的員警提醒道。
“放心,我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拉佩把巴多爾燒焦的手輕輕擡起來,緊接着吹了一口氣。
一道血紅色光芒不停閃爍着,那燒焦的手迅速恢復原來的模樣,除了手上仍舊有很多炭黑,還沾了一些灰燼,一切都和原來一樣,看不出一點焦痕。
“你看,這不是一點痕跡都沒有嗎?”拉佩笑着問道,他像是在回答那個警察的話,實際上卻是在對巴多爾說。
“你是牧師?”巴多爾難以置信地將手握緊又放開,除了仍舊感覺到輕微的疼痛,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我不是牧師,我是個魔法師。”拉佩笑道:“並不是只有牧師能夠治療創傷,魔法師也有這樣的本事。”
拉佩這麼說,是欺負其他人都是外行,他剛纔用的根本不是魔法,而是障眼法。
從拉佩伸手進壁爐開始,用的就是障眼法,而他掏出來的根本不是燒紅的木炭,而是事先準備好的道具,那玩意會發亮,變紅,還會發出嗤嗤的聲響,同時散發出燒焦的味道,巴多爾手上燒焦的痕跡也是僞裝上去的,至於那劇烈的痛苦,對於拉佩來說,有太多的辦法可以做到,製造痛苦一向是黑魔法師的拿手好戲。
拉佩輕輕地撫摸着巴多爾的手,然後順着手臂摸上去,在巴多爾的身上一陣亂摸,就好像有什麼特殊癖好似的,又像一個買肉的人在對一塊豬肉挑肥揀瘦,好半天才說道:“放心,我保證不會在你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我在治療方面很有心得,只比那幾位主教稍遜分毫……”
說到這裡,拉佩發出令人遍體生寒的陰笑,緊接着又說道:“這樣你才能承受更多的痛苦。”
“你是魔法師……黑魔法師……你就是那個傳聞中的秘密員警頭目。”巴多爾的腦子很好使,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成爲杜瓦利派的幹事,更不可能爬到現在的位置,要知道他才三十幾歲,又不是貴族出身,這一切都是靠他打拼得來的。
再說,這也不難猜,身爲賓尼派的主要競爭對手,杜瓦利派的人對賓尼派倒黴的前因後果瞭若指掌,而秘密員警在這件事中非常關鍵,他們當然要調查清楚。
知道拉佩的人很多,但是知道他底細的人不多,外面只是傳聞他是個黑魔法師,另外就是他的年紀很小。
年紀小,黑魔法師,心狠手辣,和賓尼派有關,這幾個線索串聯在一起,巴多爾立刻猜到拉佩的身份。
在明白的同時,巴多爾又糊塗了。
“我是杜瓦利派的人,達文,你幫我證明一下,我們和賓尼派是死對頭。”巴多爾聲嘶力竭地叫道。
“我知道。”拉佩淡淡地說道,他指了指父親,道:“那個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的蠢貨就是我老爸,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爲什麼找你了吧?”
巴多爾茫然地看着拉佩,好半天才難以置信地轉頭看了拉佩的父親一眼,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太滑稽了,如此膽小、懦弱的窩囊廢居然有個神通廣大、心狠手辣的兒子。
巴多爾覺得更滑稽的是他自己,杜瓦利派有那麼多人,爲什麼好死不死找拉佩的父親做替罪羊,這不是自找倒黴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巴多爾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他已經徹底崩潰了。
好話巴多爾已經說盡,求饒也已經求過,可惜都沒用,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每一次都讓他痛不欲生,但是事後卻又沒有一點痕跡。
身爲港口事務管理處的處長,巴多爾的見識比普通人強得多,他聽說過等價交換的原則,也有人告訴過他,能不用神術治療就儘可能不要用,因爲那種神奇的效果是靠透支生命達到的。
神術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魔法,尤其還是黑魔法。
“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怎麼樣?他們是無辜的。”巴多爾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只求拉佩能夠放過他的家人。
此刻巴多爾已經明白,漢德在馬車上說的絕對是真話,拉佩已經替他們一家人安排好了未來,那是令人毛骨悚然、讓人痛不欲生的未來。
“你認爲可能嗎?”拉佩拍了拍巴多爾的臉頰。
“那你別指望從我的嘴裡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巴多爾咬緊牙關,但是他的身體暴露出他的心情,他的身子不停地顫抖着,而且越抖越厲害。
“你可以不開口,你最好不開口。”拉佩高興地拍着手,道:“這樣我就有足夠的理由,把學過的那些逼供的手法一套套用在你的身上,這是我最喜歡的遊戲。如果在你身上玩膩了,我就去找你的妻子和孩子玩。小的那個就算了,他現在還不懂,而且承受能力有限,我可以等到他大了以後再這麼做。我不缺錢,並不一定要把他賣到東方。”
巴多爾的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他用拳頭塞住嘴巴,這樣纔不至於哭出聲。
“你要我做什麼?”巴多爾已經放棄抵抗,他知道拉佩說得出,做得出,只要看他的眼珠就能夠明白,正常人怎麼可能擁有這樣一雙血紅色眼珠?這絕對是魔鬼的象徵。
“先告訴我,爲什麼找上我的父親?是誰的主意?”拉佩問道,緊接着他又加了一句:“別試圖欺騙我,你絕對承受不起那樣的後果。”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巴多爾的身體抖得更厲害,如果沒有後面那個警告,他絕對會拉一個替死鬼,就像當初用拉佩的父親當替死鬼一樣。
“你不會告訴我,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拉佩將雙手搭在巴多爾的肩膀上,很柔和地問道。
“是的,就是這樣。”巴多爾帶着哭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完全是意外得到一個消息,賓尼派打算反擊,他們翻出兩年前的一件案子,那件案子因爲沒什麼頭緒,所以被封存了。可實際上賓尼派的人對那件案子瞭若指掌,手裡好像還掌握着有力的證據。我鬼使神差地就把這件事報上去,上面立刻警覺起來,特意找員警廳的內線調閱當年的卷宗,果然有人動過,於是上面慌了,決定找一個替死鬼,結果我又鬼使神差地把達文拋出來。”
“鬼使神差?”拉佩喃喃自語道。
“催眠?精神暗示?意識操縱?”員警署長一連串地問道,他畢竟是員警,雖然沒辦過什麼案子,完全是憑出身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但他畢竟是幹這一行的,一聽就明白其中的奧妙。
“是啊,辦法有很多種。”拉佩喃喃自語道。
這是拉佩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一旦有魔法師參與其中,想查明原因就很難了。
“既然是這樣,不如饒他一命。”員警署長提議道。
“我是被操縱的,我根本身不由己啊!”巴多爾看到了希望,一下子跪倒在地。
拉佩對巴多爾這個人渣異常痛恨,原本不想放過他。
催眠和精神暗示都只是誘因,巴多爾只要對拉佩的父親有那麼一絲善意,就不會受到影響。至於意識操縱,那會留下明顯的痕跡,但是拉佩並沒發現。
當然拉佩也能猜到格拉羅斯爲什麼替巴多爾說話,巴多爾是港口事務管理處的處長,如果能夠被掌握在手裡,將來成立水警隊後肯定會非常有用。
拉佩猶豫了片刻,最後覺得還是賣格拉羅斯一個面子。
拉佩走到巴多爾面前,不停地摸他的脖頸,用異常溫和的語調說道:“你現在應該想明白了吧?”
巴多爾並不知道他應該想明白什麼,不過他一個勁地點頭,反正他打定主意,就算讓他吃屎,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嚥下去。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們,那個罪犯是誰?”拉佩決定施捨巴多爾一條活命,但是這件事不可能就此了結,再說,拉佩還指望杜瓦利派幫他把幕後黑手找出來。
“我不太清楚。”巴多爾下意識地說道,可當他看到拉佩朝着壁爐走去,立刻惶恐地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港口守備隊隊長班克·穆雷第。”
“僅僅是一個守備隊長,能讓你這麼巴結?”拉佩根本不信。
“他是市政廳秘書處秘書長柯克·穆雷第的兒子,柯克·穆雷第是杜瓦利派的三巨頭之一。”巴多爾連忙解釋道。
“你怎麼知道的?”拉佩不會輕易相信巴多爾,他必須詢問清楚,反反覆覆地問,從各個角度問,如果巴多爾,肯定會有破綻。
“我是猜的,另外兩個巨頭對這件事不感興趣,只有柯克·穆雷第非常在意,他還告訴我一些細節,讓我去找頂罪的人。這個頂罪的人必須在兩年前就加入杜瓦利派,而且參與兩年前的競選,此外這個人必須穿政府統一分發的高筒重靴和寬皮帶,因爲現場留下了腳印,還有一條皮帶,也就是說,兇手只可能在員警、消防隊、郵政署和護衛隊裡面。柯克·穆雷第的派系裡面只有幾個人有這樣的嫌疑,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他的兒子。”
巴多爾顯然費了不少心思研究這件事。
拉佩總算明白,怪不得這件事會扯到他父親頭上,布這個局的人絕對高明。不過拉佩同樣也相信,符合條件的人絕對不只他父親一個人,說到底還是覺得他父親好欺負。
“我去開拘捕令。”拉格羅斯署長一下子變得積極起來。
“賓尼派的人手裡肯定有證據……可惜他們不會拿出來。”拉佩喃喃自語着,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問道:“當年是誰辦這件案子?”
“這得查一下才知道。”格拉羅斯署長看着吉爾斯特處長派來的員警,那件案子既然是強姦殺人案,肯定會交給刑偵處處理。
“我去請示一下處長。”那個員警倒也明白。
吉爾斯特處長就在樓上,剛纔他需要避嫌,所以沒有露面,現在巴多爾全都招了,而且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他也就沒必要繼續躲着,大概過了一刻鐘,他跑了過來。
“我已經查過了,當初負責這件案子的人叫施羅德,我已經讓人去叫他,他馬上就會過來。”吉爾斯特處長很會辦事,短短的一刻鐘內就安排好一切。
“他是賓尼派的人?”拉佩問道。
“不太清楚,我可不會管手下的政治傾向,不過有這個可能。”吉爾斯特處長並不打算保他的手下,反正那個人和他走得不近。
“等一會問一下不就行了?”格拉羅斯署長在一旁插嘴道,他轉頭看了看吉爾斯特處長,道:“這一次你需要回避嗎?”
“用不着,如果真是他出了問題,身爲他的長官,我有義務查明此事。”吉爾斯特處長立刻說道。
巴多爾開口了,嫌疑犯的身份也知道了,這件案子已經破了一大半,這時再回避,就是把送上門的功勞往外推。
時間一點點流逝,外面終於傳來馬車的聲音,又過了片刻,門開了,一個滿臉鬍渣的中年人走進來。
“施羅德,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吉爾斯特處長搶先開口道。
“您問。”施羅德顯得有些拘謹。
“你爲什麼把兩年前發生在博南大街的強姦殺人案又翻了出來?”吉爾斯特處長問道。
“我……我沒打算翻那件案子。”施羅德連連搖頭,突然他像是想起什麼事,連忙說道:“是皮特做的,肯定是皮特做的,前幾天他問過我這件案子,您可以把他找來和我對質。”吉爾斯特處長和拉佩對視一眼,巴多爾剛纔已經交代,至少有兩個人曾經翻看卷宗,第一個是賓尼派的人,第二個則是杜瓦利派的人。
“他問了你什麼?”吉爾斯特處長又問道。
“他對那起案子的細節非常感興趣,問了我很多事情,我懷疑他看過調查報告。”施羅德說道。
吉爾斯特處長又和拉佩對視一眼,兩人幾乎已經肯定施羅德有問題,因爲他的回答全都是真話,不過是那種很有技巧的真話,就算用魔法偵測這番話的真僞,結果也肯定會證明他的話是真的。
“讓我來問怎麼樣?”拉佩有些不耐煩了。
吉爾斯特處長笑了笑,朝着施羅德說道:“施羅德,你是個聰明人,肯定明白我爲什麼叫你過來,而且你肯定也知道這少年是誰。”
吉爾斯特處長走到施羅德面前,用充滿友善的口吻說道:“你應該看到停在院子外面的那輛馬車吧?在你之前已經有一個人進來了,他不是一個人進來的,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他的家人……”
說到這裡,吉爾斯特處長輕輕拍了拍施羅德的肩膀,道:“我建議你,替你的妻子和孩子多考慮一下。”
“這件案子怎麼會和秘密員警扯上關係?”施羅德終於不再裝下去。
吉爾斯特處長也不多羅嗦,直接把巴多爾剛纔的口供拿過來。
施羅德拿起那份口供看起來,只看了三分之一,額頭上就冒出豆大的汗珠。
“這件事根本不是你這種人能夠摻和的。”吉爾斯特處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幹這一行的年頭也不短了,應該看得出這是一個局,而且局裡有局,恐怕讓你重新翻這件案子的傢伙也是被別人當槍使,設這個局的人甚至未必是賓尼派的成員。”
施羅德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他看明白了這份口供,也想明白這件事背後隱藏的殺機。
施羅德害怕了,這水太深了,像他這樣的小角色一旦被捲進去,絕對只有淹死的份,弄得不好他們一家都得完蛋,吉爾斯特處長剛纔給他的警告確實不是在嚇唬他,秘密員警殺人從來不講理由的。
施羅德擡起頭來,滿臉惶恐地看着拉佩,最終吐出兩個字:“我說。”
第五集
內容簡介:
拉佩的父親當了姦殺案的替死鬼,拉佩大怒之下展開恐怖報復,此舉逼得操縱這個連環套的主謀浮出水面……
爲了追查刺殺案,拉佩把塔倫搞得大亂後打算一走了之,豈料卻出現一個意外之客硬要和他同行。一行人驚險地來到新落腳處,拉佩考慮到自身安全,想要養幾條狗,沒想到竟惹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