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匆匆而過,眼看着快要到年底。
天氣越來越冷,大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少,即便在聖帕爾戈廣場,那些期望得到本貝畫廊老闆青睞的畫家也越來越稀疏,剩下的人也都穿着厚厚的棉襖,看上去就像即將冬眠的狗熊。
這段日子拉佩也來得少了,大多數時間他都在家裡作畫,要不然就是坐着馬車去郊外寫生,多明尼哥在郊外有不少別墅,有些是他的,有些是他名下的房產。
不過此刻拉佩卻在本貝畫廊,不只是他,莎爾娜也在這裡,她不像以前那樣做店員打扮,而是穿着華麗的長裙、披着銀狐裘皮短大衣,親熱地依偎在拉佩的身邊。
本貝畫廊還來了很多人,馬克西米·弗朗索瓦、喬治·雅克這兩位賓尼派的大佬全都到了,除此之外,還來了一個神情憂鬱、眼窩深陷,看上去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的瘦高個,這位是賓尼派三巨頭中剩下的那位——讓·保爾,至於其他名流更是數不勝數。
在畫廊的牆壁上,以往的那些繪畫被收起來,此刻掛在上面的全都是拉佩的作品,有三十餘幅之多。
拉佩獨創的畫法確實速度極快,基本上四個小時就能夠完成一幅畫,修修改改頂多也就一天的時間,而這三十多幅畫是他在一個多月內完成的。
當初拉佩在聖帕爾戈廣場上完成的那組《陽光的色彩》,已經沒資格成爲今天的主角,那畢竟是練手之作,現在看起來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而這段日子拉佩的繪畫技巧越來越純熟,他對自己風格的理解也越來越透徹,所以後來的作品早已超越最初的那幾幅畫。
“完美的作品,充滿令人振奮的元素,這纔是真正的自然,而不是燈光下的舞臺佈景。”讓·保爾站在一幅主題是落葉的畫前喃喃自語道,那畫面給人的感覺很蕭瑟淒涼。
不同於以往的繪畫,拉佩的畫並不注重真實,卻更能夠抒發情感,所以他畫裡面那種令人壓抑的感覺也愈發濃重許多。
“謝謝您的誇獎。”拉佩確實挺高興的,三巨頭中,他真正敬佩的只有讓·保爾。
“我不怎麼懂藝術,不過看了這些畫後,我想我應該恭喜你,你成功了。”
馬克西米·弗朗索瓦也走過來,不過他的話鋒一轉,緊接着道:“你的這些畫充滿新意,可惜不可能得到那些貴族的青睞。幸好多明尼哥很懂得邀請客人,如果他請幾個所謂的權威鑑賞家過來,從他們嘴裡吐出的恐怕是你不想聽到的話。”
馬克西米·弗朗索瓦說話直截了當,不留一點情面。
“我明白。當我向莎爾娜表示愛慕之意的時候,多明尼哥先生猶豫了一下,想必就在擔心我這個註定一生窮困潦倒的畫家養不起莎爾娜。”拉佩開着玩笑。
那兩位巨頭相視而笑。
這是玩笑,卻又不是玩笑。大多數畫家都很窮,他們和他們的作品要到死後,纔會體現出應有的價值。
“我聽到有人在說我的壞話。”多明尼哥走了過來。
“沒有,絕對沒有。”拉佩連忙否認道。
“是的,沒有,佩拉得正說起他的愛情經歷。”馬克西米表現得一本正經,他也不總是神情嚴肅,偶爾也會開一下玩笑。
“同時他也談到經濟問題。”讓·保爾也加入進來。
“談到經濟問題,他確實很擅長。說實話,我從來沒有看過有人同時在藝術和商業上擁有如此驚人的天賦。”多明尼哥絕不吝嗇誇獎,他已經把拉佩看作是自己人,甚至是接班人。
“聽說了,現在大部分人日子都過不下去,你們卻在發財。”這一次馬克西米的口氣有些生硬。
“我們是靠自己的努力在賺錢,說實話,物價早就該控制一下。”多明尼哥壓低聲音,因爲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
多明尼哥和眼前馬克西米、讓倒是沒什麼可掩飾的,馬克西米和讓都比較關注平民的利益,在這一點上他們和喬治不同,而喬治代表的是大商人和富有者的利益。
多明尼哥還知道,馬克西米和讓之所以聽憑物價飛漲,沒有爲此做些什麼,是因爲物價飛漲讓民衆承受痛苦的同時,也在動搖王室的根基,這根弦已經到了崩斷的邊緣。
“那座跑狗場呢?”馬克西米真正反對是這件事。
不得不說賓尼派的情報來源確實有問題,到現在爲止,他們仍舊不知道那座跑狗場的背後是拉佩的人在主持,只看到那個叫妮娜的女孩。
“只是投資,純粹的投資,完全合法的投資。喬治難道沒告訴你,跑狗場不設下注的地方,也就是說這是一項高尚的競技運動,並不涉及賭博。我知道你有道德方面的潔癖,這下子沒問題了吧?”多明尼哥很擅長避重就輕。
“狡辯,你以爲我不知道外面到處都有下注的地方?”馬克西米瞪眼道。
“那是黑幫做的好事,別算在我的頭上。”多明尼哥當然不會承認,道:“我只是給大家一個娛樂的地方,順便賺點小錢,你應該知道我靠什麼賺錢。”
多明尼哥早已把跑狗場周圍的土地買下來大半,另外一小半屬於妮娜。那些土地原本都是荒地,連莊稼都不種,現在卻都成了商鋪,就算不收門票,也不靠賭博賺錢,只憑地產方面的收入就讓他們大賺一筆,更不用說最好的店鋪都被他們留下來,打算自己經營,雖然不如直接賣商鋪賺得多,但是細水長流,從長遠來看,收益更大。
“這件事和我可沒有一點關係。”拉佩在一旁撇清道。
多明尼哥三人笑着點了點頭,卻不知道拉佩纔是真正的幕後組織者。
“今天他是主角。”多明尼哥連忙把話題轉回拉佩的身上。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馬克西米問道:“繼續在繪畫方面發展,還是轉到商業上面?”
“我對做生意並不感興趣,我只是喜歡發明,而且我的發明全都是爲了自己方便,就譬如那些裝在管子內的顏料,就是爲了自己方便而發明的。還有那種可以拆分,能摺疊成手提箱的支架畫板,是爲了外出寫生而發明的。新的輕便馬車,是爲了讓我這樣的窮畫家也能享受馬車的便利。還有單人牀、折凳、可以當作牀鋪用的收納盒子、木架拼成的傢俱……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爲了生活得更舒適而發明的。”
“他是天才。”多明尼哥拼命地吹捧拉佩。
馬克西米和讓卻沒辦法否認,拉佩的發明看起來沒什麼了不起,誰都能夠想到,但是以前卻偏偏沒人往這個方面想。這些東西也確實方便,特別是那些單人牀、折凳、收納盒子以及木架傢俱,家家戶戶都有用,價錢又便宜,還很容易帶走。
按照眼前的情況來看,生活壓力越來越大,失業的人會越來越多,很多人或許會離開馬內搬到別的地方住,原來的傢俱要賣掉,到時候還要買新傢俱,一來一去損失不小,現在有一種方便搬運的廉價傢俱,絕對吸引人。
更吸引人的是,多明尼哥推出以舊換新的活動,一件品質不錯,沒有明顯擦痕的舊傢俱可以換一套這樣的新傢俱。
這段日子其他店鋪生意冷落,唯獨多明尼哥的店鋪一間間都熱鬧異常。
“傢俱行會的人找上我,他們打算和你們談一談。”馬克西米說出自己真實的來意。
“我猜就是這樣。”多明尼哥呵呵一笑,道:“我原本以爲他們會透過喬治提這件事,沒想到居然是你先開口。”
“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需要拉攏儘可能多的人。”馬克西米輕嘆一聲,他知道自己不合適說這話,多明尼哥可不是賓尼派的人。
“應該不只是傢俱行會想要找我吧?”多明尼哥訕笑一聲。
這段日子多明尼哥四處出擊,收購很多任務場和店鋪,生意做得很火紅,同樣也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
馬克西米露出爲難之色,別的行會雖然沒有直接找他,但是也透過風聲,傢俱行會應該是來試探的。
“你覺得現在的物價這麼高正常嗎?”多明尼哥低聲問道。
馬克西米說不出話來,他不想昧着良心回答這個問題。
見馬克西米閉口不語,多明尼哥繼續說道:“那些行會的控制者也太貪婪了吧?物價飛漲對誰都沒好處,唯獨對他們有利。現在物價漲到這種程度,那麼多任務場、商鋪倒閉,各個行會底下的成員早就怨聲載道,行會高層的那些人卻毫不在乎,還拼命提高價格……你仔細看看,控制各個行會的都是什麼人?”
馬克西米沒有說話,讓卻搶着回答:“都是一些大貴族的走狗。”
“沒錯,這幫傢伙也是我們的敵人,你卻在拼命拉攏他們。”多明尼哥的口氣中略微帶着一絲責備的意味。
“現在的主要目標是國王,底下那些貴族對國王同樣有不滿,我們應該拉攏一切能夠拉攏的人。”馬克西米有他的堅持。
“是啊。即將召開的國民會議肯定是我們的人在前面衝鋒陷陣,但是勝利果實卻會落到他們的手裡,因爲他們控制着各個行會,也就能夠控制物價,到時候就算我們上臺,還得和他們談判。”多明尼哥的語氣越來越衝。
馬克西米沉思起來。
讓的觀點顯然和多明尼哥完全一致,甚至兩人可能事先對過口徑,所以讓也在一旁說道:“本來我覺得喬治有問題,沒想到你也有問題。”
馬克西米看了多明尼哥兩人一眼,皺着眉頭問道:“你們打算怎麼對付那些傢伙?”
“現在我們也應該增加自己的影響力,撇開那些行會,大家一起做商人和工場主的工作。現在市面不景氣,每天都有商鋪破產,有工場倒閉,那些商人和工場主全都憂心忡忡,他們從行會那裡得不到支持,行會高層只會催促他們漲價,如果我們給他們撐腰,讓他們逼行會高層採取措施,他們肯定願意做。如果行會高層拿不出辦法,那就等着被推翻吧!重新推選新的高層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趁機把各個行會控制在手裡。”多明尼哥顯露出勃勃的野心。
這些主意都是拉佩幫多明尼哥想出來的,當初多明尼哥也有顧慮,怕生意太過火紅,會引來各個行會的聯手抵制,結果拉佩告訴他這個先發制人的辦法。
這當然不是拉佩的想法,他還沒這樣的本事,這屬於一個叫比格·威爾的鬼魂的智慧。
“現在就開始奪權?”馬克西米確實有些動心。
讓也在沉思,多明尼哥和他商量的時候,並沒說後面那番話。
馬克西米和讓並不擔心多明尼哥會趁機佔據主動權,他的黨派全都是名流,影響力確實不小,但勢力卻不大。賓尼派就不同了,第一大黨派的名頭不是假的,各行各業都有他們的人,而且馬內的很多商人、工場主原本就是他們的成員。
“喬治的屁股雖然坐在那一邊,但是對這樣一個建議應該不會反對。”讓首先表示贊成。
“不過時間緊迫一些。”
馬克西米皺起眉頭,明年五月就要召開國民會議了。
“時間緊迫好啊,馬上就要過年了,原本就沒什麼生意,那些商人和工場主這個年肯定過不好,他們爲了不至於破產,不至於跳河自盡,肯定願意搏一把。至於各個行會的高層,他們可沒有那樣的擔憂,全部準備着過新年,咱們就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且過年的時候,軍隊和警察都不會多事,大貴族也都回自己的領地,各個行會的高層想搬救兵都沒處搬。”多明尼哥再接再厲。
多明尼哥還有一點沒說,他們的目標如果是各個行會高層,而且打出平抑物價的口號,國王肯定會樂見其成。
馬克西米和讓全都呆愣愣地看着多明尼哥,問道:“這是你想出來的?”
馬克西米兩人和多明尼哥相交多年,知道多明尼哥是一個很精明的人,而且對政治很敏感,但多明尼哥更像是眼光高明的投資者,總是在肯定賺錢的項目上投資,卻不是一個思緒縝密策劃者。
“當然不是我。”多明尼哥哈哈大笑起來,他拍了拍拉佩,道:“我說過這傢伙是個天才,不只是在繪畫方面,也不僅是在商業方面,他在政治上也有很多想法。當初我只是擔心那些生意會惹來各大行會的聯手壓制,是佩拉得說服我,也讓我認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兩位巨頭頓時傻了,好半天馬克西米苦笑道:“我突然間感覺到自己老了,後來者讓我倍感壓力。”
“我也是,不過年輕人中有如此頭腦的人應該不多吧?”讓也異常讚賞地看着拉佩,突然他問道:“有沒有興趣加入賓尼派?”
“哪有你這樣公然挖牆腳的?”多明尼哥笑着推了讓一把。
“這個提議其實不錯,你的黨派和我們的黨派不會有競爭關係,只可能是聯盟。”馬克西米也勸道:“如果他加入進來,這件事就交給他負責。”
多明尼哥看了看拉佩。
拉佩的眼睛亮了,他做了這麼多不就是爲了加入賓尼派。與此同時他也愈發佩服比格·威爾,一切都如比格·威爾所料。
“我想……我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拉佩答應下來。
“奪取各個行會的控制權?”賓尼派總部的會議廳內一大羣人聚集在那裡,此刻說這話的是喬治·雅克。
很多人在沉思,賓尼派或許是鬆散聯盟,但是有一點毋庸置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屬於平民階層,絕對沒有貴族,更沒有貴族的代理人,正因爲如此,對於各個行會高層的那些人,他們心裡早就不爽了。
“現在就開始平抑物價是不是太早了?會不會對我們的計劃產生影響?”一個賓尼派成員問道。
“應該不會,有兩件東西根本不可能被平抑下去,一個是地價,包括房產的價格和租金,這每年都在漲。另外一個是食品的價格。所以活不下去的人,仍舊會活不下去,但是我們卻可以借這個機會得到人們的擁護。”
拉佩站在正中央的演講臺上,以他的年齡能夠站在這裡,實在讓人意想不到,不過考慮到他現在已經隱約戴上一頂大師的帽子,底下倒也沒人表示反對。
“我覺得可行。”喬治·雅克第一個表態,雖然他代表大商人和富有者的利益,但是對貴族階層他沒有任何好感。
“這件事由誰來推動?”另外一位賓尼派成員問道。
“我來吧,暫時由我負責。不過既然佩拉得是這個計劃的制定者,就由他擔任我的副手,具體實施這個計劃。大家看看,有什麼地方有問題?”馬克西米說道。
馬克西米倒不是爲了搶權,拉佩是新人,年紀又這麼輕,不可能一上來就負責這麼大的行動。而他是執行主席,由他負責完全說得過去,拉佩作爲他的副手,也有能力行使職權。
“如果沒問題,大家舉手表決。”讓緊隨其後說道,他第一個舉起右手。
三大巨頭都表示贊同,也就沒人敢反對,再說這個決議對賓尼派實在太有利,也沒人願意反對。
“現在進行下一個議題,是否有必要組建一支護衛隊?如果有必要,應該如何組建?”
馬克西米擺了擺手,示意拉佩下來。
“現在局勢越來越糟糕,很難保證國王和貴族階層不會狗急跳牆,如果我們的手裡沒有足夠武力,結果將會是一場災難。”讓·保爾第一個發表看法,他是強硬派,是組建護衛隊的強力支持者。
“我覺得沒必要……”底下一個人說道。
拉佩早已從正中央的位置退開,轉到角落,鬆了一口氣的他在那邊打起盹。
這段日子拉佩實在太累,一個人劈成兩半都不夠用,一會兒是索德·拉佩,一會兒是佩拉得·沃斯。一邊要畫畫,還要搞發明,一邊要在貴族圈子裡面混臉熟。
拉佩想要偷懶,但是偏偏有人不讓他偷懶,這時讓·保爾問道:“佩拉得,身爲一個年輕人,而且是一個不受約束的天才,你說說看,對此有什麼看法?”
“我?”拉佩頭痛了,他知道讓·保爾並不是想要聽他的意見,而是想知道他站在哪一邊。
說起來拉佩在賓尼派的身份很尷尬,拉佩和三位巨頭關係都不錯。最初是馬克西米賞識他,不過馬克西米拒絕擔任他的律師,結果喬治·雅克對此很感興趣,而第一個邀請他加入賓尼派的則是讓·保爾。
在還沒來馬內之前,拉佩就研究過賓尼派的情況,賓尼派的三大巨頭代表的是不同的階層,喬治·雅克代表的是商人和工場主的利益,他這個律師原本就是替有錢人服務。馬克西米·弗朗索瓦代表的是中間階層,包括政府職員、商行職員、小商人、小作坊主。而讓·保爾代表的是底層大衆,包括工人、店員、車伕、苦力。
“國王有多少軍隊?我們有沒有能力組建一支與之抗衡的軍隊?如果能夠的話,需要花費多大的代價?如果沒有這個可能,我們爲什麼要組建軍隊?又如何保證這支軍隊起到應有的作用?”拉佩提出一連串的問題。
衆人頓時沉默下來,他們確實沒有想過這麼多。
見沒人回答,拉佩乾脆提議道:“賓尼派有沒有軍事方面的人才?或許應該聽一聽他們的意見。”
“我的手底下有幾個參加過莫尼坎戰爭的軍官。”一個滿臉風霜的賓尼派成員舉手說道。
“莫尼坎戰爭?”拉佩輕笑起來,毫不掩飾神情中的那一絲輕蔑。
莫尼坎戰爭是近一個世紀最失敗的一場戰爭,可以說是一場恥辱的戰爭,正是因爲戰爭的失利,導致王國爲此發行的債券全都變得一文不值,戰後的賠款更是讓王國陷入財政危機,接下來是兩任財務大臣錯誤的舉措讓危機進一步惡化,他們原本想要把損失轉嫁到民衆頭上,結果就是局勢越來越糟糕。
而這場戰爭也暴露出這個國家的軍隊體制僵化的問題,軍官階層都被貴族把持着,平民階層只能成爲士兵,打仗的時候士兵被當作炮灰,這導致士氣普遍低落,而且王國軍隊的戰略及戰法和時代嚴重脫節,又不注重新的技術,所有這一切都造成軍隊實力的低下。
可以說正是因爲這場戰爭,這個國家纔會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只局勢惡化與之有關,軍隊的腐朽、上層的懦弱也讓各個黨派生出一些想法。
“或許我們應該把他們叫進來問一問。”馬克西米要比拉佩寬容得多,道:“至少他們是專業的。”
沒人反對,希望組建軍隊的人也確實想尋求答案,而不希望的人巴不得有人引開話題,其中也包括拉佩,只不過他的想法有些不同,他是不想表態。
剛纔開口的那位賓尼派成員退了出去,過了片刻,兩個衣衫襤褸的人出現在衆人面前,這兩個人明顯營養不良,身上的衣服補丁堆着補丁,看上去非常落魄。
“你來問吧!”馬克西米把主導權交給拉佩。
拉佩微微一愣,他原本以爲沒他的事了。
既然執行主席點名,拉佩只能硬着頭皮上,他坐直身體問道:“兩位,你們先自我介紹一下,然後說一些你們的經歷,特別是你們對莫尼坎戰爭的看法,再談一談對軍隊的看法。”
既然不想做結論,拉佩當然是儘可能把話題扯遠。
那兩個落魄軍官互相看了一眼,年輕的軍官走到正中央的演講臺上,他走路一瘸一拐,顯然腿上有傷。
“我叫海森·布勞特恩,隸屬於十七兵團,我們是第一批進入莫尼坎的軍隊。一開始我們進攻得很順利,莫尼坎的土著一開始使用的還是冷兵器,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對手……可到了六月十五日,一切都變了。莫尼坎人突然來了援軍,最恐怖的是一羣自稱聖地使徒的傢伙,他們有點像兩個世紀以前的神殿騎士團。對方總共只有兩百人,但是每一人都有大騎士的實力,他們穿着一種用不知名的藤條編織的鎧甲,這種鎧甲很輕,防禦力卻很恐怖,在正面戰場上沒人是他們的對手……此時一個叫弗格森的少校提出一種全新的戰法,這種戰法和他改裝的一把槍有關,那是一把從後部裝填的槍,槍管裡面拉了膛線,子彈會旋轉着出去,命中率要高得多,又因爲是後部裝填,射擊速度也快得多,還可以趴在地上裝填子彈,這樣被擊中的可能性就小得多……弗格森少校專門挑選了一批神射手,遠距離射殺那些聖地使徒。那種藤甲雖然刀槍不入,但是臉、脖頸、腹部以下的部位卻沒有防護。只花了一週的時間,他們就殺死二十幾名聖地使徒,如果一直這樣打下去,我們未必會輸掉這場戰爭……但是遠征軍統帥安茹格爾元帥認爲這種打法有失騎士的尊嚴,結果把少校訓斥了一頓,收繳了所有的後膛槍,最後解散這支神射手部隊……”
那個軍官正打算繼續說下去,卻被拉佩打斷,道:“弗格森少校在哪裡?他仍舊在軍隊服役嗎?”
“他死了。”那個軍官一臉哀傷地道:“在松風堡戰役的時候,他被對方的弓箭手射殺。”
“可惜了,一個有才華的軍事變革者,同樣也可惜了一把劃時代的槍。”就像別人從來不吝嗇對拉佩的誇獎一樣,拉佩也毫不小氣地對弗格森少校和那把槍表示讚賞。
“後裝槍早在一個世紀以前就有了,並不是那位弗格森少校的專利。不過所有的後裝槍都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閉氣不行,所以沒有大規模採用。”一位明顯是歷史學家的人賣弄着自己的學問。
“一個世紀以前……後部裝填?”拉佩喃喃自語道。
“你有什麼想法?”馬克西米問道。
“國王的軍隊明顯有問題,缺乏上進心,對新技術不感興趣,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愚蠢想法,全都是致命傷。”說到這裡,拉佩停了下來,他在觀察衆人的反應。
“有道理,不過你到底想表達什麼?”喬治·雅克在一旁催促道。
“我不懂軍事,但是我喜歡發明,而且我對技術感興趣,我覺得如果要組建一支軍隊,我們可以建立一支完全不同的軍隊,並且可以邀請各種人出謀劃策。未必一定是軍隊的人,可以對軍事一竅不通,只要有新想法就行,甚至可以是異想天開的想法。這支軍隊的存在,並不完全是爲了奪權,更多是爲了將來打基礎,將來以這支軍隊爲核心,打造出一支全新的軍隊,有着新的思想、新的戰術、新的武器和新的技術。我甚至連名字都想好了,沒必要叫護衛隊,這太敏感了,不如叫軍事改革委員會。”拉佩慷慨陳詞,情緒看上去很激動。
“軍事改革委員會?”
周圍的人全都眼睛一亮,有資格出現在這裡的絕對沒有蠢人,稍微一想就明白這個提議的好處。
聽名字就知道這是一個研究性質的組織,還可以把莫尼坎戰爭的慘敗和弗格森少校的遭遇拿出來說事,就算被秘密警察的探子知道,並且傳到國王的耳中,也只會造成誤解。
說不定“軍事改革委員會”還可以公開進行軍事訓練,以那些貴族的愚蠢和傲慢,肯定會認爲這是胡鬧,這又可以起到麻痹的效果。
但軍隊畢竟是軍隊,就算改了個名字,也不會改變它的注質,而且這會是一支非常有活力的軍隊,沒有國王軍隊的陳規陋習,更沒有那種莫名其妙的統帥,再加上最新的武器和技術,戰鬥力絕對不會比國王軍隊差。
“這件事要不要也交給你?”馬克西米開玩笑地問道。
“那還是算了,我的事情已經夠多,不過我願意加入這個軍事改革委員會。我對發明感興趣,說不定還能觸發我的靈感,讓我有機會創作出一幅戰爭題材的作品。我現在的繪畫作品全都是景物,我正打算有所改變。”
拉佩早就想好,他沒必要表現得太積極,但是這件事必須參與。
“歡迎!”馬克西米拍起手來。
其他人也跟着拍手。一個擅長髮明、頭腦靈活的年輕人加入這樣一個機構,再加上拉佩已經明確表示不會擔任主要職務,大家當然樂意看到如此一個結果。
沒人知道拉佩是在替他自己打算,在塔倫,他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雖然名義上是警察部隊,但是骨幹成員全都是他的手下,此刻這支警察部隊已經開始招募人員。
之所以這麼快是有原因的,上個月裁撤警察、組建稅警和水警的消息已經正式下來,安博爾·諾德藉着裁撤警察的機會,順手把警察部隊組建起來,而裁撤下來的警察,有一部分編入警察部隊,現在擔任敎官,將來就是小隊長。
如果是在以前,塔倫市政廳的那幫老爺肯定會反對,要不然就是拖着不辦。但現在治安太糟糕,再加上護衛隊不怎麼可靠,所以塔倫高層對於這支警察部隊全都寄予厚望,巴不得這支部隊快點組建起來,不但沒人阻撓,還大開方便之門。
短短一個多月,警察部隊的骨架已經有了,士兵的招募也在進行中。
但因爲這段日子治安太糟糕,國王特使遇刺、驛站激戰,這一連串惡性事件頻傳,讓拉佩雖然以前並沒想過該如何組建這支部隊,卻和賓尼派的這些人一樣,直覺感到有必要擁有一支屬於自己的武力,卻沒想過需要的是什麼樣的武力。
可現在拉佩有目標了,軍事改革委員會搞出來的東西,他會暗中複製一份,派人送往塔倫。
賓尼派總部大樓內多了一間辦公室,辦公室的門口掛着一塊黃銅牌子,上面寫着“軍事改革委員會”。
辦公室不大,卻放着六張辦公桌,現在軍事改革委員會只有五位成員,負責人是馬克西米·弗朗索瓦,副手有兩個,一個是海森·布勞特恩,另外一個就是曾經發言的歷史學家,他叫西文思·德拉曼查。剩下的兩個就是拉佩和另外一個軍官,那個軍官叫伯爾·米納斯。
“我以後可能經常不在這裡,所以主要的工作由海森負責。”馬克西米直截了當地說道,他在賓尼派內部權柄很重,卻不讓人反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很會放權。
“我也不會經常在這裡,恐怕佩拉得也一樣。”那位歷史學家緊隨其後說道。
“我剛剛加入賓尼派,沒想到事情就一大堆。”拉佩苦笑着搖了搖頭。
“你就別謙虛了。多明尼哥說得沒錯,你確實是天才,這個軍事改革委員會還是你提議組建的呢!按照道理你就算不負責,也應該多出點力。”馬克西米笑道。
玩笑開過後,馬克西米正色問道:“大家說說看,接下去應該怎麼進行?”
馬克西米朝着海森示意了一下。
海森明白,這是讓他先發言,他思索片刻說道:“首先是招人。莫尼坎戰爭結束後,大量的軍官被強制退役,好像戰爭失敗是因爲我們的原因似的,很多人心裡有怨氣,我可以試試招募他們。別的軍官不敢說,我以前在第十七兵團的同僚應該能夠被說動。”
“我也去問一問以前的同僚。”伯爾在一旁說道。
“弗格森當年組建的那支隊伍,還有人活着嗎?”拉佩問道。
那兩個軍官對望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道:“不清楚。”
“我託人詢問一下吧。”
馬克西米接下這份工作,他認識的人多,軍隊裡面也有朋友,換成另外四個人就有得忙了,甚至連如何着手都不知道。
拉佩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在偷偷學習馬克西米的做事方法,三巨頭中馬克西米威望最高,也最爲擅權,賓尼派大部分機構都被他把持在手裡,但是這樣一個人卻沒招來衆人的反感,偏偏還有精力管那麼多事,實在是想不佩服都做不到。
在此之前,拉佩看過最有能力的人就是比格·威爾,現在他終於看到一個能夠和比格·威爾相提並論的人,而這兩個人的風格又截然不同。
“現在輪到你了。”
馬克西米的呼喚讓拉佩清醒過來。
“我覺得有必要先把武器搞出來。”
拉佩真正在意的是武器,他對戰術並不感興趣,在幸運金幣裡面最多的記憶就是和戰爭有關,那裡面有各式各樣的戰法,其中就不乏遠程偷襲的類型。
“我去找找看弗格森發明的後裝槍,不過別太指望,或許這些槍已經被銷燬,也可能被丟棄在莫尼坎。”馬克西米一邊說道,一邊在筆記裡面記下這一條,他的筆記寫得密密麻麻,全都是需要做的事。
“我負責收集資料,過去一個世紀有很多後裝槍問世,卻都沒有被軍隊採納。”那個歷史學家在一旁說道。
“我去找多明尼哥,讓他幫我把馬內有名的槍械師找來,他們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槍。”拉佩也給自己找了一件事做。
突然,衆人發現馬克西米似乎呆愣住,好像是在想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馬克西米纔回過神來,道:“抱歉,剛纔走神了。”說着,馬克西米站起身,道:“你們等一會兒,我去拿一件東西。”
說完,馬克西米快步走了出去。
過了五、六分鐘,馬克西米又回到辦公室,只見他的手裡多了一把短火槍。
拉佩的瞳孔瞬間收緊,他太熟悉那把槍了,那是他設計的槍,好在他早已換成演員人格,所以心中的驚詫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隨後,馬克西米把槍放在桌上。
“這是一把轉輪火槍,或者說是轉膛火槍,是從胡椒瓶槍演變而來,也可以說是一種後裝槍。”那位歷史學家非常熟練地撥弄着那把短槍。
“這東西只能算是玩具。”海森不屑地說道:“槍管那麼長,但是管壁卻很薄,裡面也沒拉來複線,雖然能夠打得很遠,但是二十米外就打不準了,還不如把槍管弄短一些。”
“你說錯了,這把槍在百米之外都有很不錯的命中率,而且威力很可怕,一槍可以把三十米外的一頭牛撂倒。”馬克西米搖頭嘆道。
“這不可能!”
那兩個軍官同時叫起來,那個歷史學家雖然沒有說話,卻也連連搖頭。
“我們試過,一拿到這把槍,我們就進行了各種嘗試。”馬克西米攤開另外一隻手,道:“原因就在這裡。”
馬克西米的手裡捏着兩根釘子,那種特殊定造的釘子。
“釘子?”海森拿起子彈。
“準確地說應該是箭矢,很細小的箭矢,用鹿皮包裹塞入槍膛。當這種箭矢子彈飛出槍膛,因爲有尾翼的緣故,它會飛得很平穩。”馬克西米解釋道,顯然賓尼派的人在這把槍上花了不少力氣。
拉佩接過槍看了起來,他其實是在看編號。
讓拉佩鬆了一口氣的是,這並非他給那些手下的槍,而是新造的。
拉佩最擔心的是賓尼派收買了他的人,特別是吉雅,那可就糟糕了。
“如果真的那麼好,我們也可以用這種槍。”海森點了點頭,他不認爲馬克西米會撒謊。
“問題不在這裡。”馬克西米看上去有些憂慮,停頓一會兒才說道:“這把槍來自我們的敵人。”
“敵人?國王的軍隊已經開始換裝了?”那個歷史學家頓時緊張起來,一剎那間,他想到好幾種可能。
“不是。”馬克西米連忙搖了搖頭,道:“是國王的一個親信,那是一個很麻煩的傢伙。”
馬克西米又停頓一下,看了看在場的人。
“我信任各位,所以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各位記在心裡就是,千萬不要往外傳。”馬克西米神情凝重地說道,他確實認爲在場的這幾個人是可以被信賴的。
“那個麻煩的傢伙就是半年前在塔倫被我們的人刺殺的威爾勳爵,他是國王的心腹,也是強硬派的代表。我們一直懷疑國王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面寄希望於國民會議成功召開,另一方面也在準備武力鎮壓,可惜一直沒有證據,沒想到這次刺殺行動使得國王一些部署暴露了。誰都沒有想到,塔倫居然有秘密警察的分部,而負責人更是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十五歲少年,這個少年蒐羅了一批扒手,構建起一個以情報收集、潛入、暗殺,而且擅長街頭巷戰的組織,一個月前他更是把這個組織進一步擴大成軍隊,以警察爲主體,全部使用這種新式武器,採用的也是全新的戰術。”
馬克西米越說,語氣越顯得凝重。
“國王已經走到我們前面了。”那個歷史學家的腦子確實夠快,立刻就明白馬克西米的意思。
“在今天之前,我也沒意識到這一點,直到剛剛纔意識到情況有多麼糟糕。”馬克西米沉聲說道。
“組建這支軍隊是國王的意思,還是那位勳爵自己的想法?”海森卻沒有那麼緊張。
“這話怎麼說?”馬克西米皺起眉頭。
“當年弗格森少校率領的那支隊伍就是他自己組建的,並沒有得到上面的同意。”海森連忙說道。
“有這個可能。”馬克西米的神情變得輕鬆很多。
“這樣說來,我們事先並不知道那位勳爵的部署,也沒意識到他的危害性,那爲什麼要刺殺他?”拉佩問道,他看上去只是好奇。
“我不清楚。我們原本知道他很厲害,是個外交天才,會給我作製造很大的麻煩,並不知道他的危害性這麼大。這次刺殺行動有很多偶然的地方,有人希望他死,我們只是幫那個人實現罷了,沒想到反倒幫了我們自己一個大忙。”馬克西米無意中泄漏很多事情。
拉佩傻了,這個答案出乎他的預料,他一向認爲賓尼派是刺殺行動的策劃者,他們也有刺殺比格·威爾的理由,沒想到真正的主使者另有其人。
“他爲什麼要跑到塔倫去組建這樣一支軍隊?”那個歷史學家在一旁喃喃自語道。
“我以前也不明白,現在卻有了一些思緒。塔倫是座港口城市,主要是以對外貿易爲主,而且走私猖獗,所以那裡沒有受到財政危機的影響。我們還得到一些消息,國王似乎有加大走私的想法,以此來逼迫各個行會降價。”馬克西米也掉入思維陷阱中,把這件事想得越來越複雜。
“原來如此。”那個歷史學家連連點頭。
“那麼我們應該怎麼辦?趁這支軍隊還沒組建起來,先一步將其扼殺?”海森殺氣騰騰地問道。
馬克西米沉思了起來。
第八集
內容簡介:
拉佩刻意拉攏貴族子弟,一來爲了拉擡跑狗場的聲勢。二來是爲接近一位高深莫測且身份特殊的侯爵夫人。
跑狗場帶來的龐大利益惹來馬內的黑幫垂涎,拉佩不得不給對方嚴重警告,並發現此事背後有貴族和高官牽涉在內。
透過某位神秘人士引薦,拉佩終於覲見到國王,在國王和比格·威爾秘談過後,拉佩和比格·威爾的身份被轉變了,同時也被賜予新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