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香榭麗舍娛樂總會每夜都熱鬧非凡,來這裡消遣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或者是想結識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人。

方滔像一樁悶木墩兒似的戳在舞廳角落裡的座位上,他坐得十分端正,臉上也是一副十分正經的樣子,與這裡的氣氛有些格格不入。他很想離開,可慕容無瑕說到這種地方來約會也是任務,否則別人會對他們的關係產生疑心——最近慕容無瑕總是用這樣的理由,拉着他吃西餐、逛公園、去夜總會,甚至還要他陪她去買衣服首飾。不但要陪着買,還要對每一件都發表意見,方滔對這樣的“任務”實在是有些應付不來,可一跟江虹反映情況,江虹就笑眯眯地說,“無瑕這孩子真是細心,你應該多配合她,否則別人一定會懷疑你們的關係。”

方滔看了一眼舞池裡的慕容無瑕,她正在和一個油頭粉面的青年跳舞,兩個人舞跳得都非常的好,慕容無瑕故意對那青年做出一些看似親暱的小動作,還不時看方滔一眼。方滔笑笑,他怎麼會不懂?

慕容無瑕因爲剛纔方滔不肯陪她跳舞而故意氣他呢!她想,即便是假扮的情侶,他也一定會吃醋吧?反正要是方滔當着她的面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她肯定會不是滋味兒的。她和這個青年跳了會兒,見方滔一點反應都沒有,心底不由冒出一股莫名的慍氣。於是撇下那青年,退出舞池,坐到方滔的身邊,不高興地問,“你怎麼一陪我出來玩就悶悶不樂的啊?你要知道這也是任務,你這樣的表現別人肯定會懷疑的,尤其是我爹,這上海灘到處都是他的眼線,要是他知道你這種表現,肯定會覺得你不可靠,到時候安排你到碼頭工作的事情也就不好辦了。”

方滔看了看她,沒吭聲。

慕容無瑕的小姐脾氣終於上來了,“方滔,你幹什麼呀!你這是給誰臉色看啊?”

方滔淡淡地說,“我沒給你臉色看,我只是不習慣到這樣的地方。”

慕容無瑕道,“你不習慣也要習慣,誰讓這是任務。”

方滔見她左一聲“任務”右一聲“任務”,不由得也煩了,“你別煩我。”

慕容無瑕看了他幾秒,努力壓下自己的脾氣,微笑着轉移了話題,“我去給你叫杯飲料。”說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呼出,這才轉身離開。倘若慕容聞看到自己這個一向驕縱的女兒在方滔面前如此忍讓,不知心中會是何種滋味。

慕容無瑕剛剛離開,就見一個豐滿韻致的猶太女人走過來,她坐到了方滔的身邊,用德語問道,“先生,你一個人嗎?”

方滔立刻警覺起來,他看了看這個女人,她眉目間帶着幾許曖昧的風塵,似乎沒什麼特別可疑的地方,但他並沒有立刻回答,因爲出沒在這種場合的外國女子,很少用德語和一個陌生的中國男子搭訕。

猶太女人繼續用德語問道,“請你跳個舞好嗎?”

方滔用英語問道,“對不起,您會講英語嗎?”

這時,曾經幫慕容無瑕拿過《玲瓏》雜誌的胖女孩走過來,用德語和猶太女人聊了幾句,然後對方滔說,“先生,她只是想和你跳個舞。”

方滔很嚴肅地搖了搖頭,“你跟她說我已經有舞伴了。”

於是胖女孩用德語說道,“他已經有舞伴了。”

猶太女人遺憾地聳聳肩膀,轉身離開了,離開前,還不忘衝方滔拋下一個媚眼。方滔一直注視着這個猶太女人,只見她跟自己搭訕後並沒有在娛樂會所繼續逗留,而是徑直走向了出口。他一邊盯着那個女人的背影,一邊急匆匆地站起來,對那胖女孩說,“無瑕回來後,請你轉告她,說我有點事先走一步,讓她別等我了。”說完,他快步跟上了那個猶太女人。只見那女人出門後,就拐進了一條小巷,石井早已等在那裡。他們簡單說了兩句什麼,然後石井拿出一沓錢遞給了她。

慕容無瑕端着果汁回來時,不見了方滔,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她左右看看,對那胖女孩招了招手,“看見我朋友了嗎?”

胖女孩撇着嘴,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無瑕,你的那個朋友可真風流!剛纔有一個德國女人請他跳舞,他當着我的面拒絕了。可後來,人家衝他拋了媚眼,他就屁顛屁顛地跟着去了,還讓我告訴你別等他了。這樣的拆白黨是靠不住的。”

慕容無瑕聽了,舞自然是沒心情跳了,衝那胖女孩甩下一句,“你懂什麼!你根本不瞭解他,他纔不是拆白黨!”說罷,她甩手就向家走去,心中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氣。

慕容聞正在和三個姨太太打麻將,吳一帆站在身後,五人其樂融融。慕容無瑕進門時,慕容聞正好自摸和牌,三姨太嗲聲嗲氣地埋怨,“哎呀,老爺又和了,我的月錢都快輸光了。”她說完,一眼看到剛剛進門的慕容無瑕,笑嘻嘻地說,“無瑕回來得正好,你快來把我替下去吧。我都快輸死了。”

慕容無瑕沒好氣地說,“死了活該,你自己願意玩的。”說完,她誰也不答理,直接進了臥室。大家都愣住了,三姨太小心翼翼地說,“我招她惹她了?”

慕容聞緊緊皺起眉頭,不知道女兒在外面又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於他而言,姨太太們不過是裝飾門面的擺設,女兒纔是心尖上的肉,他轉身對吳一帆說,“哦,一帆,你先替我兩把,我去看看。”說着,他就起身去了慕容無瑕的臥室。

“怎麼了,一臉不高興,出什麼事情了?”此時的慕容聞,一臉慈父的微笑。

慕容無瑕背過身,不敢看他,“爹,沒事。”

慕容聞盯着女兒,說道,“真沒事?看着爹的眼睛。”

慕容無瑕站起來,跺着腳,“哎呀!真沒事啦!”

慕容聞嘆口氣,說道,“無瑕啊,爹真恨自己老得太快了。記得以前你不高興的時候,我就把你扛在肩膀上,到城隍廟給你買個糖人,你就咧開嘴了。現在爹扛不動你了,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開心。”

慕容無瑕心頭不禁一酸,說道,“爹,不是你老了,是我長大了。我也沒有不開心。”

慕容聞拍拍女兒的肩膀,“爹知道,女兒大了,有些心事不會跟我講了。但是,無瑕你要記住,到什麼時候,爹都是最疼你的。爲了你,爹什麼都願意做。”

慕容無瑕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爹,是不是男人都會喜歡很多女人?”

慕容聞略顯尷尬地說道,“這個我倒沒想過,不過以你爹的身份,沒幾房姨太太多沒面子啊!是不是方滔他三心二意了?”

慕容無瑕扭過頭,“借他十個膽兒他也不敢。”

“那你好好休息吧。”慕容聞搖着頭出來,他太瞭解女兒,雖然看起來一副驕橫的樣子,但心底單純善良、毫無城府,什麼事情都會掛在臉上。他知道,女兒一定是和方滔鬧彆扭了,這個方滔,果然不讓人放心。他突然想起小泉在盧光潔死那天說的話,小泉說,那個包房裡可能有殺手的同謀,而且誰開的窗誰的嫌疑最大。慕容聞當時並沒有留心那個窗戶,但是去過那裡的只有無瑕、方滔,還有一個茶水。當然,也不排除那扇窗戶本來就是開着的。雖然他心中不能確定盧光潔被殺是否和方滔有關,但他覺得這個人實在不託底啊。

這時,吳一帆端着茶走過來,慕容聞說道,“你來得正好,最近你琢磨琢磨,找個合適的機會讓方滔納個投名狀,然後再讓他手上沾點血。”

吳一帆會意地點點頭。

慕容聞剛要轉身走,突然又轉回來,“一帆啊,今天什麼日子?我到哪個太太房裡睡合適啊?”

吳一帆掐指一算,“哦,丙子日,屬水。與大姨娘八字相合。”

慕容聞皺了皺眉,“到老三那兒合適不?”

吳一帆一愣,又連忙算了算,說道,“啊……馬上過了亥時就是丁丑日了,到三姨娘那兒正合適。”

慕容聞立刻高興起來,“哦,那你再陪我聊一會兒,過了亥時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