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小灰灰這三個字,那精緻的雪貂顯然詫異了一下。它的小腦袋晃動了兩下,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咕嚕嚕的轉着。它像是在思考,是誰在呼喚它的乳名?
想到乳名這兩個字李閒打了個冷顫,心說對不起啊歐思青青,雖然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哺育了它,但小灰灰這名字畢竟是你取的。
“現在沒時間照顧你,你要是認識路就自己跑回去。”
李閒神神叨叨的跟雪貂說着話:“當然,如果你願意跟着我去找你-媽……我也是不會去的。”
他跟雪雕說話的語氣很真誠:“你-媽很可愛,她若是有事我心裡肯定是會不安的,但你要知道,我要是因爲去救她而出了事,說不定這是全世界乃至全宇宙最大的損失。過幾天擎天柱來地球幫助人類建設家園還指望着我爲他指引迷途呢,沒有我他們是打不過霸天虎的!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真龍轉世,那個老巫婆是這麼說的,至於你信不信,反正很多人都信了。”
他不停的說着話,像是在安慰雪雕,其實不過是想讓自己的良心上好過一點,他哪裡是在勸一個聽不懂人語的順毛畜生,僅僅是在開導自己罷了。
“你別那麼看着我!”
李閒有些惱火的說道:“你再可憐兮兮的看着我也不管用,你又不是能變成美人的妖精。就算是妲己來了在我面前跳鋼管舞求我去救你-媽我也不會去的,我從陽光燦爛的二十一世紀而來,是來造福全人類的。”
他撇嘴:“你再看我!再看我,我把你眼睛挖出來當玻璃球!”
雪雕晃動着腦袋,那眼神讓李閒心裡很難受。
是在蔑視我嗎?
好吧,隨便你蔑視,我自己走了,你愛幹嘛幹嘛去吧。
李閒從大樹上滑下來,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與他相隔半道山樑的雪坡上,一個雄偉的草原漢子用彎刀將最後一個敵人的脖子抹開,任由那血瀑布一樣噴出來濺滿了他的前襟。鬆開手,敵人的屍體軟軟的倒了下去,匍匐在白雪上的屍體額頭對着他的腳尖,就好像一個在朝聖的摯誠信徒跪倒在雪山下一樣。
壯碩的漢子撮着嘴脣打了一個口哨,遠處一匹紅棕烈馬飛快的跑過來,打着響鼻跑過來的紅棕馬,用頭顱斯磨着壯碩男子的胸膛。
這男子足有兩米身高,脖子連着肩膀的兩塊肌肉就好像山樑一樣的巍峨。雖然穿着厚實的棉衣,可胸甲下面高高隆起的胸肌依然能看出雄健的輪廓。
他拉着紅棕馬的繮繩轉身往山坡上走去,似乎沒有看到十幾米外一個被剖開了胸膛的奚人武士掙扎着站了起來,奚人武士艱難的將後背上的彎弓取下來,然後搭上了一支狼牙箭,他的嘴裡還在往外溢着血,血粘在白森森的牙齒上看起來分外的猙獰恐怖。
用盡全身的力氣,他將弓弦拉開瞄準着十幾米外的壯漢背影。
手在顫抖的奚人武士看到那兩米高的壯漢在緩步前行中忽然向後踢了一下腳,腳後跟踢起一片雪白。殘雪飛舞中,一道流光迅疾如閃電一樣驟然飛起,下一秒已經到了奚人武士的身前,下一秒的下一秒,流光已經穿透了奚人武士的前胸然後卡在後背上。
奚人武士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發現自己胸口上長出了一個刀柄。
他看不到自己的後背,自然也就看不到還在滴着血的刀尖。
張了張嘴,奚人武士的嗓子裡發出嘶啞的毫無音節可言的聲音,就好像緩慢折斷乾柴的那種聲音。
彎弓落地,狼牙箭插在雪中。
奚人最後看了一眼那漸行漸遠的雄偉身姿,終於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後軟軟的倒了下去。
遠處的三名草原武士催馬追上那壯碩的男子,男子指了指前面說道:“去林子裡多點幾個火堆,把奚人的騎兵分開。”
三個武士立刻各自選擇了一個方向衝進山林中,馬蹄踏起白雪。
壯碩如山的男子走到樹林邊上,看着坐在枯木上支着下頜發呆的漂亮少女,他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走吧,天黑之前咱們要趕到弱洛水邊上,埃斤大人今晚會去那裡跟咱們會和。”
“答朗大哥,他會不會有事?”
坐在枯木上的歐思青青垂着頭,白皙的臉上飛着兩朵淺淺的紅雲。
“誰?”
答郎長虹將彎刀踩在腳下然後緩緩的抽出來,血跡斑斑的彎刀立刻變得乾淨還閃爍着陽光的色彩。
歐思青青沒有回答,答郎長虹擡起頭,他看到歐思青青垂着眼簾,一直盯着她腳上那雙明顯是成年男子穿的靴子。
“小白癡!”
答郎長虹皺了皺眉頭。
“你以爲他真的是想救你?”
他不理會歐思青青擡起來的臉上掛着慍怒,不理會她眼神中的質問。攔腰將歐思青青從枯木上抱起來放在紅棕馬的馬鞍上,一米六上下七十三四斤體重的歐思青青在他手裡好像一根稻草一樣輕。他牽着繮繩緩步往前走,似乎並不介意歐思青青抗議的眼神。
“別不信,你不過是被他騙了,傻孩子。”
答郎長虹隨手從樹木上折斷一截松枝放進嘴巴里咀嚼,嘴巴里立刻就充滿了苦澀的味道。
“你胡說!他把自己的靴子給了我,他光着腳去引開那些奚人!”
歐思青青大聲的喊着,或許是因爲激動,或許是因爲一路跑回來還沒有緩過神,她臉上的紅暈漸漸的變濃了些,頗具規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厚實的羊絨衣裙沒有遮擋住她姣好的身材,尤其是胸脯起伏的時候,顯得她的腰肢更加纖細唯美。
“他把靴子給了你,這不假。但你想過沒有,他和你分開跑真的是因爲他想引開追兵嗎?奚人有一個千人隊,追你們兩個人難道不會分兵?你穿了他的靴子,從腳印上去奚人會以爲你是一個成年人,你想想,答乞分兵的時候,是追你的人多一些,還是追他的人多一些?雖然你是埃斤的女兒,但相比來說抓住一個埃斤的護衛遠比抓住你能更清楚的知道埃斤去了什麼地方。答乞想的是什麼你應該知道,他是來殺埃斤的。”
不等歐思青青說話,答郎長虹將聲音提高了一些說道:“他不是爲了你,而是爲了他自己。分開跑的話,他活命的機會更大一些。”
“如果真如你所說,他是一個有些身手並且很冷靜的小傢伙,那麼你想想,他放棄你遠比保護你要明智,保護你他還需要分心,你就是他的拖累。”
歐思青青皺眉,她回頭看向自己一路跑來相反的方向。
“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知道,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答郎長虹哈哈大笑起來:“你的聲音變小了,其實你心裡明白當時你們分開逃不過是最正確的選擇罷了,不存在誰替誰分擔了什麼。你不用感激他,他也不會感激你。”
“如果不是我黏着他去找小灰,他就不會被奚人追殺!”
歐思青青倔強的堅持着。
答郎長虹搖了搖頭說道:“就說你是個小白癡吧,你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他,只怕他心裡還在笑呢。如果不是你先提醒了他,難道他知道奚人來了?爲了隱藏行跡,奚人會殺掉所有遇到的人,無論老人還是孩子。沒有你,他說不定早就被奚人亂箭射死了。”
答郎長虹將嘴裡的松枝啐掉,伸手比劃了一下:“他應該感激你纔對。”
“那是你想的,爲什麼非要說是他想的?”
歐思青青辯駁着,神色卻已經不再那麼激動。她知道答郎長虹剛纔的話說的沒錯,如果自己沒有遇到他的話,說不定他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奚人射穿了後背。這樣說起來,自己確實沒有帶給他噩運呢。歐思青青的心裡稍微好過了些,因爲她發現自己還是做了一件好事的。
這麼說來,我也是幫了他的。
歐思青青嘴角挑了挑,有點自豪。
“歐思青青,你……”
答郎長虹指了指遠處的風景:“你就像山上的白雪一樣純潔,你不知道人心有多險惡。在你的心裡總是覺得每個人都是善良的,這樣很好,但容易吃虧。我不否認你說的少年是個聰明的小傢伙,但不認爲他真的是因爲好心纔給了你他的靴子。”
“不過,無論如何奚人是追着我們來的。”
答郎長虹想了想說道:“如果他被奚人殺了,等埃斤大人聯絡了蘇啜部之後殺回去,將那些奚人全部殺死也算爲他報了仇。他是漢人,我可以在山腳給他立一座墳,你把他的靴子在墳前燒了,他就會收到的。”
“真的嗎?”
歐思青青問。
“可我不願意相信他死了!我還是要親手把靴子還給他的!”
“我更願意他死了,否者我倒是會好奇,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是怎麼從幾百個奚人騎兵馬蹄下活下來的,如果他真的有那樣的身手,他爲什麼不保護你?就算是想引開追兵,如果他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好,應該回來找你纔對,不然他就是一個虛僞小人,漢人都很虛僞,埃斤是這麼說的。”
“他不虛僞!他說過讓我把靴子親手還給他,他也會把我的靴子還給我!”
歐思青青揮舞着小拳頭,一臉的堅定。
“好好好,你說他不虛僞就不虛僞!”
答郎長虹懶得再說什麼。
“我虛僞不虛僞的不知道,但最起碼不會在背後說人家的是非,那是最不要臉的八婆才幹的齷齪事,好歹我也是個男人。”
答郎長虹猛的停住腳,手扶在腰畔的彎刀上看向一側。
懷裡抱着雪雕的少年坐在樹杈上晃盪着兩隻腳丫子,看向身材壯碩如山的答郎長虹的眼神中卻沒什麼敬畏,反而有着些許的不屑。
雪雕從他的懷裡跳出來蹦跳着跑向紅棕馬背上的白裘少女,輕快的一躍就鑽進了少女溫暖的懷裡。
李閒晃盪着的兩隻腳沒有穿着靴子,那一雙被割破了的小蠻靴在他的手裡提着。
“我是來要回我的靴子的,順便把你的還給你。”
他將手舉起來晃動了一下那兩隻面目全非的鹿皮靴子,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當然,如果你覺得它已經不能穿的話,我不介意留下來當做紀念品。”
“不過我的靴子你是一定要還給我的,因爲我的腳現在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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