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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漫不經心的從東方吹過來,也在漫不經心的告訴人們冬天已經遠去。冷冽的北風已經離開,從東邊吹過來的風就算再大也沒有了如冬天刀子一般的威力。只是風捲過戰旗的時候,那呼啦呼啦的抖動聲依然有力。
因爲之前說了幾句錯話,所以夏侯不讓有些尷尬。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裴矩,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緩解尷尬的話題。
裴矩倒是並沒有在意,他探頭往城牆外面看了看,微笑着對夏侯不讓說道:“一會兒我就要出城去見見是不是王伏寶父子真的已經伏法,大將軍可要多照拂……一旦外面有什麼異動,大將軍可別立刻關了城門把我丟在外面。”?? 將明796
“這怎麼可能……”
夏侯不讓訕訕的笑了笑,隨即拍了拍胸脯說道:“裴大人只管放心,只要我夏侯不讓站在這洺州城牆上,就算外面的人真存了謀逆的心思,我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您困於危局之中。便是持三尺青鋒拼了這把老命,我也會將您平安接回城中來。”
“有夏侯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裴矩笑了笑,走到夏侯不讓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貼着夏侯不讓的耳際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陛下心裡小心謹慎是必然的。咱們做臣子自然更要小心謹慎一些……陛下是一棵參天大樹,而咱們不過都是樹蔭下庇佑的小草罷了,大樹在,小草也沒什麼可擔心的,樹要是不在了……咱們這些小草靠什麼抵抗風吹雨打?靠什麼?”
“呃……裴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呵呵,夏侯將軍可是天下間第一等的聰明人,老夫說的什麼意思自然明白。”
裴矩笑了笑,轉身往城牆下走去。
夏侯不讓看了看裴矩的背影,又看了看城外那些夏軍士兵忍不住搖了搖頭,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自覺的喃喃重複了一遍裴矩的話:“大樹要是不在了,咱們這些小草靠什麼抵抗風吹雨打?靠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明白過來。
小草就算再強壯,靠自己依然擋不住烈風冰雹……除非……再找一棵大樹。
他急忙轉頭去看裴矩,想追上去問個清楚。可這個時候,裴矩已經下了城牆走到城門口了。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夏侯不讓往下看的時候恰好裴矩也回頭看了他一眼。夏侯不讓似乎是看到,裴矩的嘴角上帶着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
厚重堅固的城門吱呀一聲被緩緩的拉開,卻只是打開了一條僅僅能容納一人出去的縫隙。即便如此,城門洞裡的守軍還是緊張的將手裡的連弩端平,一旦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將會毫不猶豫的把連弩的弩匣『射』空。
裴矩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擔心,他臨出門前甚至還仔細認真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只帶着兩個親信隨從,信步而行的出了大門一直走到城外夏軍前面。
跪伏在地上的王咆擡起頭看了裴矩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機。王伏寶卻不『露』痕跡的對他微微搖頭,然後兩個人同時低下頭沒有再看裴矩第二眼。強裝鎮定的小宦官吳編看着裴矩一步一步走過來,緊張的手心裡都是汗水。
他本想笑一笑來緩解自己緊繃着的神經,可他卻不知道自己此時笑出來的樣子有多難看。
“奴婢給裴大人見禮,一別月餘,裴大人……又精神了不少了。”
吳編盡力讓自己保持着平日裡說話的樣子,可身子卻忍不住輕輕的顫抖着。他本是個沒經歷過刀兵之事的閹人罷了,此時後面短刀戳在腰畔哪裡還能鎮定的下來?當日在清漳夏軍大營裡那一夜殺戮,讓他見識了什麼才叫人間至兇之事。
他本來看不起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可現在卻明白,這個世界上再大的天災,只怕也不及那些士兵們手裡的刀子災難造成的災禍大。
“都尉出城一趟,倒是清瘦了一些。”?? 將明796
裴矩笑了笑,對吳編點了點頭道:“這次都尉爲大夏立下大功,陛下那裡的賞賜必然是少不了的。回宮之後,想來嘉獎褒賞也會隨即而來……只是陛下讓老夫問問都尉,爲何帶兵回城?!”
爲何帶兵回城!
這六個字就如同在吳編耳朵裡炸響了一聲春雷,震的他心神一陣搖晃。
“叛賊……叛賊王伏寶父子二人勾結燕雲賊試圖作『亂』,奴婢帶着旨意將其緝拿之後,唯恐燕雲賊將其救出所以才帶兵回都城。大人您也知道,清漳大營,和燕雲賊的人馬之間只隔着二三十里路,萬一走漏了什麼風聲丟了叛賊,奴婢在陛下面前可不好交差。”
“老夫明白。”
裴矩微笑着點了點頭,緩緩在王伏寶身前蹲下來。
他看着王伏寶的臉,用極低的聲音似笑非笑道:“大將軍倒是好大的手筆魄力……看捆在大將軍身上的這牛筋繩子倒是結實的很,據說鋒利的刀子也難以輕易割開。可老夫還是忍不住想……牛筋繩子縛得住一位朝廷的大將軍,卻不知道是否縛得住一位已經不在朝廷的大將軍。”
這話聽起來有些拗口,似乎也有些廢話的意思。
但王伏寶卻擡起頭,認真的說了一句話:“咆兒在京城多蒙裴大人照拂,他方能不死。今日進城之後,也望裴大人在滿朝文武面前說幾句公道話。”
是滿朝文武面前,不是陛下面前。
……
……
就在大營中一棵枝條上已經吐滿了嫩芽的垂柳下,李閒輕輕撣去衣服上沾染上的一絲塵土,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知世郎王薄,眸子裡的意味讓王薄渾身不自在,不寒而慄。
“罪臣可以帶路直搗洺州,洺州城防罪臣也是瞭解的一清二楚的。而且此去洺州一路上的城防關隘罪臣也能盡力叫開,畢竟罪臣身上還帶着印信……不會令人生疑。”
王薄盡力讓自己的語氣摯誠一些,卻不敢一直看着李閒的臉。
“你這人倒是有些意思,逃命還不忘帶着自己的官職印信。”
李閒笑了笑道:“不過還不夠……此去洺州不過七八百里的路程,且沒有什麼險要難攻之處。即便沒有你騙開城門難道孤就打不下來?若是你能騙開的是洺州的城門,或是能讓孤刮目相看。”
“罪臣可以!”
王薄嗅到了一絲生機,怎麼可能放過。
“罪臣出洺州之際就已經和裴矩商議好,一旦奪了王伏寶的兵權就向殿下您投誠。這件事殿下若是不信,待攻克洺州之後可與裴矩對質……有裴矩在洺州爲內應,要想打下竇建德的都城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和裴矩約好的時辰暗號只有罪臣一人知曉,還請殿下您給罪臣一個立功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說,沒了你孤肯定不能攻下洺州?”
“罪臣不敢!”?? 將明796
王薄以頭觸地道:“罪臣只是覺着,既然罪臣可以幫殿下盡力不損兵折將就拿下竇建德的都城,殿下何樂而不爲?”
“還是不夠,再想想你還有什麼保命的手段沒有。”
李閒語氣溫和的說道。
王薄的身子卻嚇得顫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一件事:“殿下,王伏寶已經謀反,此時說不定已經帶着人馬悄然返回洺州『逼』宮奪權。想來清漳大營裡十有八九已經是空了的,罪臣願意爲嚮導,指引大軍一舉『蕩』平清漳大營!”
李閒笑了笑道:“你總算找到一個能暫時保住『性』命的理由了,就這樣吧……來人,帶他下去,待孤迎來達溪將軍之後再做計較!”
王薄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後背上一陣冰涼。不知道什麼時候,後背上的衣服竟是已經被汗水徹底打溼了。
李閒也不再理會他,帶着薛萬徹等人上馬往大營外面而去。此時達溪長儒親自帶着當初的血騎四虎還有已經匯合了的小狄等人,已經到了距離大營不足二十里的地方。從大船上下來之後陸路顛簸,看起來這個已經六十幾歲的老人更加的憔悴了些。
李閒帶着人迎到送糧隊伍的時候,達溪長儒正在馬車裡休息。獨孤銳志和小狄就在他身邊守着,老人的臉『色』難看的有些嚇人。
李閒擺了擺手示意下面人不要聲張,自己輕手輕腳的上了馬車。撩開簾子看到那個清瘦到令人心酸的老者的時候,李閒的眼睛裡忍不住溼潤了起來。
“師父……”
李閒緩緩在達溪長儒身邊坐下來,握着老人冰冷的手。
“安之……”
達溪長儒睜開眼,看到李閒之後不由自主的笑了笑:“想不到再見你的時候,竟是已經連騎馬都不行了的。讓你笑話了……”
李閒忍着鼻子酸楚,握緊老人的手輕聲道:“年紀大了就總愛偷懶,若不是我迎來的早些,你肯定在臨到大營之前爬上馬背對不對?說不得還要拉着我比試涉獵,而且還會輕而易舉的贏了我。”
“對啊……我只是年紀大了愛偷懶了。”
шωш⊕тт kǎn⊕℃o 達溪長儒笑了笑,眼神柔和:“小狄來了,獨孤也來了,鐵獠狼,東方,還有小朝都在,如今你也來了……現在想來當初在草原上的人還活着的竟是都因爲我這老頭子而聚齊了,只差張仲堅和紅拂他們兩個。”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跟着李閒上車的葉懷袖,笑了笑道:“你也來了……”
葉懷袖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過黃河的時候身子還能堅持,也能喝得下一斤老酒……想不到過了黃河一場春雨着了涼,身子竟是扛不住春寒。”
葉懷袖勸慰道:“只是受了涼而已,有小狄和獨孤在,不消幾日就能如往日般生龍活虎,我可還記得當初在漁陽郡的時候你一刀劈了馬車的威勢。”
“五十而知天命……我早已經過了五十,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達溪長儒微笑搖頭道:“如今心中只有兩件憾事,若能了結,此生足矣。”
“師父,您說。”
李閒鄭重的問道。
“其一……你在長安城修了一座大陵園,又派人不遠萬里往燕山將老兄弟們的墳都遷了去,一直沒有機會去他們墳前上一炷香,燒一捧紙錢,敬一杯老酒……”
“您身子好一些我一定……”
李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達溪長儒揮手打斷:“這件事雖然遺憾,卻也不算什麼。待我死後你將我也葬在陵園中,我自己下去向他們道歉就是了。第二件事,纔是我迫切想見的……希望我還熬得住。”
“什麼?”
“安之……你也該有後了,我還想抱抱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