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站在項岐的角度來考慮,他能夠做出這個決定並不出人意料,畢竟他雖然想做皇帝,但是也還沒有到利慾攻心的地步,勾結西南諸藩打進郢都城的後果,並不難推測出來。
首先來自於來自於南啓跟北齊兩國的壓力撇去不談,只說西楚的國內問題,一旦項岐帶着這些諸王打進郢都城,那麼最難辦的事情就是如何把他們給請出去,請神容易送神難,說不定這些藩王突然不樂意做什麼國主了,要跟他項岐搶一搶那個龍椅呢?
到時候他項岐手裡沒有半點勢力,只憑着一個所謂嫡長子的名頭,是站不住腳的。
再者就是那位野心勃勃的陳王項少陽,哪怕趙顯一再保證陳王府會出兵協助項岐,但是項岐始終對自己那個如同餓狼一樣的堂弟項少陽心存忌憚,一旦自己藉着陳王府的玄甲軍打進郢都城,只怕最後郢都那個皇位上坐的人絕不會是他項岐,而是那個今年纔剛滿十八歲的西陳國主!
於是,項岐面對臉色陰沉的趙顯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殿下,小王乃是項家人,絕做不出那種數典忘祖之事,今日小王提出的條件如果殿下答應,事成以後小王可以承諾啓楚兩國以後世代友邦,永不相伐,江陵郡夔州府等地也都可以暗中割讓給啓國。”
說到這裡,項岐長長的嘆了口氣。
“如果不成的話,小王也不會強求,過幾日小王便收拾行裝,回郢都去了。”
聽這位大皇子的語氣,像是已經熄了爭位的念頭,但是留在幾天前,他還被趙顯的一番造反的話說的幾乎魔怔了進去,趙顯不相信他短短四五天的工夫就能夠從權力場中跳脫出來!
如果他項岐真能夠這麼坦然的放棄皇位,那麼今日趙顯也就不會在臨安城見到他了!
這個時候,就看誰態度強硬了。
趙顯臉色冰冷,直接對着守在門外的趙希輕聲說道:“趙希,送客。”
少年趙希持刀走進偏廳,在項岐面前站定,聲音不卑不亢:“大殿下請。”
項岐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起身對着趙顯拱手行了行禮:“既如此,小王就不再打擾殿下,這便告辭了。”
趙顯面無表情。
“不送。”
…………
項岐剛走不到片刻時間,項櫻就端着一個木盤子走了進來,她掃了一眼偏廳之後,語氣有些詫異:“這就走啦?”
趙顯接過她手裡的木盤,從裡面捏了個水果丟進嘴裡,淡然一笑:“這廝跟我裝蒜,還想用這種方式拿捏我,笑話,他造不造反於我大啓無關痛癢,西楚在你父皇手裡就已經爛成了這個樣子,他居然還想拿這個爛攤子做籌碼。”
項櫻跟趙顯相處久了,自然明白所謂“籌碼”是什麼意思,她坐在趙顯身邊,輕哼了一聲:“項岐他總算沒有完全被權位迷了心竅,這樣也好,省的你這個傢伙小瞧了天下人。”
“嘁。”
趙顯不屑一笑:“爲夫只是把精力放在了北邊而已,也是看在你項大公主的面子上,不想跟項家人計較,否則的話,短則三五年長則十年,爲夫就可以讓西楚灰飛煙滅。”
趙顯這裡說的時間,並不是啓國能正面抗衡西楚的時間,而是啓國能夠正面抗衡北齊的時間,只有啓國能夠正面跟北齊掰手腕,西楚這個國家纔會有被滅國的可能。
項櫻美目流轉,輕輕給趙顯倒了一杯茶,語氣微妙:“爲什麼非要一統天下呢,咱們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在臨安城住上一輩子不也挺好的麼?”
“你懂什麼。”
趙顯從椅子上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咱們啓國的地理位置太差了,自古以南伐北就是千難萬難,不出什麼意外的話,就算咱們沒有一統天下的心思,只想着偏安一隅,咱們啓國遲早也會給齊楚兩國所滅。”
這是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古時候南方男子的戰鬥力相對北方那些體格彪悍的大漢來說,確實要弱了些,而且南方缺馬少鐵,就連製作箭支都只能用竹子而不是北方那種硬木杆,種種先天條件限制下來,註定了南北對峙之時,南方永遠會處在劣勢。
見項櫻仍舊有些不解,趙顯緩聲說道:“譬如說咱們啓國,你說如果我毫不作爲,我大啓能撐多少年不亡?”
項櫻翻了個白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們啓國怎麼說也有百餘年的國史了,這百多年來啓國可沒有你趙宗顯,不也一樣好生生的不曾亡國?”
“沒有我還有別人。”
趙顯微笑道:“開國時期暫且不說,七十年前是那位蘇定邊將軍替大啓續了一甲子國運,二十年年前又是我父王替大啓擋下了齊楚的刀兵,而近十年則是皇兄他把大啓守得滴水不漏,即便如此,啓國能綿延到現在,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爲沒有碰上什麼蠢皇帝。”
趙顯掰着手指輕聲道:“這一代代的人才,才把大啓國祚延續到現在,可即便這些在我大啓國史上風光無兩的人物,也只是做到了讓這個國家不失,他們沒有辦法打破先天桎梏,讓大啓從國門之中打出去。”
這一點是無可爭議的事實,無論是蘇定邊還是趙長恭,亦或是聰慧無比的趙宗睿,他們固然都是一世人傑,但是受困於時代資源限制,沒有辦法轉變天下大勢,他們拼盡一身,也只是能夠把這個守勢變得更加堅固而已。
沒有一個人,可以轉守爲攻。
趙顯繼續說道:“這種全靠個人而不靠國力的情況是很不健康的,一旦我大啓出現人才斷層或者碰到昏聵國君,立時就會是亡國的下場。”
說到這裡,趙顯看向項櫻,輕聲說道:“如果這種局勢不能在我們手裡徹底轉變,那麼這個國家傳到咱們兒子手裡,也是一個危若累卵的國家,甚至還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項櫻看着趙顯,輕嘆道:“蘇定邊跟公公那樣的大英雄尚且做不到,你又怎麼知道你可以……”
“我自然可以。”
趙顯呵呵一笑:“上面說的這些,都是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
“而你夫君我,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