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鬍子和唐月只間斷的交談了幾句,他們可能已經相互感覺到對方都沒有什麼敵意,所以情緒基本穩定了,然而小鬍子的情緒穩定是真的穩定,然而唐月的穩定,卻只是表面上的穩定,這很好理解,任何人被困在這種地方三十年的時間,不管她猛然遇見了什麼人,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全平靜下來。
“現在,是什麼時間了?”唐月抱着那具屍體,有點呆呆的問了小鬍子一句。在她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還指望着有脫困的機會,所以自己大概估算着時間,每過差不多二十四小時,就會做一個記號,然而呆的時間太久了,再加上中間出現了一些狀況,時間的概念混亂,到後來就乾脆完全亂成了一團,唐月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代,不知道現在是那一年。
小鬍子跟她說了現在的時間,唐月雖然情緒不太穩定,但心思轉的還是很快,她只頓了一下,就想起自己在這個地方已經三十年之久。
“三十年三十年了”唐月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她已經五十多歲了,因爲這麼多年都見不到一絲陽光的原因,她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病態的極度蒼白,她在苦笑,就像甲央老人當初說的一樣,這個活潑愛笑的北京女孩,笑起來就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三十年的漫長時間改變了很多很多東西,包括她本人,可能唯一未變的,就是唐月臉上那兩個酒窩了。
這時候,不遠處的李能聽到了小鬍子和唐月的交談,他試探着露露頭,得到了晉普阿旺安全的示意,他就帶着格桑梅朵朝這邊走,唐月的出現讓李能和格桑梅朵也大爲吃驚。
當年愛笑愛動的北京女孩,怎麼會逃脫黑裡令的滅殺,怎麼會來到暗夜神廟,這三十年,她怎麼活下來的?
這是小鬍子他們心裡共同的疑問,當人到齊了之後,小鬍子還在四處微微的打量着,他始終不放心那種影響幾個人情緒的東西,他不知道這個東西和唐月有沒有關係,但猛然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問。
“不用找了。”唐月收起了臉上那種形容不出的笑容,低着頭說:“你要找的,其實就是我。”
“你?”小鬍子收回目光,這個已經五十來歲的女人的思維真的有些可怕,只要小鬍子動一動,她彷彿就能看穿他的意圖。而且她知道小鬍子在尋找情緒被影響的源頭,就直言不諱的說是自己。
是她在影響這四個人的情緒?
可能是沉寂的太久太久的緣故,唐月對這幾個剛剛見面的人沒有語言上的防備,她有說話的慾望,因爲在這之前的二三十年時間裡,她能交談的對象,就是那具屍體。此時此刻,她就想說話,想把自己心裡的一切都說出來,只有這樣,她已經在心裡形成化石一般的極度壓抑才能夠釋放一些。
隨着交談,小鬍子對唐月本人才產生了一些看法,因爲在之前牛皮包裡得到的名單上,唐月是個很特殊的隊伍成員,年輕,而且關於她的情況都是空白。
“你們肯定不相信我的話。”唐月依然低着頭,把屍體輕輕放在自己旁邊,說:“那麼,我就來解釋。”
小鬍子的看法其實沒錯,唐月這個人確實非常特殊,不僅僅是在那支有背景的隊伍中顯得特殊,應該說從她一出生開始,就已經和某些人類現在都解釋不清楚的問題聯繫在一起。
唐月的父親,在公安系統工作,母親是家庭婦女,她出生在五十年代末期,當時,她上面已經有了一個哥哥,普通的中國家庭裡面,有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這是很好的事情。但是當唐月降生不久之後,產房附近所有的人,包括醫生護士,還有守候在產房外的唐月的長輩們,都隨着她哇哇的啼哭聲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而且毫無來由的悲傷。這種悲傷像一片烏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到了最後,唐月的姥姥甚至都開始掉眼淚。
這個現象應該說非常的奇怪,但在當時並沒有引起人太多的注意,因爲唐月安靜下來之後,那些大人心頭籠罩的悲傷就迅速消退了,一切歸入正常。
不過這種奇怪,只是個開端,從此之後,唐月的一家人的喜怒哀樂,彷彿都是和這個哇哇墜地的小生命有關的。當尚在襁褓裡的唐月啼哭的時候,她身邊的親人就會感覺悲哀,當她破涕爲笑的時候,她身邊的人就會感覺快樂。
但是仍然沒有人把這種現象和唐月聯繫在一起,他們就感覺當時家人的情緒波動太大,而且頻繁。總之一家人就這麼熬過來了,等唐月長大了一些,開始懂事之後,家人的情緒波動就稍稍減輕了一些。
在唐月大概七歲的時候,她的母親帶她回門頭溝老家,本來是件很高興的事,但唐月到了老家之後就開始發燒,體溫高的有些嚇人,吃了藥又捂着被子發了一身汗之後,燒退了,然而人卻還是不清醒,開始滿嘴胡話,說的誰也聽不懂。
當時的醫療條件不是太好,遇到這種情況就束手無策了,唐月的姥姥,還有她的母親和她父親不一樣,因爲從小就長在農村,對有些神神鬼鬼的東西還是很信的,只不過當時那種大環境下,沒人敢明着說。到最後實在沒辦法了,唐月的姥姥就到村子東頭的幾間破房裡拉來一個人。
這是個老瞎子,在解放前就給人占卜兇吉,看一些怪病,名聲是挺好的,而且人也很善,所以村子裡的人對他很維護,幾次批鬥都幫着遮掩過去,讓老瞎子留了一條命。但這個老瞎子被鬥怕了,死都不肯再操自己的老本行。最後唐月的姥姥和母親差點跪下,並且保證事情不會外傳,老瞎子才答應給唐月看看。
這些過去的事情,唐月沒有太多印象,只是偶爾聽母親提過一次,當時那個老瞎子看了唐月之後,臉色就開始變,但具體是什麼情況,他不肯說。唐月的姥姥估計看出來問題比較嚴重,就一個勁哭着求,老瞎子非常爲難,最後真是被求的沒辦法了,就取下自己帶着的一串五枚銅錢,給唐月熬了一碗水喝。
喝完水,老瞎子就匆匆離去了,這碗水很有效果,當天晚上,唐月的情況就好了很多,意識清醒了,就是身體虛。
當然,有些話放到現在說,那都是後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瞎子救了唐月之後,回到自己的破屋子裡,匆匆拾掇了一些東西,過了幾天之後,纔有人發現他已經死在了家裡。
這場突如其來的怪病,帶給唐月的,不知道究竟是福,還是禍。
經過這場怪病之後,年幼的唐月本人漸漸的就發現了自己身上一些異於常人的東西,第一個就是她彷彿可以影響人的情緒。
第一次發現這個現象時,是唐月上小學的時候,很多小孩都在教室裡午休,就有兩個很調皮的男孩不肯休息,在教室裡鬧着玩,結果讓昏昏欲睡的唐月很反感,她一發怒,讓兩個本來純屬鬧着玩的男孩猛然間憤怒異常,揪着對方的衣領子開始猛揍,最後,兩個人都是一臉血。
第二個很詭異的現象,就是她閉着眼睛,比睜着眼睛看東西看的更清楚。當然,閉上眼睛的話,她無法直接看到眼前有什麼,但當她閉上眼睛的時候,面前的一切都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她的腦海裡勾勒出清晰完整的圖像,而且,她閉上眼睛,彷彿能看到一些別人都看不到的東西。
這個現象經過了很多次的印證,唐月記得很清楚,第一次發現這些的時候,也是在小學期間,清明節的時候學校組織學生們自己扎白花,然後到烈士陵園去。這些白花都被掛在了陵園裡的樹枝上,接着就有老師帶着學生們四處去看,跟他們講這些烈士的生平,還有我黨我軍的光榮革命傳統。
唐月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和別人看到的都一樣,然而無意中閉上眼睛,她就感覺到一塊墓碑前蹲着兩個人,圍在一起吃東西,這兩個人就蹲在老師的身後。
當時唐月被嚇的差點叫出聲來,猛然睜開眼睛,墓碑前的兩個人就不見了,只有老師在那裡喋喋不休的講。唐月很怕,但同時心裡卻有一種濃的化不開的好奇,她有意再閉上自己的眼睛,就又感覺到了墓碑前蹲着的兩個人,那兩個人一身都是血,其中一個少了條左腿,另一個少了條右腿。
這兩個人正扭頭朝唐月這邊看,他們一起慢慢站了起來,好像還要朝唐月這邊走,但是他們一站起來,就有兩條緊緊綁在墓碑上的鐵鏈子拴着他們的腰,走不動。唐月這次再也忍不住了,嚇的大叫,把周圍的老師同學順帶着也給嚇了一跳。
最後一個現象,是讓當時尚未成年的唐月最感覺有趣的,而且這個異於常人的功能,還幫了北京市公安局一個很大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