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淵道人臉色鐵青,真後悔在“仙雲客棧”沒有拉住這恬不知恥的厚臉皮和尚,居然學着人家做起了賭局,哪裡像一個名門大派的弟子所爲?
這種無賴行徑,分明和街頭投機倒把的賭徒沒什麼區別。
驚鴻傳人,百年難得一遇。還以爲這傢伙怎麼也能收斂點痞性,真沒想到,他一來到這裡,果真就丟人現眼。
看着王嵩還一副洋洋自得的昂首挺胸模樣,老道心中恨不能一腳踢歪他那張正笑得合不攏的嘴巴。
正生氣,少婦口中的“二”字,緩緩落下。
那段無邪本來迫於鐵青衣威勢,屈居人下爲僕,已是莫大恥辱。
此刻心思電轉,討道:“此人劍意無匹,舉世當中只有‘驚鴻劍’的傳人,才具有此等絕世身手,還是莫要冒險爲佳。既然已經被人嘲笑一次了,再多一次又有何妨?何況藉此機會一走了之,正好擺脫鐵青衣的控制,也不算段某人食言。日後遇到鐵青衣,只推說是被‘驚鴻劍’的主人逼退,那小子也拿自己沒有辦法,正可謂一舉兩得。”
想通利弊,段無邪不等少婦“三”字啓口,毅然轉身就走。
他一動身,高漁也不傻,名聲再重要,也沒有生命寶貴。當下二話不說,垂頭跟在後面。
耳聽身後響起衆人詫異的噓聲,二人面紅耳赤,加快腳步剛走到樓梯口,只見兩個人自二樓恰好進入,正要邁步往三樓來。
走在前面的那人白袍玉面,正是鐵青衣,一擡頭和二人迎個對臉,一副主人的口吻對兩人說道:“段無邪,高漁,看樣子你們是吃完了早飯。我正好找你們兩人有事,先別走了,隨我上樓,有正經事吩咐你們。” ◆ttκan◆c o
高漁和段無邪,剎那間真是驚喜交加,又是懊喪不已。
鐵青衣突然出現,自己二人自然不用滾蛋。能在不喪失性命的情況下,保住名聲,自然令人驚喜。
懊喪的是自己兩人稍稍再堅持一小會兒,不急着滾蛋,就不會在衆人面前丟臉,引起噓聲一片。
鐵青衣瞧他兩人面色異樣,笑道:“怎麼?兩位是否還有點不習慣受人支使……。”說話間,人已經登上了三樓,話至中途,驀地住口。
他右腳剛剛踏上三樓地面的一剎那,忽而心生警兆,直覺一股若有若無的危險,恍如虛無中有一柄看不見的長劍直刺心扉。
鐵青衣雙眼精光一閃,停留在青衫書生搭在劍柄上的右手,徐徐擡起樓梯上的左腳,穩穩站在樓梯口。右手卻伸入懷中握住“玄鐵鑌烏劍”,一動不動,面上升騰起淡淡紫氣,一股柔和的力道佈滿周身,並慢慢地擴散開來。
樓上諸人陡然間感到先前的重重壓力有了些清淡,都長吁一口氣,心胸之間舒暢不少。
少婦面色微微一變,驚奇地瞧了鐵青衣一眼,又看了看丈夫,住嘴不喊,婷婷退到桌旁。
那書生眼中亦是閃過一縷寒芒,看着鐵青衣點頭道:“很好,很好。”五指握攏,緊緊攥住劍柄。
鐵青衣忽然斜踏一步,那書生右手甫一握緊劍柄,鐵青衣恍惚間感覺一道無形的劍意馬上就會刺向自己的左肋,神隨念動,斜避閃開。
書生雙眼如開似閉,金剛怒目,俯覽衆生。
鐵青衣瞳孔急速收縮,倏忽間樓上一切的人和事物都不復存在一般,瞳孔中只餘下青衫書生一人。
意念飛搖中,那書生青衫飄飄,長劍出鞘,虛無縹緲青光閃繞。
鐵青衣瞳仁裡一點亮尖直指胸口,飛搖的意念指使着身子側歪,彷彿“玄鐵鑌烏劍”隨之橫刺而下,這一招連削帶掛,破解之法,可謂絕妙。
青衫書生身形似乎稍微一動,一點亮尖依舊直刺鐵青衣胸口。
鐵青衣變色,“玄鐵鑌烏劍”連環急封八劍,鬢角邊沁出幾滴細汗。
這八劍正是無敵天下的“陰陽離合劍法”核心絕招,守中有攻。
但鐵青衣意念疲憊,化解敵勢,竟是無暇乘機進攻。
樓上衆人俱皆面露驚異之色,眼前的青衫書生明明是站在原地未動,但人人彷彿都感受到一股凌厲的劍氣拂面,不自禁的退後。
再看鐵青衣,身子雖然未動分毫,但伸入懷中的右手,卻不停的蠕動,兩腮流汗,眼神渙散。
老淵道人和王嵩相顧駭然,兩人身爲四大宗派的傑出人物,對於武學所知之淵博尤勝“賭色二邪”。
看情形,鐵青衣分明是在意念中,已然對抗上青衫書生的“驚鴻劍意”和“金剛怒目”神功,且居下風。
從鐵青衣上樓,到二人意念中交手,短短不過瞬間。
這時,樓梯口“踏踏”腳步聲響,鐵青衣身後那人才走上來,伸手一拍鐵青衣肩頭,奇怪問道:“小白袍,你在幹什麼?”
猛然一股渾沛的力道自鐵青衣肩頭洶涌反擊,那人猝不及防,“哎呦”一聲嬌叫,一個趔趄撞在樓梯的護欄上,險些栽下樓去。
卻是千嬌百媚的田馨兒,女郎纖細的五指一搭上樓梯的扶手,身子順着力道輕飄飄飛起,繞過護欄一圈,卸去鐵青衣的衝撞之力,盈盈落在他身旁。
這一手輕功漂亮之極,姿勢美妙,體態婀娜,直如仙子下凡,少婦和僧道二人齊聲喝彩。
鐵青衣受她一拍之力,霍然自意念中驚醒。
只聽青衫書生哈哈一笑,收斂了功力,大聲讚道:“後生可畏,少俠好武功。”
鐵青衣舉袖拂拭汗珠,躬身施禮:“前輩劍法通神,多謝手下留情,晚輩心悅誠服。”
衆人懵懵懂懂,不知究竟。
段無邪和高漁隱約看出端倪,不禁喜形於色。
少婦既然沒有喊出口那個“三”字,看來風波平息,自己不能裝糊塗,須得識時務,方可保得太平無事。
二人急忙上前,打了一躬,齊聲道:“在下眼拙,不識貴人容顏,多有冒犯,還請貴人海涵。”
少婦擡眼瞅了瞅丈夫,青衫書生“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高漁和段無邪冷汗未乾,新汗流下,原地躬身不敢直立。
直到此刻,樓上衆人終於明白,不是段無邪兩人無能,而是這書生夫婦居然大有來頭,竟是無人惹得起的人物。
田馨兒瞧出情形怪異,又見王嵩桌子前大摞銀票,料得其中必有蹊蹺,踱步走到桌前,低聲詢問原因。
王嵩心繫賭局,一直等着少婦喊出口“三”字,哪裡有時間和田馨兒囉嗦?
一看段無邪二人賠禮道歉,唯恐少婦心軟,急忙喝道:“段老匹夫,你狗眼不識金玉,今日口出穢言,夫人萬金之體,豈容你一語污衊?還不快快滾下樓去?”
段無邪和高漁恨不能千刀萬剮了這落井下石的和尚,但書生和少婦未言一聲,二人躬身不敢動彈。
這檔兒,田馨兒喚過酒樓執事,聽他簡略訴說箇中緣由。
田馨兒出身“碧血鴛鴦門”,心下里略一思討,登即有所約莫。
這世上能令段無邪和高漁這樣的凶神惡煞畏懼膽顫之人本就不多,瞪了王嵩一眼,嬌聲說道:“你這王和尚,就知胡作非爲。”盈盈走到少婦身前,襝衽道:“田馨兒見過姐姐。”
少婦伸手挽住田馨兒,笑道:“你就是江湖第一美人?果然美如天仙,剛纔還說要結識小妹妹你,沒想到還真見到你啦。“
田馨兒嫣然道:”姐姐是在取笑小妹,我聽姐姐的說話聲音,真是甜美悅耳。依妹妹看呀,姐姐你一定花容月貌,說不定有多美呢?”
少婦“撲哧”笑道:”小妹妹真會說話,可惜論年齡恐怕我不是姐姐嘍,差不多是你阿姨啦。“
田馨兒搖頭道:“我不信,讓妹妹瞧瞧。”說完,真的掀起少婦遮面薄紗的一角,探頭瞧去。
“哎呀”一聲驚叫,田馨兒放下薄紗,撅嘴道:“姐姐你騙人,你明明長得比我還美,卻說是我阿姨。我看呀,就是說姐姐是馨兒的妹妹,都沒有人否定,姐姐你好壞。”
少婦“咯咯”嬌笑,對着書生道:“段郎,這小妹子好玩,我喜歡。”
書生冷峻的臉孔上,泛起一絲笑容。
樓上其他人,本來都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稍有聲響,見狀俱都鬆了一口氣。
田馨兒趁熱打鐵,嬌滴滴道:“妹妹也覺得與姐姐甚是投緣哩,不如就由妹妹做東,請姐姐去六樓喝一杯,如何?”
感情這姑娘喝酒喝出了甜頭,早晨剛被鐵青衣用內力逼出酒氣,又泛酒癮。
少婦笑道:“姐姐身有不便,這酒是不能喝了,不過小妹子做東,這面子那是一定得給。”
田馨兒大喜,伸手道:“姐姐請。”
少婦目光掃視段無邪和高漁,未等說話,田馨兒挽住少婦胳膊,搶着道:“好姐姐,這兩人是我家公子新近收伏的貼身侍衛,請姐姐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你家公子?”少婦望向鐵青衣,忽然認出他來,笑着說道:“莫不是比武奪美的鐵青衣?跳窗子的那位小兄弟吧?”
鐵青衣臉色一紅,抱拳道:“鐵青衣見過夫人。”
少婦失笑道:“哦,姐姐明白啦,原來早晨抱的人兒,就是小妹妹你!”
田馨兒嬌嗔道:“姐姐好生討厭。”半拉半拖的拽着少婦往樓上走去。
主角一走,好戲散場。
青衫書生冷冷橫斜高漁兩人一眼,轉身跟着上樓。
段無邪心頭一塊大石落地,沒想到關鍵時刻,居然是田馨兒救了自己一命。
高漁直起身子,呆呆凝視田馨兒綽約妖嬈的背影。
色名威震江湖的一代兇人,此刻一臉的複雜表情。兩次落難,孰知都是靠田馨兒妙語解危,心裡一時間當真是百味紛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