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風夾雜着陣陣花香, 在空氣中氤氳開來,還帶進了幾瓣桃花花瓣。
白瑾兒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從窗口飛進來的幾瓣花瓣, 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你知不知道, 你這樣做很危險?”
顧梓碧略顯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白瑾兒沉默了須臾, 才道:“我必須爲死去的人討個公道。”
顧梓碧又將白瑾兒摟緊了幾分, “韓岑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
“那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白瑾兒的眸色沉了下去,“沒有。吉祥屋裡沒有用刀當武器的人,更沒有用左手使武器的人。”
顧梓碧沉吟了一下, 問道:“韓岑怎麼說的?”
“他也說沒有這樣的人,當時吉祥屋剛成立不久, 總共就那麼幾個人。而且那段時間, 江湖上一直有人冒充是吉祥屋的, 可能是有人假冒的也不一定。”
顧梓碧想了想,道:“武器是可以換的, 至於用左手使刀,也許是他不得不用左手。”
白瑾兒愣了愣,“什麼意思?”
顧梓碧看了她一眼,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比如他的右手受了傷, 沒辦法用刀。”
見白瑾兒的眉頭擰了擰, 顧梓碧又補充道:“當然, 這只是我的猜測, 你說的那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白瑾兒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顧梓碧的眉頭微皺,“珠珠,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白瑾兒回過頭來看着他,“你懷疑吸血妖花是誰?”
這個問題又被重提,顧梓碧還是不願回答,“我的懷疑沒有任何證據,不提也罷。倒是你,你懷疑吸血妖花就是屠村之人?”
白瑾兒的秀眉輕蹙,“本來用左手使武器的人就極其少見,而且還那麼巧,她用的也是苗刀。”
顧梓碧的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沒錯,若說是巧,這也過於巧合了。也許這件事,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複雜。
揉了揉白瑾兒緊蹙的眉頭,顧梓碧柔聲道:“珠珠,先不要想這些事了,把身體養好要緊。”
見白瑾兒仍是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顧梓碧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對着她的脖子吹了一口氣,“還是說,你比較想就這樣,讓我爲所欲爲?”
這句話成功地讓懷裡的人變了臉,“滾開啊,死流氓!”
顧梓碧笑着從牀上站了起來,讓白瑾兒重新在穿上躺好,纔對她道:“你再休息一會兒,我不打擾你了。”
白瑾兒閉上眼睛,沒有理他。顧梓碧也不介意,徑自轉身走出了房間。
回到自己醒過來時的那個屋子,姚心藍果然在裡面等着自己。
顧梓碧的神情和方纔面對白瑾兒時截然不同,一雙漆黑的眸子裡翻涌着各種情緒,就像在醞釀一場巨大的暴風雨。
不待顧梓碧開口,姚心藍就率先打破了沉默,“顧少爺,還記得我娘當年對你說的話嗎?”
顧梓碧沒有吭聲,姚心藍放下手中的瓷杯,發出“叮”的一聲脆響,“花開人亡。”
這四個字就像一個簡短的咒語,讓屋裡的空氣在瞬間就凝固了。顧梓碧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不怕死,從來都不怕。這些年來,他一直執着地尋找那個傳說中的桃花寨,只是不想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去而已。
可這都是在遇到白瑾兒以前。
在自己的父母過逝之後,他真的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可是偏偏,又讓他遇到了白瑾兒。
他雖然不怕死,但他還不想死。
他捨不得,不是捨不得這條命,而是捨不得白瑾兒。
“當真,無法可解?”顧梓碧的聲音有些低啞,這幾個字似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姚心藍放在膝上的手緩緩地抓住自己的裙襬,她避開顧梓碧的目光,吸了一口氣道:“我娘當年就說的很清楚了,所謂借命,當然是有借就有還。”
接下來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姚心藍竟有一種自己會在這毫無止境的沉默中灰飛煙滅的錯覺。
“我知道了。”
顧梓碧的聲音是又比剛纔低沉幾分,姚心藍心中驀地一痛,像是被這四個字刺傷了一般。
顧梓碧站在原地調整了一下情緒,剛準備擡腳出去,房門就被人“砰”的一腳踹開了。
白瑾兒站在門外,雖然面色蒼色,但卻盛氣凌人,“你知道什麼了?不如解釋給我聽一下。”
姚心藍和顧梓碧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在短暫的震驚後,顧梓碧艱澀地喚了聲:“珠珠。”
白瑾兒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徑自走進了屋裡。她停在姚心藍身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既然顧少爺不打算解釋,那就姚姑娘解釋吧。”
姚心藍微微一怔,眼前的白瑾兒顯然不是她的對手,她甚至懷疑她只要輕輕一推,就能讓白瑾兒倒下。但白瑾兒身上那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勢,竟是深深將她震懾了住。
姚心藍埋下了頭,沒有作甚。顧梓碧看着白瑾兒虛弱的背影,嘆息一聲道:“珠珠,我們回屋再說。”
白瑾兒回過頭,看了顧梓碧一眼,就擡腳往屋外走去。
跟着白瑾兒回到屋裡,顧梓碧看着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的人,妥協地在牀邊坐下,“在我十歲那年,我們家出了場變故。我爹帶着我和我娘去往飛雪山莊的途中,馬受了驚,載着我們跌下了懸崖。”
白瑾兒愣了愣,這件事她好像聽她師父提起過。不是說這件事本身有多令人震驚,而是這件事之後,江湖上突然冒出一個叫柳玉凌的人,一夜之間連殺飛雪山莊一百三十二人,跟着又挑了曹幫五個堂口,震驚整個江湖。
當時顧府一家三口離奇失蹤,只留下摔成殘骸的馬車和一地的血水。可是半月之後,又奇蹟般地回到了臨梓縣。世人都說是他們福大命大,現在想來,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貓膩。
“我們摔下懸崖後,我就失去了意識,等我再次醒來,就躺在這桃花寨中。”
白瑾兒回過神來,看着顧梓碧問道:“是她們救了你。”
顧梓碧點了點頭,“當時桃花寨的寨主是丹彩的母親,我們一家其實已經危在旦夕,是她用了一種奇術救了我們。”
白瑾兒想起了從窗外飛進來的桃花瓣,還有室內不尋常的溫暖,眼睛眯了眯,“就是剛纔姚心藍說的‘借命’?”
顧梓碧嘆了一口氣,道:“沒錯。她借給我們十年的陽壽,時間到了就要歸還給她。”
白瑾兒的目光瞄向了顧梓碧的後背,“就是你背後的桃花?花開盡便是期限到?”
顧梓碧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白瑾兒的心驀地一沉,她緩了一口氣,道:“我不相信世上還有這等事。”
聽了這話的顧梓碧卻是無力地笑了笑,“起初我也是不信的,但是我父母卻真的死了。”
白瑾兒的心又是咯噔一下,原來顧家夫婦的突然死亡,是因爲這個原因?她冰涼的手指握住顧梓碧的手掌,抿了抿嘴角道,“既然是她們施的奇術,那她們必定有破解之法。”
顧梓碧回握住白瑾兒的手,對她笑了笑,“珠珠,一直以來我都不敢告訴你這件事。要我親口告訴你我快要死了,我真的……做不到……”
顧梓碧抱住了白瑾兒,將頭枕在她的肩上,不再作聲。
白瑾兒的心頭一痛,她的手環上顧梓碧的腰,輕聲道:“你不會死的。她們一定有辦法救你,只是願不願意的問題。”
顧梓碧又將白瑾兒往自己的懷裡帶了帶,他的頭在白瑾兒的肩上蹭了蹭,道:“當年我父母的身體剛恢復,她們就離奇失蹤了,而我們也回到了墜崖的地方。我原本以爲一切都是一場夢,可是背後的桃花刺青卻時時刻刻地提醒着我,這不是夢。我也認爲她們一定有辦法救我們,所以便開始四處尋找桃花寨,可是找了十年,也始終沒有找到。”
白瑾兒心中一動,“你成立暗鬼門,只是爲了藉助江湖各方勢力,幫自己尋找桃花寨?”
“嗯……”顧梓碧小貓一樣的聲音從白瑾兒的肩頭傳來,“可是她們太狡猾,布了很多奇門陣法,我們一直無從突破。直到我父母過逝,我便也就放棄了,只是……”
顧梓碧說到這裡,卻突然消了音。
“只是什麼?”白瑾兒問道。
只是……又遇見了你。
這句話顧梓碧始終沒有說出口,如果自己註定會死,又何必還要和珠珠糾纏不清呢。
他雖然一直這樣告誡自己,但卻是屢屢破功,不然也不會有今天這個局面了。
白瑾兒見顧梓碧沒有說話,又接着道:“難道江湖中就沒有哪個門派是擅長奇門遁甲的嗎?我們吉祥屋就有古零啊。”
顧梓碧勾了勾嘴角道:“吉祥屋和莫家都有擅長奇門遁甲的人,只是莫家的背後是皇室,吉祥屋有韓老闆把手,我的人安插不進去,也收買不了他們的人。”
白瑾兒的眸色沉了沉,如今討論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們現在就在桃花寨裡面,只是別人卻不願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