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兒的身體恢復得很快, 第二天臉上便有了些紅潤，氣力也恢復了七七八八。
只是顧梓碧的事卻像一塊大石，一直壓在她的心頭。依她所見, 那個姚心藍無疑是傾心於顧梓碧的, 若是從她下手, 應該還有一線生機。
清晨, 白瑾兒穿戴整齊, 便打算去尋姚心藍，剛走到房門口，房門就被人敲響了兩聲, 緊跟着顧梓碧的聲音變隔着薄薄的門板傳了進來，“珠珠, 你起來了嗎？”
白瑾兒從裡面推開門, 陽光就從門口流瀉進來, 將她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柔和，“你找我有事？”
顧梓碧打量了白瑾兒幾眼, 對着他抿着嘴角一笑，長腿一邁便踏進了她的房間。白瑾兒回頭看着自顧自地坐在桌邊，爲自己斟茶的顧梓碧，黑曜石般的眼眸轉了轉，轉身帶上了房門。
走到顧梓碧對面坐下, 白瑾兒把玩着手裡的茶杯, 等着顧梓碧開口。
顧梓碧抿了一口茶, 淡笑着問道：“珠珠這麼早, 是準備去哪兒？”
白瑾兒也沒有隱瞞, 直言不諱地道：“找姚心藍。”
顧梓碧的睫毛輕顫了兩下，垂下眸子低聲問道：“珠珠, 你當初來顧府，究竟是爲了什麼？”
白瑾兒沒想到顧梓碧竟突然提起了這一茬，面色變了變，“我記得我告訴過你。”
顧梓碧輕笑了一聲，撥了撥手中的茶蓋，“你說你師父讓你來取《菊花寶典》，剛好顧七找上吉祥屋，你便趁機混了進來。”
白瑾兒有些侷促地捏了捏自己的食指，低下頭小聲道：“其實差不多，只不過我把順序說反了而已。”
“哦？”顧梓碧的眉梢輕挑，“怎麼說？”
白瑾兒的聲音更小聲了，“是顧七先找到了吉祥屋，師父知道我要潛進顧府之後，才讓我去……”
“去做什麼？”顧梓碧的聲音陡然低沉了下來。
白瑾兒的眉頭一皺，擡起頭來直視顧梓碧，“去殺你，怎麼樣？顧梓碧，你現在是準備來興師問罪麼？”
白瑾兒的小手握成了一個拳頭，虧得她爲了這個人還違背了師父的命令，他現在倒想起來興師問罪了。
見白瑾兒突然就動了怒，顧梓碧無奈地笑着道：“珠珠，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白瑾兒的音量也下意識地拔高了幾度。
顧梓碧頓了頓，聲音聽上去就像一聲嘆息，“我只是不希望你瞞着我。”
白瑾兒的秀眉一動，看着有些灰暗的顧梓碧道：“你瞞着我的事情還少嗎？”
顧梓碧又是無奈地一笑，“我現在再也沒有瞞着你的事情了，所以，我也不希望你還有事瞞着我。”
白瑾兒的嘴角動了動，沒再吭聲。
兩人靜了一會兒，才又聽顧梓碧道：“你師父爲什麼要殺我？我應該沒有得罪過她。”
提到這個，白瑾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知道。師父交代我們做事，從來不會說明原因，我們也不敢多問。”
顧梓碧的眉頭輕蹙，似是在思考究竟自己是在什麼時候，觸怒了這個難以捉摸的師父。還沒想出頭緒來，白瑾兒的聲音又從對面傳來，“湖心亭的那一次，你是不是知道我要殺你？”
顧梓碧一愣，他看着白瑾兒，眸色有些晦澀不明，“知道。”
“呵。”白瑾兒勾着嘴角冷笑一聲，這個人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偏偏裝得一無所知，“如果我當時真的動手殺你，你會怎麼做？”
殺了我嗎？
顧梓碧目不轉睛地看了白瑾兒良久，終於伸出修長的手指，捋了捋白瑾兒耳邊的一縷黑髮，“珠珠，我本就是將死之人。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我情願死在你手裡。”
顧梓碧這話說得異常認真，但字裡行間的悲涼之意，卻是讓白瑾兒的心中酸澀不已。她看着顧梓碧漆黑的眸子，裡面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只有一個滿滿的自己。
驀地，顧梓碧突然勾着嘴角一笑，亂人心神，“不過，你沒有殺我，我很高興。”
白瑾兒的心頭一動，像是明白了什麼，“所以你買了個玉鐲子送給我，算是對我的獎勵？”
顧梓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極力維持着臉上的微笑，“那真的是送給你的生辰禮物。因爲我可能……”
顧梓碧說到這裡，聲音卻突然中斷了。看着他揚起的嘴角又抿了起來，那後半句沒有說出口的話，白瑾兒自然是心知肚明。
因爲我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心裡突然涌現的疼痛，讓白瑾兒“倐”地站了起來，毫不遲疑地走出了房間。顧梓碧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眸色沉了下來。
桃花寨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而且姚心藍那個人神出鬼沒的，白瑾兒這會兒連個下人都沒見着，也不知該往哪裡去找。
她看了一排排井然有序的房屋，把心一橫，一間一間地找了起來。
不停地推開房門，看見一個空曠的屋子，再推開一個房門，仍是空曠的屋子，白瑾兒終於察覺到了有些不對。桃花寨裡應該沒有多少人，除開她和顧梓碧，她這兩天總共就見到了三個人。而且四周一直都很安靜，不見有什麼人聲，那麼……要這麼多間屋子做什麼？擺在那裡一個時辰換一間嗎？
她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用來住人的，那麼就是……陣法。
看來不止院子裡的桃花樹，這整個桃花寨，就是一個巨大的陣法。
再一次推開了眼前的那一扇房門，這次出現在白瑾兒面前的終於不再是一個空曠的屋子了。只是裡面那個黑乎乎的大箱子……怎麼看都像一口棺材。
白瑾兒站在門口思忖了片刻，還是擡起右腳走了進去。站在棺材前盯着棺材蓋看了良久，白瑾兒恨不得能用目光將棺材蓋戳出兩個窟窿來。
心裡建設了半天，還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白瑾兒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將棺材蓋推了開來。
棺材蓋和棺身摩擦發出的厚重開棺聲，迴盪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裡，還帶着低沉的迴音。空中揚起了些許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靜靜飛舞。
白瑾兒的眼光往棺材裡瞟去。
想象中的白骨殭屍面目猙獰的畫面並沒有出現，棺材裡躺着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屍身沒有任何腐爛，她平和地閉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樣。要不是她的胸膛沒有任何起伏，白瑾兒一定會以爲她還活着。
雖然白瑾兒沒有見過姚心藍面紗下的臉，但是她就是覺得，這個躺在棺材中的女人，一定是姚心藍口中的母親。
“白姑娘，你找我有何事？”姚心藍的聲音突然就從身後傳了過來，嚇了白瑾兒一跳。
她面色有些蒼白地回過頭來，看着悄無聲息地站在背後的姚心藍，“這個，是你的母親？”
姚心藍的眸光落在了棺材中的女人身上，她沒有回話，只是將那敞開的棺材蓋又蓋了回去。白瑾兒突然有些尷尬，她吸了吸鼻子，道：“對不起。”
姚心藍蓋好棺蓋，回過身來對白瑾兒輕聲道：“沒事。”
白瑾兒又瞟了一眼那個棺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母親她……怎麼過世的？”
姚心藍平靜地看了她一眼，答道：“她並沒有過世。”
白瑾兒一愣，眉頭跟着皺了起來，“什麼意思？”
姚心藍走出這間屋子，站在門口對白瑾兒道：“白姑娘，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
白瑾兒跟着姚心藍在桃花寨兜兜轉轉，最後在一間名叫沁雪苑的地方停了下來。兩人在桌前的軟榻上坐下，一個侍女進來給她們奉上茶後，便退了出去。
白瑾兒的眸子四處轉了轉，房間的擺着很簡單，但卻非常精緻，就連牆壁上掛的那副翠竹圖，也是出自大師範大賢之手。
桌上有一個小巧的香爐，裡面燃着一顆香丸，爐裡的炭火靜靜地燒着，空氣中有一股似有似無的香氣，聞着讓人很舒服。
白瑾兒之前就發現，她和顧梓碧住的房間裡都燃的有焚香，這些香氣乍一聞似乎都一樣，都是一種說不上名來的奇異花香。但是白瑾兒對香氣特別敏感，她還是察覺到了這些香氣中的微妙差異。
她覺得這些香氣應該是有什麼功用的，不同的味道對人造成的影響也不一樣。
“白姑娘，你有話就直說吧。”姚心藍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拉回了白瑾兒紛亂的思緒。她偏過頭來，瞬也不瞬地盯着姚心藍，“我知道你有辦法就顧梓碧，我希望你能救他。”
姚心藍聞言垂了垂眸，沉默了半響纔開了口，“白姑娘，你剛纔在房裡看見的那個就是我娘。她並沒有死，只要顧少爺將從她那裡借走的最後十年壽命還給她，她就會清醒過來。”
白瑾兒的心中思緒雜陳，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你們所謂的‘借命’，真有其事嗎？”
姚心藍聞言笑了笑，“白姑娘不相信，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這事確實有些匪夷所思了。”姚心藍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當年，是我纏着我娘讓她救顧少爺一家。現在，我無論如何都要喚醒我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