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蔓延着上去,熊熊燃勢,蘇青鸞讓小藥先爬上柱子去,自己則在下面託着蕭肅容,韓贇暫且理不得他們了,徑自站在屋子上大喊:“趕緊的,來救火,都還愣着做什麼,璽府死光光了……”
這會他也顧不得是否有上頭的文書了,小命要緊。
然而,下面大火騰燒起來,這邊屋頂開始有些瓦爍灰塵因爲韓贇在上面跳着喊着開始往下紛紛揚揚了。
小藥爬了上去,蘇青鸞只覺得頭頂有什麼東西紛紛落了下來,擡眼一看,韓贇站着的屋頂位置已經開始出現裂痕,蘇青鸞頓時大驚,“韓贇,你、你給我站住,別動……”
可已經晚了!
韓贇站住,回頭疑惑的看蘇青鸞的時候,忽然只聽到腳下出現了瓦片皸裂的痕跡,他又驚又恐的問蘇青鸞,“怎麼回事?”
這好不容易爬上來脫離火海的,這是幾個意思?
蘇青鸞簡直想掐死他,“你是對面派來的奸細吧?”
話說着的同時,蘇青鸞想要奮力將小藥給推上去,此時能救一個是一個,但是沒等蘇青鸞出手,韓贇剛纔瘋狂跳動的位置忽然“啪、啪、嘩啦啦啦……”的聲音響起,韓贇整個人連泥帶沙再度從屋子上落了下來。
“我的屁股!”韓贇喊了出來,“今天這是趕上閻王索命了,這麼背?”
蘇青鸞護住了小藥,還撐在柱子上,她奮力的一推將小藥推上了屋頂去。
可當小藥踏上屋頂的同時,那一片屋頂瓦片牽一髮動全身,嘩啦啦的再度掉下了一大片,蘇青鸞叮囑着小藥,“小心,不要掉下來。”
小藥爭氣,在這些瓦片出現崩盤的時候不斷的往前跑去,最後越過牆頭,總算是脫離了危險,可是……卻離蘇青鸞他們很遠了,更加讓小藥無措的是,蘇青鸞身旁的柱子原本頂着的屋頂,因爲韓贇掉下去的原因,已經整片屋頂都掉沒了。
偌大的華廳早沒了那恢弘的氣勢,只剩下光禿禿的幾根石柱立在當中,而周圍大火逐漸湮滅他們。
小藥徹底急了,他彎下身朝蘇青鸞大喊:“小蘇,該怎麼辦?”他沒了主意,但是還知道問蘇青鸞接下來怎麼做。
小藥的聲音才落下,蘇青鸞身邊柱子上的帷幔被燒得猛烈了,柱子整根“砰”的一聲倒了下來,所謂盛宴,儼然成了廢墟一片。
韓贇嚇得在縮在一旁的角落哇哇大叫。
蘇青鸞抱住了蕭肅容,將他的頭緊緊的扶着,堪堪躲避過了剛纔那根柱子。
她也慌了,她擡頭對小藥大聲吼道:“去找衙門那些人,分兩路,一路救火……一路拿下桑珠和開元……”末了,蘇青鸞怕小藥不明白,又添了一句,“就是和敗家子長得一樣在那發病的那個。”
小藥重重的點了下頭,轉身跳出去搬救兵。
但蘇青鸞此時擔心的是,即便小藥搬來了救兵,可遠水近火根本難以解眼前的燃眉,況且蕭肅容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他在催眠的幻境裡,逃不出那個地窖的話,是不是代表……他真的永遠也醒不過來了,那麼最起碼蕭九該是還在的呀,看着眼前漫漫火舌朝着這邊快速席捲過來。
她又想起義莊裡那六具被燒得焦黑,用錘子一錘都能嘎嘣脆從中間斷裂開的模樣,她就十分的牴觸,她不禁抱着這個男人大聲的喊了出來。
“蕭肅容,你給我醒過來呀,我不管你是不是死在地窖裡了,都得給我醒過來啊,你不能死啊!”
“還有蕭九,蕭九你個王八蛋,你不是說喜歡我的嗎,你親了我不想認賬是王八蛋,再不醒過來我把你扔火裡了……我不想死啊,燒成那副德行誰受得了啊?”
蜷縮在一旁的韓贇愣住了,吞嚥了一下口水,“你們……親了?”
蘇青鸞瞠大了雙眼看向他,“你到底抓沒抓得住重點啊?要不是……我至於嗎,我怎麼會和你死在一起啊?”她就是想不明白,“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
韓贇被蘇青鸞的話說得臉上漲紅,但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最後只得嘟喃,“你自己說親上的……”
緊接着,又是一根柱子轟然倒塌,但這一次是直接朝着蘇青鸞那邊倒了過來……
轟!
隨着柱子倒下,裡頭的火勢驟然衝了上來,灰塵和火併在一起,黑紅黑紅的,就像是地獄的紅蓮業火般,燃燒盡整個國公府的繁華。
華堂外頭,開元似乎越陷越深,他的情緒也越變越多端,幾個人格交織在一塊,似乎……吵起來了。
一會是璽揚陽那敗家子,“本爵爺要把你們統統都殺光!”
可纔沒多久,又是胖虎那一臉囂張跋扈的兇樣,“我胖虎打遍整條南安街,誰敢惹我?”
可開元被欺負慣了,一臉柔和的模樣訴說着平生最大的心願,“疊翠,疊翠……我們不要管那些所謂的富貴榮華,我只想和你這輩子守在一起,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小哥哥……小哥哥……”疊翠那一雙瑩瑩剔透的雙眼,此刻竟在開元的臉上重見。
然而,這般風花雪月,在牡丹紅眼裡是最不值錢的,“老孃最看不慣的就是世間的情啊愛啊,癡情女子薄情郎見多了去,都不如錢來得實在。”
開元反反覆覆,所有情緒交織在一塊時,只成了痛哭與解脫。
“秋水,這輩子是我負了你的,這輩子……我們是死在一起,也算得還清這段孽緣了。”
“當年,你爲何要走馬路過那裡,爲什麼要遇上我?”
桑珠在一旁整個人都僵住了,呆呆的看着開元這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嘴臉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轉變如此之快……他竟也跪在那裡嚎啕大哭,“我在錦城三年,苦苦等着阿旺歸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聽着桑珠的話,開元的爭吵也停住了,只是垂着頭在那裡笑了起來,笑起來的時候雙肩不斷的抖動着,緊接着,開元開口,聲音帶着尖銳與狠戾。
“你們,都去死!”
他擡起頭來的時候,眼神之中是那樣冰冷冷、溼漉漉,看着前方的時候,整個人都泛着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冷,他咬牙笑了遲來,“嘻嘻,嘻嘻嘻……”
然而,就在此時,華堂裡面柱子的轟然倒塌,灰塵和烈火形成了地獄衝出的業火,在這黎明破曉的那一刻,忽然只見一道身影就像是被人踢皮球似的飛了出來。
韓贇整個人被踢飛了出來時,還帶着波浪形狀的喊聲,“啊啊啊……”
桑珠詫異的望向火海里,只見韓贇被踢飛出來之後,又有一道身影透過火影從倒下的柱子上一點、一躍,竟是那個肅殺蕭然的男子抱着蘇青鸞從大火裡躍了出來。
男子翩然落地的時候,竟周身上下帶着一股清冷與霸道,他冷冷的看着懷裡橫抱着的女子,她一張小臉上因爲大火的原因烤得紅紅的,又沾上了些黑灰,此時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貓,可愛得讓人想將她揉進心窩裡。
他對蘇青鸞說:“誰說我親了不認賬的?”
他不敢蘇青鸞此時更加漲得通紅的一張臉,只將她放在邊上,而後轉身憤然看着桑珠和開元,“記住了,我叫蕭九,要你命的人!”
說着,他朝着兩人出手。
桑珠第一反應就是推開開元,自己迎上了蕭九,他雖然身形高大,向來自持一力降十壞,可在蕭九面前卻毫無招架之力,在蕭九一把掐住他的後脖子正想一擰的時候。
蘇青鸞喊住了他,“別殺他。”
蕭九聽到之後,頓了一頓,手下才留了情。
可手上留情,腳下卻不留情,他一腳朝着桑珠的膝蓋踢去,只聽到腿骨“咔”的一聲,伴隨着桑珠的痛呼聲斷了。
“斷骨的滋味,不好受吧?”蕭九忽然問,“今天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知道是你。”說着,蕭九再度出手,將他的手腳骨頭全部踢斷,毫不留情。
蕭九心狠,蘇青鸞不是第一次見了。
但是這一次,蘇青鸞卻疑惑了起來,蕭九這麼對桑珠,似乎……蘇青鸞有些摸不準,也不敢妄自下猜測,可是,他爲何偏偏斷他手腳?
這讓蘇青鸞不免想起了在幻境裡的時候,蕭肅容被璽揚陽的那個人格折磨得不成人形,手腳俱斷,難不成……他在爲蕭肅容報仇?
他們兩個是不兼容的兩個人格,明明只有殺了其中一個,另一個才能徹底主導這具身體,明明應該是死敵的纔對,現在蕭九這麼做……
是蘇青鸞出現的幻覺嗎?
眼前情況不容得蘇青鸞多想,小藥的聲音已經遠遠的傳來了,蘇青鸞轉過頭看去的時候,卻是被小藥的風範有些震住了!
但只見,那個小小的童子騎在白玉驄的背上,一手拎着酒罈灌着那頭犟驢,白玉驄見酒就能撒開了瘋,偌大的國公府正好供它撒野,它便撒開了蹄狂奔,身後帶領着韓贇那一班衙役。
一衆人高聲大喊着:“大人,大人在哪裡。”
“燒死了沒?”
“救火呀!”
在這一片混亂中,蘇青鸞只覺得亂糟糟的頭疼得緊,她只得出面指揮,指向剛纔開元跑去的那邊方向,“追上去,璽爵爺瘋了,趕緊制住他!”
那些衙役一聽是璽爵爺,都有些慫了。
這時,韓贇摸着屁股從邊上爬起來,“聽她的,都聽她的。”
得了大人這話,這些衙役才追了過去。
只是,蘇青鸞有些擔憂的看向了剛纔開元過去的方向,那邊……是水榭亭閣啊,璽家供奉丹書鐵券的地方。
黎明前,總有一刻是屬於黑暗的。
但是此刻的黎明前,總有一刻是屬於撒瘋的,驢子在撒瘋,順帶着驢背上的小藥也狂叫不已,“追呀,追上他呀!”帶着身後那一班衙役在這國公府裡風風火火,熱鬧無比。
只不過,他們一路追趕着開元的蹤跡過去,在還沒到水榭亭閣那邊的時候,卻見忽然有一道沖天火舌從湖心裡竄起,在這一瞬間,這道火舌像是劃開了黎明最後的黑暗,照耀着整個天空猶如白晝。
不知爲何,這驟然騰起的大火,致使得驢子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小藥訥訥的看着前方水上大火,身後那班衙役在這一刻也忽然不知所措。
就是身在華堂那邊的蘇青鸞也停了下來,看向水榭的方向。
只聽得水榭那邊狂笑聲、悽慘的哭聲、哀嚎與怒罵的聲音……不斷的在火裡傳了出來,在那供奉丹書鐵券的亭閣裡面,竟然紛亂得像是七八個人在爭吵似的。
而最後,竟只剩下開元那似乎解脫、似乎絕望的聲音,“冤有頭,債有主!”
到底……是他欠了國公府的,還是國公府欠了他的,已經說不清了,全部都付之一炬。
看到紅光燒起的時候,一直沉着的桑珠在這一刻像是瘋了一樣不斷的整個人在地上翻滾,想站起來,可是手腳卻被蕭九斷了,根本就難以挪動,他只得看向水榭沖天而起的火光方向哀哀嚎叫。
他轉山轉水,匍匐了千千萬萬裡,跋涉過塵世間的萬水千山,好不容易找回了他的孩兒,卻在這一刻又失去了,他所無法承受之痛全部在那一片火舌之中覆滅了。
整個國公府,此刻除了大火燃燒的聲音,就只餘桑珠的聲音傳透天際,猶如鴻雁悲鳴,頓成絕響。
大火之中,東方雲層之上,有一抹關輝破開厚厚的雲層,劃開深沉的黑夜,照着在這凜凜寒夜籠罩下的水面,逐漸波光粼粼,再長的黑夜也有盡頭,再熊熊的烈火也抵不過光輝!
這一刻,天破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