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騎營,是我管轄!”
在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的當間,蕭定山的聲音徐徐傳來。
蘇青鸞與他相望時,目光中盡是果真如此的模樣,她衝着蕭定山抿脣一笑,又道:“既然如此,這假扮陰兵的 士兵是否能重新定論,此事背後主使的,或許……在城防營,或者驍騎營當中呢?”
“你如此攀扯,能讓人信服?”蕭定山冷哼了一聲,並不把蘇青鸞話當成威脅。
蘇青鸞亦不遑多讓,“你如此狡辯,能讓人信服?”
“都住了!”
在兩人即將面紅耳赤的時候,蕭璟開口喝住了兩人,他有些意味不明的看着蘇青鸞,許是蘇青鸞忽然幫了黎子壑讓他倍感意外,許是蘇青鸞居然能夠挖出驍騎營讓他吃驚……許是,蘇青鸞如此作爲讓他覺得憤怒。
各有之!
最後,蕭璟對着蘇青鸞道:“你這禍水東易,倒是使得漂亮。”
這算是讚許了!
被蘇青鸞這麼一攪和,蕭璟即便想拿黎子壑開刀也有礙了,眼下連蕭定山都被拉下水,如果要拿黎子壑的話,那麼放任蕭定山也難以堵住悠悠衆口。
蕭璟就這麼沉默了下去,思量了許久後,道:“這樁案子,本來就是交給阿九處置的,如今……還到他手上去吧!”
蕭璟說罷,揮了揮手,“你們且下去,這樁案子未查明前,子壑和定山二人就都留在各自府中,等待結果查明吧!”
“可是……”蕭定山不服。
但蕭璟卻伸出手來阻止,“下去吧!”說着的時候,兀自靠在椅背上,用手撐着自己的頭,眉心就差擰出嵌痕來了,在所有人退出的時候,蕭璟又道:“阿九留下,我們父子十年未見,好好敘敘!”
說道這話的時候,蘇青鸞和蕭肅容下意識的對看了一眼。
在來時,他們就已經商量好,蕭肅容找機會與城主單獨相處,看看城主在這件事上佔據什麼樣的地位,最起碼,真陰兵和假陰兵這兩樁案子,現在得搞清楚,哪樁跟他有關係。
而蘇青鸞當時是這麼對蕭肅容說的:“我呢,就去找找……另一個可疑的人。”
而此刻,蕭肅容的目光也是帶着沉着,與蘇青鸞相對一眼之後,微微頷首,示意她放心,而後他退回堂中,在蘇青鸞走出門檻的時候,遠遠的能聽到蕭肅容那一句疏離則又帶着渴切的話語。
“父親!”
父親啊,一脈相連的親人!
蘇青鸞至今也是摸不準蕭肅容與蕭璟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相處模式。
蕭璟的肩上扛着整座雲城,蕭肅容得了失心瘋已然無法揹負起他的寄望,故而蕭璟放棄蕭肅容,重新培養蕭定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那中間難以割捨的情緣,蕭璟是如何做到這般決絕的呢,十年光景,回首如白駒過隙,但於人的一生而言,父子之間而言,那是多麼漫長的十年,蕭璟說棄就棄。
蘇青鸞站在前面的臺階上,怔怔的看着前方陰鬱的天,百思不得其解。
黎子壑走過時,特地在蘇青鸞的跟前停了一步,目光一瞥,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因爲有蕭定山在身側,二人不便多說什麼,於是黎子壑便緊抓腰間的刀走路了回去。
然而,蕭定山在要往前走去的時候,蘇青鸞卻叫住了他,“蕭公子!”
蕭定山回過頭來,似乎很是詫異蘇青鸞叫他,況且,他在看蘇青鸞的時候,眼神中都難以掩飾的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來。
蘇青鸞剛發現,這個蕭定山倒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就像此刻,他看自己就不用正眼看,對自己的厭惡全寫在臉上。
“何事?”即便厭惡,但到底是蕭璟親手調教出來的,還是給足了度量。
蘇青鸞看了看這城主府,絲毫沒有芥蒂,更不像是兩人剛剛纔結仇的模樣,她兀自嫺熟的走到蕭定山跟前,道:“我想在城主府裡逛逛,只可惜人生地不熟,蕭公子可否代爲引路?”
蕭定山一皺眉,“你可真一點不客氣。”
蘇青鸞咧嘴一笑,“公子謬讚。”
蕭定山向來見慣雲城內的權謀,以及在軍中行走,身上自有一股蕭索的勁,再加上他本就自負陰狠,向來少有人敢在他跟前這般說話,以至於……他第一次見到這麼死皮賴臉的人,心中除卻嫌棄,更多的還有輕視。
如此女子,真是不知所謂。
蘇青鸞負手在身後徑自往前走去,邊走邊說:“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謹慎戒備,不過就是各自爲營,你來我往罷,更何況,你我還不是第一次交手,不是嗎?”
說着,她回過頭來衝蕭定山一笑,與蕭定山不同,她這一笑天真爛漫,淺淺梨渦旁露出兩個小小的虎牙,十分的嬌俏可人,半點不似上一刻還在蕭璟的面前劍拔弩張。
蕭定山冷哼了一聲,“不知你在說什麼。”
但話雖如此,蕭定山也還是負手隨了上去,漫不經心的跟在蘇青鸞的身後,目光一直甚量着蘇青鸞的背影,這一抹綠色蹤影翩然在跟前,全然不顧背後有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恨不得把她殺了。
但,蕭定山也有疑惑,“我知道你在錦城與蕭肅容有點交情,但不至於……連黎府都與你有故吧?你如此賣力的爲黎子壑開脫,甚至不惜拉我下水,你難不成還是都尉府的人?”
要真是如此的話,黎橦這人,倒真是個老狐狸,連遠在錦城的蕭肅容都不放過,不惜用這美人計安插在蕭肅容身邊。
蘇青鸞哈的一聲笑了出來,“你們雲城的人是不是都覺得,每個人背後都有來路,每個人的動機都不純?”她反問着蕭定山。
蕭定山並沒有答她,蘇青鸞又道:“不過,你說的都錯,我誰的人也不是,我就是雲城郊外一個看義莊的,與死人爲伍,看生人嘛……也不過是多了一口氣,實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蕭定山依舊是冷哼了一聲,對她的話語不置可否。
然而,就在蕭定山這鬆懈下來的一刻,蘇青鸞忽然走近了他一步,清澈的一雙眸注視在他身上,言語忽然換了一種語氣,“是誰教你點那盞天燈的?”
這話一出,蕭定山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眼眸一擡,深深的望了蘇青鸞一眼,眼中似有驚詫,根本沒料到蘇青鸞話鋒一轉,怎會忽然問出此話。
這一退,沒能逃過蘇青鸞的雙眼,以及他神情中的微詫。
一個人,或許能說謊,但他一擡眸的當間,眼瞼下流露出來的細微表情,這是作不得假的,蘇青鸞全然可以確定,自己這突擊一問,敲中了要點。
那晚,用燈給她下迷障,引她到黎府的人,就是蕭定山。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蕭定山冷冷的回道,他別開了臉,不去看蘇青鸞此刻注視自己的目光,道:“你要無別事,我叫侍女來爲你引路,我還有其他要事。”
說罷,蕭定山轉身要走。
然而,蘇青鸞怎像是抓到了躲藏的老鼠似的,哪裡有那麼容易就放過這條線索。她乾脆緊追上去,“蕭公子這是做什麼,難不成……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去,半輕浮半孟浪的模樣,像足了輕狂浪子撩撥小娘子,一手上前就是扣住了蕭定山的手。
蕭定山將手腕一反,本想反手製住蘇青鸞的,卻不想她手勁輕巧,被他這一反扣,蘇青鸞反而將手一脫,直接從他的袖口處溜到了他掌心間,指尖與他肌膚這麼一觸,柔軟卻又帶着倉皇。
當即,蕭定山就像是被鬼抓到了似的,猛然的一收手,直將手藏在自己的身後去。他就像是被吃了豆腐的小娘子,當場怒斥,“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孟浪輕浮的女子,你給我滾!”
他帶着惱怒,也帶着一絲慌張,就像是被鬼追似的,疾疾的往前走去,恨不得離蘇青鸞遠一些。
蘇青鸞站在那裡,憋着笑的看着蕭定山走遠的身影,“蕭家的人,都這麼好玩的嗎?”
說着,她得意的伸出自己的手,赫然一把古銅色的鑰匙躺在自己的掌心間,那是剛纔她在摸蕭定山的底的時候,順手取來的。
一個如此謹慎戒備的人,絕對不會在其他地方留下什麼線索供人查探,唯一的可能,就是貼身而藏。
而這把鑰匙,蕭定山藏得如此謹慎,定然很重要,也定然……不方便被人知曉。
蘇青鸞嫣然一笑,轉身重新回到青松居外面去等蕭肅容。
蘇青鸞沒在外頭等多久,蕭肅容便走了出來。
蘇青鸞快步迎上去,問:“怎麼樣,你父親沒說什麼?”
蕭肅容搖了搖頭,“還是那樣,非要我查這樁案子,但……他的意味似乎是,想借我的手鏟除黎家。”這點,纔是蕭肅容爲難的地方,“黎橦手握城防營,父親自然不便出這個面,但我……如何撼得動?黎橦根深蒂固。”
蘇青鸞看着蕭肅容的爲難,擡頭一笑,“這樁案子該怎麼辦,你就自己去琢磨吧,你看我拿到了什麼?”說罷,她把從蕭定山身上“順”來的鑰匙拿出來,問:“你可知道,這是哪裡的鑰匙?”
她看過了,這鑰匙造型獨特古樸,必定不是尋常地方尋常鎖所配。
“這……”蕭肅容看了看那把鑰匙,似乎有些遊移不定,“好像是凌雲閣的!”
“凌雲閣?”
“就在城主府裡。”
這樣呀!
正當蘇青鸞在想這凌雲閣是和所在的時候,剛纔匆匆而去的蕭定山本想轉回自己的院子去,但走着走着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上下摸了自己一遍,最後摸到自己袖口處的時候,自己一直貼身而藏的鑰匙居然不翼而飛。
蕭定山當即回過神來,“這女人,真是……”
夠不要臉的!
蕭定山神越發的難看了起來,豁然轉身,重新朝着蘇青鸞的方向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