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跟了過去,才知道蕭九口中所說的能被錢所通的神鬼是誰。
就是璽府的管家呀!
管家是個精細的老頭,扎着汗巾的額頭上有着深刻的法令紋,平時說話倒是很正常,但是說着說着到了急處,聲線會偶爾拔尖起來,倒像個老太太般模樣。
蕭九找到這個管家的時候天已經放亮了,正好到國公府的時候管家在吩咐採辦,遠遠見到蕭九到來時,管家擠眉弄眼朝着後門處指了指,他們便到後頭去等。
蘇青鸞好奇,“你怎麼與國公府的管家也有交情。”
“不是交情,是門道。”蕭九糾正她他道:“在雲城也好,在錦城也罷,哪家高門就必須打點打點,有時候下面的人錢塞夠了,反而好辦事。”
說起來,這種事蕭肅容這人天真爛漫,只顧着與城裡紈絝吃酒賭錢,倒是蕭九一直在暗中打點,爲的是在這錦城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幸好這些年來,還沒有誰跟錢過不去,倒也如魚得水。
況且,蕭肅容這人什麼都不知道,蕭九可是一直在擔憂,他暗中跟着的那些眼線,可就不是錢能夠解決的事,這些……蕭九也在想辦法解決。
“這倒也是。”這點蘇青鸞倒是認可的,只可惜她師傅只留了那麼個死人莊給她,想打點也沒,所以養成了她另一個習慣,打點此路不通,那就靠打。
打她還是能打得過的。
管家吩咐採辦完畢,縮頭縮尾的朝後門走來,還時不時的往後面盯着,十分謹慎,他才一過來,沒等蕭九開口,就直接說:“要死了呀,你還敢來,你把爵爺都打成那樣了,國公還沒下令辦你,你倒好……”
“國公昨夜不下令,接下來就不會辦我,你急什麼?”
被蕭九這句話一噎,管家憋了半天的抱怨居然沒有半句能說得出來的,再看蕭九這人一身冷酷,此人身份是他惹不起的,平素裡出手也大方,自然也不敢多嘟喃,於是又問:“既然,既然國公都不追究,少城主何必這會再來衝這鋒口,爵爺那脾氣,這會府裡沒一個好受的,國公都避之大吉。”
管家說這話倒不假,璽揚陽是個什麼樣脾氣的蕭九清楚,向來只有他打斷別人肋骨,哪有被別人打斷的道理,這會吃了這虧,蕭九別想好過,但更別想好過的是府裡伺候的人。
蕭九不理會管家的提示,逕自問:“我且問你,我昨夜走了之後,時至今日,爵爺可還有抓回什麼人?”
“抓回?”管家明顯愣了一下,很是激動的回嘴,“抓了不少,府裡的大夫不敢開膛,接骨這活不好做,城裡大半大夫都被連夜抓了回來。”
“文家的嬛兒呢?”蘇青鸞聞言,上來問了一句。
管家瞥了一眼蘇青鸞,這人先前和蕭肅容剛在府裡大鬧過一場,管家自然認得,臉色當然也不好看了,吧唧了一下嘴,陰陽怪氣的回道:“嬛兒又是誰呀?”
“一個瘋癲少女,約莫二八年華。”這次開口的是蕭九。
管家倒是新奇了,嘿的一笑,“府裡找大夫呢,找瘋子來做什麼,爵爺有幾條命,下面的人也不敢這般造呀!”
蘇青鸞皺下了眉頭,“沒有?”
文嬛兒沒有到國公府裡來,那……她抓了一副璽揚陽須用的花柳方作甚?
再回首看蕭九,冰冷的一張臉上看不出什麼,但唯獨眉心處那一抹淡淡的蹙痕,很顯然他現在和蘇青鸞同樣的想法。
蕭九又轉問:“那可有個瘋癲姑娘來到國公府?”
“沒有。”管家回答得飛快,“昨夜出事之後,誰都不敢懈怠,要有的話我不可能不知道。”
這下可不好辦了!
蕭九正當沉吟時候,蘇青鸞越過他上前來,“那你府中的康人,能否詳說一下?”
“康人?”管家詫異的看了蕭九一眼,“打聽他作甚?”
蕭九也不清楚,蘇青鸞忽然打聽這康人做什麼,“這人我知道一些,西康番人,獵得一手好物,每年與國公府都有交易。”
管家點頭道:“不錯,打聽此人有事?”
“這人有些門道,順便打聽打聽。”蘇青鸞隨口一說。
昨夜在他手上栽了一遭,蘇青鸞擅催眠,但卻從不知道還有人能催飛禽走獸的,這人可有些能耐。
這麼一說,管家也沒在意,“爵爺喜歡那些野的,藏地的獒啊麝啊,都靠此人訓獵,頗得賞識。但以往都是每年來錦城一趟,但今年似乎就在此留下了,爵爺用他趁手,我們下人哪敢說什麼。”
“府裡還有獒啊!”蘇青鸞後背一涼,心說好險,昨天璽揚陽那傢伙是想將她丟到犬園去喂狗的,幸好她機靈半路扭轉局面。
要真進入那藏獒的領地,她再能耐也沒轍。
“自然有的,是頭泛紫的麒麟,萬金難買,據說是康子在他們神廟那附近獵得的,一天須吃許多斤的肉。”管家說起這頭麒麟,倒是豔羨得緊,“可比我們下人金貴多了。”
蘇青鸞暗自沉吟了下去,“如此說來,此人倒真是能耐,這物都能尋得來。”
管家道了句可不是,而後又喃喃着,“前些日子差點將這頭麒麟給餓到,爵爺知道都抽了我好幾鞭子。”
“怎麼餓到了?”蘇青鸞不解。
說起這事,管家鼻息輕哼了一聲出來,一臉的鄙夷與不屑,道了句驚人的出來,“還不是怪那麻子,短命的鬼就別應這富貴的勾當。”
“與麻子有關?”蘇青鸞心中那根斷了的線,似乎在這裡又忽然閃了一下。
“那傢伙的,半個月前在我牽引下找桑珠買了麝,哦,就是那康人。”那人的名字叫桑珠,管家特地解釋了下,然後繼續忿忿不平的說:“一來二去也熟了,他又暗中使了些錢,讓我給他謀個生路,那就幫忙運些食物進犬園裡,哪裡知道那傢伙不靠譜,幹了一天就不來,我又一時不慎,撐了那頭麒麟一次,又餓了幾天,爵爺因此惱怒,抽了我許多鞭。”
鞭痕還在咧!
“麻子,爲什麼也削尖了腦袋想進個國公府?”蘇青鸞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這高牆大院,一切看似和璽揚陽沒有多大關聯,但卻似乎什麼都和他有關。
失蹤的書生如此,文嬛兒如此,現在連死去的麻子都如此。
“璽揚陽這人,就是撬不開他嘴。”蘇青鸞敲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管家問:“還有何事?沒事我先走了,多留怕被人瞧見!”
蕭九見蘇青鸞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於是朝管家點點頭。
倚靠在牆上,蕭九倒是氣定神閒,“這會別想再進國公府,這一次國公府不追究是看在雲城面子上,再進去搗亂就是打他臉了,誰都有層皮,不想被扒就先消停一陣。”
蘇青鸞有種被人戳穿的感覺,擡起頭來瞪了他一眼,口是心非的辯道,“誰跟你說我要再進去了?”
蕭九輕哼了一聲,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
蘇青鸞這就不爽了,“誒你怎麼這表情呢,難不成我還說謊?”
她這會臉不紅心不跳的,但上一刻她的確想着怎麼再混入國公府,她覺得跟蕭九這人在一起有一點不好,那就是這人太精。
雖然是同一具身體,但是這裡面的兩個人格真是太不相同了。蕭九一副什麼都瞭如指掌的樣子,蘇青鸞自詡機靈,但是這種機靈在他跟前感覺都沒用。
思來想去,還是蕭肅容那傢伙可愛些!
蕭九正想說什麼,但卻見後門有幾個下人推門出來,嘴上不住的打趣。
“這爵爺真是個風流種,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忘銷金窟裡的美人兒,折騰不動了就想聽翠雲居的姑娘彈琵琶了!”
“你就可勁的羨慕吧,那裡的姑娘一擲千金,爵爺擲得起!去翠雲居起碼還是個還差事,我還得去挑條母犬。”
那人問怎麼了。
另一人答,“昨夜守在門外的犬不知怎麼的嚼了香,竟也學着爵爺風流了起來,嗷叫了一整夜,廢了好幾條母狗了,這真是狗隨主人性,爵爺風流狗也厲害……”
說着,這兩人竟滿臉隱晦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待那兩人走得遠了,蘇青鸞才站出來,雙手環胸,“好傢伙,你打斷了他幾根肋骨?”她轉過頭去問蕭九。
蕭九瞥了她一下,伸出三根手指頭。
蘇青鸞噗嗤一笑,真是不得不服,“如此愛沾染煙花,難怪他得病。”如此一說着,蘇青鸞的臉色忽然一僵,“我或許,知道文嬛兒去哪了。”
她回首看蕭九,心中斷了的那根線驟然又接起,能治那風流病的方子,可不止璽揚陽一人用得着,那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那煙花妓女俏梳妝,做成一片假心腸的煙花地呀!
蘇青鸞復又想起,“我怎麼偏就忘了一直襬在眼前的事,當初文嬛兒可是一直去到牡丹樓裡送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