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沾染了污痕,但卻難掩原本的無暇,倒影着蕭九的時候微微一顫,蕭九略微沉吟的看了一眼這個從污水裡撈出來到珠花,他起身蘇青鸞身邊走去。
蘇青鸞嫌棄的看了眼那朵珠花,不想伸手去接的意思。
“頭緒有點多,需要我做什麼?”蕭九問她,彷彿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似的。
蘇青鸞訝異的看了他一眼,眯眼一笑,“替我報官吧!”
蕭九戒備的看了一眼小云雀,然後叮囑了蘇青鸞“小心”,可轉念一想,和蘇青鸞動氣手來自己未必都能討到好,提醒她小心真是多餘了。
於是蕭九走了出去,在外頭吹響了一聲哨,卻是依稀聽見外頭有人與蕭九接頭,蘇青鸞心中疑惑了一下,這個蕭九看起來,是比蕭肅容身上藏的秘密要更多。
這兩個不同的人格,藏在同一具身體內,師父曾說過這叫“雙魂症”,這讓蘇青鸞對他倆的興趣真是越來越濃厚了,深挖下去,誰不頂能夠找出他雙魂的病因。
但此刻,比起蕭九和蕭肅容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擺在眼前,蘇青鸞看向小云雀,忽然問了句,“韓贇要是知道真相的話,你說他會不會捨得追究你的罪責?”
小云雀臉色一青,但依舊咬着下脣犟着,“我有何罪?”言罷她鬆嘴一笑,嘲諷的看着文嬛兒,“韓大人都不曾怪罪過我,你算什麼東西?”
提起韓大人,那個昏庸無用又懼內的縣太爺,蘇青鸞便覺得苦惱,“你知道韓贇有病嗎?”
被她這麼一說,小云雀緊蹙了眉心。
蘇青鸞見她這細微表情,猜出了個大概,想必也不知道韓贇爲何對她那麼好,她說:“我不知道你與韓大人故去的夫人有哪裡相似的地方,但他有心病,倘若有朝一日他心病治好了,你還這樣有恃無恐嗎?”
小云雀一句都不相信蘇青鸞的話,“你少唬我,我十三歲流落青樓,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手段沒見識過?就你這點道行想唬我,還嫩了點。”她瞅了一眼文嬛兒,道了句,“包括她。”言罷就往泔水屋外走去。
這種臭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可就在小云雀往外走的時候,蘇青鸞卻異常嚴肅的喊了句,“所以,這就是你唆使張趙二人輪番姦污文嬛兒的理由嗎?”
這話一出,小云雀往外走的腳步忽然僵住了。
就連在外頭的蕭九也忽然僵住了,蘇青鸞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這附近都能聽得見,蕭九吩咐了來人按照她的意思前去縣衙報官多,側首往泔水屋的方向看去的時候,正好見到小云雀僵在門口的身影。
蕭九是想過此事小云雀所策劃,或許麻子聽從了小云雀的話犯下罪行,可沒想到到最後竟是如此,可接下來蘇青鸞說的話,則更是跌破了所有人的額頭。
“文嬛兒偷減了你的藥,你就唆使張趙二人報復,爲了不得罪國公府的璽爵爺,你又獻計把金麻子也拉下水,最後一併推到麻子的頭上,我沒說錯吧?”
蘇青鸞一步步走近文嬛兒的身邊,看着她又恢復瘋瘋癲癲的模樣,坐在這骯髒的地上緊緊的抱着自己的雙膝,可憐的說:“所以說,那日侮辱了文嬛兒的不是你們說的麻子一人,也不止張趙二人所爲,是他們三人。”
聞言,蕭九忽然之間像是意識到什麼,大步朝這屋子裡面跨進去。
與此同時,只見文嬛兒在聽了蘇青鸞的話之後備受刺激,雙手不斷的抓撓着自己已經骯髒不堪的身體,血痕從她的臉上到頸部,一道道的往下抓,伴隨着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蕭九一衝進去,就趕緊制止住了文嬛兒。
蘇青鸞沒想到蕭九這麼及時,倒也是,從他在國公府醒來之後替換了蕭肅容就一直對文嬛兒很照顧,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總歸是好的。
蘇青鸞走近小云雀身側,無比唏噓的問了一句,“她減了你藥,你再恨不過一刀抹了她倒也痛快,你這樣讓她生不如死,日日折磨瘋癲不堪,真狠哪,真不愧是從風塵中打滾多年出來的。”
她跟着師父守着個死人莊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可這般裹着胭脂香粉笑臉迎人,底下卻藏着這樣一副心腸的着實第一次見。
“就是這種語氣,你這樣的語氣和文嬛兒當日的語氣,有什麼不同?”小云雀忽然惱怒,雙目中噙着憤恨與屈辱,她指着文嬛兒,既有種大快人心的舒坦,又有了報復之後的快感,“她不是自詡良家女子嗎,不是自詡清清白白看不起我嗎啊?認爲我配不上她家的藥嗎?那我就讓她看看,比我更髒的活着是什麼滋味。”
她說着笑了起來,但是眼中的委屈不減,怒氣也更增,“我命運乖蹇被賣青樓,怨不得人,但憑什麼誰都能踐踏上我一腳,罵我賤人賤人賤人,她難道就不賤?如果不是她偷偷減了我的藥,何至於……何至於……”她說着說着,卻忍不住哽咽了起來,“何至於我病入膏肓,無藥可治。”
小云雀看着文嬛兒,但一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就是文嬛兒當初每日送藥過來時候的嘴臉。
文嬛兒提着食盒送藥來,每日便要小云雀早早的在後門等候,一到來的時候就將那食盒隨隨便便塞到她手裡去,白眼更是少不了。
可文嬛兒是文大夫的女兒,文大夫妙手仁心肯醫治她這種骯髒女子已經是仁慈了,小云雀也不敢怠慢這個藥店來的小娘子,只能默默的忍受她的白眼以及冷嘲熱諷。
“每日每日的都叫我來送送送,你這種骯髒的女人就不該踏進我家醫館。”
“不要臉的娼妓,爹爹真是老糊塗了,一輩子愛惜名聲,怎麼還肯爲娼妓醫治,也不嫌污了名聲,還爲你僞了張藥方讓外人以爲你只是風寒,真真不要臉,害人害己的娼妓。”
“你自己也不嫌自己髒得很?我可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女兒,還得來伺候你這種人,你知曉什麼叫清清白白嗎?千人枕萬人騎的貨……”
“娼妓娼妓娼妓,這樣的話文嬛兒說了多少遍?但是,這些我都可以忍啊!”小云雀口述着這些過往,瞠大了雙眼看着蘇青鸞,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兩行淚水忍不住與憤怒委屈一併流下,“爲了治病我什麼都能忍,可是我忽然某天聽人說璽爵爺的風流病好了,可我……卻日益嚴重。”
蘇青鸞眉心擰了起來,看着文嬛兒,正好又與蕭九的目光對上。
小云雀勾着脣陰狠的笑着,“我後來才知道,她就是看不上我這種風塵女子,偷偷的把方子裡那味藥引給減沒了……你懂那種,惡臭着死去的痛苦嗎?”
她身爲風塵女子,患上這種病的也不鮮見,“樓裡有個年邁的老姑姑,就是患上這種病被趕出去的,臨走前我還去看了她,全爛了臭了。當了一輩子玩物,被那些個臭男人玩膩了的,爲什麼就要懲罰我們如此骯髒的死去,爲什麼?”
小云雀停了下來,將喉嚨的酸楚強行嚥了下去,她依舊在得意,“你說,文嬛兒有今日是不是活該啊?現在誰也別笑話誰了,她還有臉說自己良家女兒清清白白嗎?她哪裡清白了!”
說着,小云雀攤着雙手往外面走去,頹唐不堪,有種如釋重負卻又沉重無比的笑聲在外面徘徊,“誰也別笑話誰,她比我還活該,就是活該!侮辱她的是張趙和麻子,與我又何干,我都說了你查清楚又怎麼樣,又能怎麼樣?”
蘇青鸞有那麼一瞬間的無力,聽着小云雀這些話,她沉默了下去,可又不甘的開口,“不能怎麼樣,但最起碼能讓死去的人,明明白白的死,讓文大夫的下落最起碼有個分明。書生的香味……出自青樓,絕不會錯的。”
說完,她追趕了出去。
當她追趕出去的時候,蕭九派去報案的人已經驚動了韓贇,韓贇一身官服,此刻正帶着人往這邊來,正好和小云雀碰了個正對面。
看到小云雀這樣一身骯髒與頹唐的模樣,韓贇上前去問:“我的小心肝,你你你,你這是掉餿水裡去了?”
“你給我走開。”小云雀一把推開韓贇,惡狠狠的吼他,“你懼內還來逛青樓,你和那些臭男人有什麼區別?我早煩你了,豬一樣的玩意。”
小云雀自忖難逃了,何況病重加深無可醫治,這會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韓贇一臉莫名其妙,正好看到蘇青鸞也從裡面出來,端起了架子問:“蘇青鸞,叫你查案查案,你這案查成什麼樣了。”
蘇青鸞倒止步不前了,斜倚着背後牆面,長吁了一口氣,“大人,查案查案,自然是爲了案子的真相來的,我可不會平白無故拉你的紅顏知己塞進餿水桶裡去。”
蘇青鸞這叫什麼話,韓贇一陣難堪,指着小云雀,但她一身惡臭韓贇也不敢上前去,於是只能問:“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這說來可話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