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州懷揣裹着羊皮的幾本書籍,將崆峒派大小事務逐一分派下去,自己進到十方殿後堂之中,點起一根蠟燭,迫不及待地掏出懷中之物,要欣賞書中的絕世武功。
他快速掀開羊皮,一層一層,心臟隨之猛烈跳動,待右手抓住最後一層羊皮,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這會是什麼拳法?難道是早已失傳的《降龍伏虎拳》嗎?還是曾經叱吒風雲的《羅剎奔雷拳》?
最後一張羊皮掀開,只見藍皮封面上寫着《降龍伏虎拳》。
他欣喜若狂,忙抓起書,翻開第一頁,卻傻了眼,第一頁不過一張白紙,空空如也。他不死心,繼續往後翻,每一頁除卻微微泛黃,再無其他。
他的心墜入冰窟之中,雙手無力垂下,砸在桌面,手中書籍便被震飛了出去,“怎麼會這樣?”
他不死心,又拿起第二本,封面依是寫着《降龍伏虎拳》,其內仍無字畫,第三本、第四本皆是如此。
他大失所望,後背無力地倚在椅背,怔怔地望着燭火出神,不知所思,過不一會,便狠心做了一個決定。
亥時,崆峒弟子俱已入睡,連州悄悄自十方殿走出,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縱身躍上屋頂,雖不慎發出些許聲響,並不介意,三兩下踏瓦飛過,向幽圓林奔去。
幽圓林共有墳墓五座,除卻已經挖掘過的第五代掌門人,即連州師父的墳墓,剩餘四座尚且完好。
他掏出火褶,點了火把插入土中,將四座墳墓一一打量,冷哼說道:“死後還能爲崆峒派做些貢獻,算你們有福。”
他握了鐵鍬,將四座墳墓一一掘開,敲碎棺蓋,從四具白骨身畔搜出四摞羊皮,一併放在地上,正要將土掩埋,忽傳來人聲。
“師父?”
他心中一緊,擡頭望去,見是劉騰。自餘哲寧失去消息之後,劉騰便成了崆峒派除連州外武功最高之人。在這時候見到劉騰,他自是心疼,裝作若無其事,埋首繼續掩土,“你來這裡做什麼?”
劉騰道:“我正如廁,聽聞磚瓦響動,以爲有敵潛入,便出來察探,只見一道黑影在屋頂閃過,我跟在其後,見他進入幽圓林,想起您有吩咐崆峒弟子不得入內,只好在外守候,卻久候不見那人出來,雖擔憂您責罰,畢竟師兄弟們的性命要緊,便邁了進來。師父,您這是在幹什麼?”
他聞之,卻是愈加心痛:如今劉騰本事的確了得,只可惜,見到了不該見到的。
天色渾黑,火光單薄,劉騰見不到他臉上的微妙變化,只見他繼續鏟着泥土,聽他說道:“昨日戴任重與戴道遠在此盜墓,我擔憂他們對崆峒祖輩亦動了手腳,顧前來查看。畢竟人已死,再動屍體的確有些不敬。”
劉騰遲了一遲,問道:“師父,戴氏二兄弟向來老實,果真是他們動了師公的墓嗎?”
他嘆了一口氣,“我也不願相信,可事實的確如此。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劉騰聽畢,黯然傷神,不忘向他深深鞠躬,“師父,既然是您,我便放
心了。弟子未經您的允許而私自進入幽圓林,還請師父恕罪。”
他點了點頭,應道:“無礙,無礙。劉騰,你覺得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劉騰道:“師父文武雙全德藝雙馨,卻從不剛愎自用,對師兄弟們十分關心,又有一副俠義心腸,實乃江湖之中少見的謙謙君子。”
他笑了一笑,擡頭望向劉騰,“劉騰,你的確是個好徒兒,但是有一點你一定要記着,人心隔肚皮。”
劉騰微微一愣,問道:“師父的意思是?”
他緊握鐵鍬而起,將鐵鍬當作青龍偃月刀,橫掃而過。劉騰始料不及,目瞪口呆,而腹部已開,腸子滾出體外。
他淡淡說道:“下輩子記得長點記性。”便將劉騰一同埋入土中。
他回到十方殿,取出四摞羊皮,將羊皮一一掀開,其中三摞中的四本亦是白紙,另一摞的確記有招式心法,是否真實,不得而知。
他嘆了口氣,合起書,又搖了搖頭:“秘籍是得到了,卻又少了一個有用之才。也罷,也罷,要成爲江湖第一,定是要付出些什麼的。既然劉騰是我徒弟,由他爲我付出,也好吧。哈哈。”
玄武山。
陸離回來後一直心神不寧,甚至連晚餐時間都將自己關在廂房,未去食堂。他在廂房無事可做,只是坐了站,站了坐,或是來回踱步。煥煥見他如此,十分擔憂,問道:“相公,你怎麼了?”他只是搖頭,並不開口。
晚飯時,煥煥與範子旭問道:“師兄,你和折柳出去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範子旭微笑答道:“我們本想去到黃忠峰,尋尋過去的蹤跡,才落地我便舊傷復發,他揹着我回來了。他怎麼了嗎?”
煥煥搖頭說道:“他在房中坐立不安,似乎十分煩惱,問他卻也不說。”
範子旭想了一想,說道:“無礙,蘭芝,留點飯菜,待會我給折柳送去。”
吃過晚飯,範子旭便端了飯菜,來到陸離房門之外,叫了一聲“折柳”。
陸離聞見範子旭聲音,頓時驚慌,不知所措,頭來回轉了幾趟,忙屏住呼吸不作答。
範子旭見無人應答,索性直接用右肩頂開門,見陸離正在門口,緊閉嘴巴滿臉通紅,不禁笑道:“折柳,你是哪裡學來的玄武定?”
陸離露疑,便鬆了嘴,大口喘過粗氣,問道:“玄武定?”
範子旭一邊將飯菜擺在桌上,轉身與他笑道:“嗯,相傳是一種神奇的內功修煉法門,需潛心潛息。我見你閉嘴憋氣,當你練功呢!”
陸離尷尬一笑,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盯着桌上飯菜,肚子忽傳出幾聲鳴叫。
範子旭道:“這是煥煥特地爲你留的,快些吃吧。”
他忙應了一聲,走至桌邊坐下,提起筷趕緊扒了兩口,安撫乾癟的肚子。
範子旭在他身旁坐下,見着他狼吞虎嚥,待他喉結蠕動下移,才繼續說道:“我又去吊橋看過了。”
他
才夾住一塊肉,立即停止,如坐鍼氈,聽範子旭繼續說道,“那字體歪歪斜斜,卻是十分深刻,斷然是別人所爲,目的很簡單,便是要離間你我。”
他轉頭望向範子旭,雙眼漸漸溼潤,“師兄...”
範子旭笑道:“什麼叫陸折柳曾在此修行,好似在說你被趕下了山。你可是玄武門的掌門啊。況且,你書寫十分工整,雖不如柳公權,也只差了幾分。”
他高懸的心一下墜落,直入肉墊之中,又軟又暖。他咧嘴鬆氣,笑着點了點頭。
範子旭亦是輕鬆不少,向桌上飯菜提了提眉,說道:“快些吃,蘭芝和煥煥還等着洗呢!”
“嗯!”他應了一聲,三兩下吃完飯,端起托盤,與範子旭一同向廚房走去。
次日早晨,二人吃過早飯,互相對招,陸離已將昨日之事忘卻,範子旭雖然心中有刺,卻將它深深掩埋,畢竟眼下一片和諧,着實可貴。
二人對過二十招。陸離本事有限,又不敢盡力而爲,畢竟範子旭有傷在身,若是因練習而傷了範子旭,那太划不來了。範子旭亦有所收斂,畢竟陸離的根底他是知曉的。
陸離收了刀,走上前去與範子旭說道:“師兄,傷勢如何?”
範子旭笑道:“經這樣一練,好受不少,相信明天即可痊癒。折柳,破天之門你想出了麼?”
陸離搖了搖頭,“我始終不解,師父爲何要留這樣一句話,與六昧心訣極爲相似的是,最後一句可有可無。”
範子旭點了點頭,“也是,最簡易的卻有可能是最難的。這是我從《通吾劍法》之中悟到的。”
陸離道:“師兄,你悟出了劍十二?”
範子旭答道:“劍十二雖只收勢,卻是囊括了劍一至劍十一,所謂物極必反,繁中可求簡。”
陸離想了一想,深思說道:“師兄,言之有理!繁中可求簡...那你說,六昧心訣之中,最後一個道會不會指的是我們腳下的道路?”此話一出,他自己卻笑了,覺得十分荒唐。
範子旭雖面帶微笑,卻是神神秘秘地向他眨了眨眼,“很難說哦。”
兩人哈哈大笑。
一旁,巫澤與化子墨激戰正酣。化子墨雖沉默寡言,內心卻是十分要強,在少林寺,眼見陸離有難卻未能挺身而出,他十分愧疚,便暗暗發誓要愈加強大。
秦良亦是如此。拜入玄武門數月以來,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他在心中說道:這裡是我的家啊!我要守護這個家。
與他過招的是範嘉志,同樣熱血沸騰,口中喝叫不止,心中想到:爹爹已如神明那般強大,我不能拖他後腿!
應天府,皇宮之中。
朱元璋閱完一紙書信,微微一笑,將書信撕成碎片,隨意丟棄在桌上,隨口叫道:“李公公,給朕捏捏肩膀。”
無人迴應。
他顧自一笑,說道:“朕這記性,哎。”說罷,起身向後花園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