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英東都進了蓮花臺了還不敢信,一個勁的問範姝:“公主當真是你一說,就叫我們進來了?”
範姝笑道:“公主對我說,早就對爾等仰慕以久。”
衆女譁然。
仰慕?她們有哪裡值得公主來仰慕的?
範姝這話說得太過分了,叫她們怎麼會信?
範姝搖頭,悄悄說:“你們聽過就算:公主是聽人說你們都能招婿……”
賀英東等人這才明白了,紛紛感嘆。公主無所不能,但在這上頭,還真不如她們自由。
範姝道:“公主叫咱們來就是來玩的,到了那裡,可不能說些掃興的事。”
賀英東等人忙問,“公主不愛聽什麼,你先給我們說一說,別叫我們惹惱了公主。”
還有幾人後悔沒把自家養的最漂亮的男僕帶進來的。
範姝道:“公主志氣高,最不喜歡別人拿男僕來說。”
衆人都倒抽一口冷氣,紛紛謝她。
“不是你說,我們必會犯忌諱。”賀英東忙先深揖一禮。
她們現在更愛行男子事,說話做事都偏向男子學習,連行事禮儀都愛跟男人學。
範姝連忙拉起她,道:“到了公主面前,莫做此行事。”
賀英東趕緊直起身,問:“公主不愛我們學男人行禮?”
範姝道:“公主說女子纔是奪天地造化鍾愛之物,女子天生就比男子聰明靈巧,比男子更美,男子又粗又笨又臭,可見天生就該去幹粗活,這世上精細的事,都該是女子的天職。只是天長日久,女子懶惰,才叫男子搶去了天職。”她道,“所以,如果女子跟男子學,那是往下流走。”
這番話倒還真是叫賀英東等耳目一新。
不過,宋萋芳家裡藏書極多,她點頭道:“我父也曾說過,以前這世上是女爲尊,男爲僕的。後來日月輪轉,才變成了現在這樣。”
賀英東幾人大譁,忙問她:“你不是在胡說吧?果真是這樣?”
宋萋芳說:“怎麼是胡說?你們都不知道罷了。我回去翻翻書,一些民志中是有記載的,就不說遠的,近的,一些民歌中也有啊。”
她當下吟了半首,說的是一個男子在曠野中嚮往一個神女,所以對着天地、日月、星辰、花露讚美她,抒發他的愛情。
這首詩歌還算出名,她一吟幾人都知道。宋萋芳說,“我父說,這首詩其實不是單純的求愛。”是頌聖,是對皇帝或大王表達崇拜之意。
所謂的神女,就是女王。
而且以前的詩歌中,神仙、神人、神女比比皆是,都是指大王與皇帝。
幾人一邊嘆一邊說,慢慢到了摘星樓。
她們上回來,可算是在摘星樓開了眼界。
賀英東嘆道:“世人多愚,我以前也是有眼無珠啊……”
她以前還覺得公主大膽,敢在宮中蓄奴,雖然叫她豔羨,她卻絕不會跟公主學的。
因爲她也覺得,公主不該這麼做。
但今天聽了範姝和宋萋芳的一番話後才明白過來,是她看錯公了。她以世間人看女子的眼光去看公主,自然會得出公主不肖,公主狂妄的結論,但公主是以女子爲尊爲人生準則的,那她這麼做就不是錯,而是正常的。
就如大王在宮中蓄養妃妾,她的父祖兄弟也在家中蓄養嬌娥,世人不會覺得他們此行不端。
公主所爲,不過跟他們一樣罷了,就招來這麼多非議。
何其可笑?
她從來沒這麼想過。
她們這些女人,不過是沒有在成親後到男子家中去,就已經成了衆人眼中的異類。但何曾有人想過,男子成親,也不會到女子家中去啊,爲何男子做是對,女子做就是錯呢?
父親曾經跟她說過,一旦父親去世後,可能賀家也不會再寬容她和她的夫婿,到時她可有把握能保全自身與家小呢?到時夫婿若有二心,她可有應對之策?
說實話,賀英東沒有信心。
在這裡的她們都有一樣的擔憂,都擔心此時此刻的自在不過是曇花一現,等替她們遮風擋雨的父母去後,她們孤身在家族中,在世間,只怕是獨木難支。
所以她們纔會聯合在一起。她們會迅速的接納範姝,不止是因爲她是公主的淑媛,還因爲她們需要更多的同伴,更多更強大的同伴。
公主會成爲她們的同伴嗎?
會願意幫助她們嗎?
但摘星樓的宴會還是讓所有人都很滿意的。不管賀英東她們來之前以爲會是什麼,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她們開心。
沒有漂亮的男人,只有可愛的小侍童和美麗的宮女。
還有許許多多美麗的衣飾,顏色鮮色的胭脂,各地出產的最好的眉筆,能讓女子變得粉白嬌嫩的香粉。
公主說,她有許多漂亮的衣服、華美的首飾,還有許許多多怎麼也用不完的胭脂和眉筆,現在外面的鮮花已經快要凋謝了,她想趁這最後的時間,不辜負這些美麗的花朵,叫它們可以裝飾在美人的頭髮上。
所以,她們就在摘星樓裡,穿着公主的衣服,戴上公主的首飾,用着公主的胭脂與香粉,再簪上鮮花,在樂工的彈奏下,或是翩翩起舞,或是引頸高歌。
賀英東看到範姝和公主在一起,公主穿着紅色深衣,配戴許多金飾,襯着她漆黑的長髮和雪白的臉,美得讓人心驚。
範姝卻穿着白衣,頭上沒有戴花,嘴上也沒有塗胭脂。
公主給她塗了許多香粉,把她的臉、勁、手都塗得雪白,替她描了一對濃黑的長眉。這樣的範姝坐在公主身側,不但沒有被公主的豔色壓制住,反倒與公主相映成輝。
宋萋芳上前向公主問安,直言想和範姝一樣,做公主的大臣。
公主笑道,“這有何難?就封你爲淑儀好了。”
賀英東一看,連忙上前,倚在公主身側,道:“公主看我如何?可堪一用?”
剛纔與公主交談,發現公主其實平易近人,她纔敢上前。
姜姬便笑道:“賀婕妤何事啓奏?”
沒想到從公主手中要官如此容易?
其他人也都圍了上來,姜姬就一個個“封”過去,然後藉着“玩興”,立刻就命人取玉佩來,交待匠人去製成官憑。
等這天結束,摘星樓誕生昭儀四人,昭容四人,淑儀四人,淑媛四人,婕妤四人,嬪妤四人。
人人有份,個個當官。
賀英東等人以爲是戲稱,可第二天,她們在家中都接到了公主賜下的車馬。
有了車馬,就要有護衛。公主雖然沒有連護衛一起賜下,也有了定額,一人可有十個護衛。
這個護衛數雖少,但十人也能當百人用。
賀英東捧着肚子去見父親,賀父也高興得不行,連聲贊好,道:“有了這個,日後我就是不在了,也不必爲你擔心了!”
哪怕只是一個空名,也足以讓賀英東在賀家站穩腳根。
賀英東也很快感覺到了不同,賀家子弟中,有人開始依附她了!
雖然只是想走她的路子好進蓮花臺,但以前她可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成了別人的通天梯。
她未必需要真把人給帶進蓮花臺,因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進去是什麼時候。可這並不妨礙她在賀家擁有自己的勢力。
宋家,宋萋芳也收了弟子。
有人,居然對她這個女子拜師。宋萋芳以前只見過父親收徒,也有人來找她的丈夫拜師,可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收弟子。
雖然這些人都心思不純,也叫她大開眼界。
名利二字,動人心魄!
姜姬也很快收到了賀英東等人的回報。
街上突然多了許多真心實意替她吹捧的人。是真心吹捧還是假意吹捧是很容易看出來的,這些人不但把她之前的神女之名進一步誇大,還替她造了許多小故事。
比如前段時間濱河沖垮袁洲的事,被人說是她發怒了。
傳說中,她只是在摘星樓裡稍稍動怒,外面的濱河就感應到了,突然之間河水暴漲,怒濤洶涌向袁洲而去,瞬間就毀了一座城。
這種話叫她自己來傳,她都不敢去傳——萬一被人當妖怪抓了怎麼辦?
但既然是吹捧,那自然就是有揚有抑的。
揚的就是鄭國米的大豐收,豐收到什麼程度呢?晉江沿岸已經是處處良田了。
這個是往來晉江的人都能看到的,乘船經過時,沿河兩岸全是豐收的稻田,一眼望去都沒有邊際。
魯國以往從來沒有這麼大片的良田,所以一旦出現就極爲引人注意。何況就在漣水大關附近。
所以,她一怒,則城毀人亡,她一喜,則天下豐收。
這樣的吹捧,足以讓她封神了。如果說以前的神名還只是人們口耳相傳,現在的神名就有點砸實了。
聽說她有這些本事和親眼看到她做到了,這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她既然能做到神職中的其中兩件,那其他的肯定也能辦到!
最直觀的,就是樂城附近的神女廟貢品暴滿,堆得外面的街上都是,百姓們捧着貢品排着長隊等在廟門口,等着進去供奉她。
這其中竟然不止是普通百姓,連世家都有。那些坐着高轅大車的人也夾在隊伍當中,實在是很顯眼。
而摘星宮、蓮花臺宮門處、行宮外,這三個地方也都有百姓帶着貢品前來敲門。
不是給姜旦這個大王,而是給她的。
她的名聲終於在魯國達到了頂峰。
而對於她以前的一些“污名”,不管是縱情也好,貪財也罷,都被正當化了。
縱情,被宋家解釋說神女乃古神,古人中,神女本來就該四處留情,我們不能用今人淺薄的目光去看待神女,那太可笑了!
宋家還找出許多古卷中的記載來論證這個說法,確實是鐵證如山。
至於貪財,神人有不要貢品的嗎?神人下降,難道不該傾力供奉?明明是世人怠慢,怎麼可以笑話神女呢?
而且公主拿了許多錢,可這些財物全都不知去向了,難道不正是說明公主是神女,那些金銀財寶都被公主吞了嗎?
所有的解釋中,這一個最叫姜姬無奈。是,她收來的錢和禮物確實都不見了,但不能說的跟她會吃金喝銀一樣吧?
最有意思的是,侍候她的侍人和宮女竟然全都相信了!因爲他們和她朝夕相處,都知道她的庫房裡其實是沒有多少錢的。
但公主收的那麼多禮物,庫房裡早該堆成金山了啊!
——那是因爲她全都讓人運出去賣掉了啊!
這些人明明都見過姜武帶來人運東西,怎麼現在都好像忘了一樣?
龔府。
白哥正蹲在牆根,跟他的師弟接頭。
師弟是徐公的親生兒子,雖然年紀小,卻比他能幹得多。
白哥激動道:“師弟!你終於來了!快救我出去!”師弟安慰的拍拍他,搖頭說:“師兄,我來了已經半年多了。依我看,你還是跟着魯國公主一起回去吧。”
晴天霹靂!
白哥震驚道:“爲什麼?”
徐叢微笑道:“因爲這魯國公主,只怕真要當皇后了。”
魯國能替這個公主造神蹟,其他幾個諸侯國可沒有這份魄力。所以,她這個皇后是定穩的了,因爲目前爲止,還真沒有哪國公主比她的名聲還響亮,叫百姓來看,就是別國公主不如她好。除非現在再冒出來一個諸侯國肯替自己的公主造神吹捧,不然,都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