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殿,曾寶林扶着果果坐在了太后的身邊。
太后笑道:“回來了?”
果果點點頭,在人羣裡找到了姜淑妃,然後就笑了,道:“娘娘,淑妃娘娘也在呢。”
突然被點名,姜淑妃愣了愣。她來請過幾次安,果果都沒怎麼注意她。私底下倒是也說過幾句話,不過並不熱絡。她也沒想上杆子上前攀交情就是了。
太后終於正眼瞧了張淑妃一眼,心道,這孩子倒是個率真單純的。想起她的出身,太后也笑了,道:“你們倆是從前就認識?”
果果道:“從前叫姐姐的。現在變成嬸嬸了。”
太后便笑道:“也好,淑妃也是習武的,等你好了,你們還能一處玩。”
姜淑妃連忙站起來領旨謝恩,然後便道:“娘娘,臣妾有事相求。”
本來她是不打算說的。可是果果的態度給了她底氣。
太后道:“你說。”
姜淑妃看了朱昭容一眼,然後道:“娘娘,臣妾覺得,雖說您和太貴妃娘娘執掌後宮,可是我們姐妹私下在一處的時候,沒個章法,也不妥當。”
蘇太貴妃大奇,道:“怎麼個沒有章法?不是有你和貴妃麼?”
姜淑妃道:“臣妾自是以貴妃姐姐爲榜樣,只是……”
她欲言又止。太貴妃會意,瞧了曾寶林一眼,曾寶林點點頭。
太后若有所思。
果果突然道:“對啊,淑妃嬸嬸說的對呢。說起來,諸位嬸嬸都是小輩,在一塊兒親熱些也沒有什麼。可是以後,如果嬸嬸多了,再這樣就怕亂了章法了。”
太后啼笑皆非,什麼叫“嬸嬸多了?”現在是客氣,不然,妃子也就是帝王之妾,她的十三嬸只會是以後的燕王后。
她問果果,道:“怎麼,果果是想讓她們都聽你淑妃嬸嬸的嗎?”
果果頓時黑了臉,道:“娘娘,您當果果還是個孩子嗎?自然是該都聽貴妃嬸嬸的。”
太后笑道:“你果真還是個孩子。”
她看向太貴妃,道:“淑妃既提出來了,那必定是哪裡有不周正之處。你也別光貪清閒,還是得把這規矩好好整一整。”
太貴妃站起來應了個是,看向底下這些年輕的女孩子,一眼就掃出朱昭容和姜淑妃不對勁。她冷笑了一聲。
“宮裡的規矩大,本宮覺得諸位娘娘也是剛成親,又是匆忙入宮,難免會有些慌亂。可是這陣子過去了,也該適應了。該有的規矩,還是得執起來。明日起,本宮會請幾位嬤嬤去專門輔佐各位娘娘。各位娘娘既是最先進宮的,那就該把規矩立起來,也給後來人一個榜樣。”
衆宮妃應了個是。
蘇太貴妃又道:“既已經決定要教規矩,那宮裡的賞罰制度,諸位娘娘也該好好瞧瞧。若是壞了規矩,便也是該罰的。”
她特地看了朱昭容一眼,道:“循例,貴妃,淑妃,賢妃爲三夫人,六妃之下,見之皆應行禮。亦有二品以上宮妃可動刑罰的規矩。如今有劉貴妃爲一品,姜淑妃爲從一品,還望你二人也要擔起督導各位娘娘的責任。”
劉貴妃連忙站起來,和姜淑妃一起行了禮。
見衆女面色各異,太后陡然沉下臉,道:“都聽明白了嗎?”
朱昭容等人這才老實了,齊聲道聽明白了。太后和太貴妃的厲害,她們是知道的。
太后又冷冷地道:“王上當初匆忙娶妾,你們雖不是那層層選拔進來的妃子,可也要給王上爭口氣!”
正說着,太監報“王上駕到”!
燕君銘早就進來了,聽到聲音,就大聲道:“王嫂怎麼生氣了?是誰惹王嫂生氣了?”
頓時衆女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
果果就跳下位置,道:“沒有,太后娘娘和太貴妃娘娘說是要教規矩了,讓各位嬸嬸好好學呢。”
突然她驚呼了一聲,道:“哎呀,要學規矩了,我不能挨罰!”
說着,一瘸一拐地去給燕君銘行了禮,笑道:“果果給王上請安,王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君銘哈哈大笑,也沒留意自己的妃子,這上前去扶了果果一把,道:“就你淘氣。”
說着,把她抱回太后身邊,才退了下來,又給太后行禮。
太后道:“王上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不用練兵嗎?”
燕君銘撓了撓腦袋,道:“剛從宮外回來,瞧見我小十嫂了,臉色不大好看,連朕從她身邊過去她都沒瞧見。覺得奇怪,所以來您這兒瞧瞧。”
太后讓衆宮妃下去了,才道:“許是和你十哥起了爭執吧。”
“不像啊……”
燕君行今天非常高興啊!
太后突然道:“王上,你坐下。”
燕君銘一聽這個調調,就知道自己又要捱罵了,難免有些坐立不安,便道:“王嫂,朕今兒,沒幹什麼壞事吧?”
太后深吸了一口氣,道:“嗯,比從前長進多了。不過,王上確實幹了一件不大妥當的事兒,連果果都能瞧得出來。”
燕君銘瞪大了眼睛瞧着果果。
果果想了想,道:“王叔是特地來給太后娘娘請安的,卻說是因爲我娘,纔來的。這個不妥當。”
燕君銘愣了一下,道:“這不是,剛剛想到了那一出,就說出來了嗎?”
太后道:“可王上,您忘了您的好些妃子都在這兒瞧着呢。叫她們聽見了,說您是爲着棋歸來的,棋歸面上也不好看啊。要是碰上那多想的,指不定會想到哪兒去呢。”
“……這也太能想了吧?”
太后嘆了一口氣,道:“王上,這後宮,也不是您想的那麼簡單。”
……真,無趣。
燕君銘想着。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打起了精神,道:“不說這個了。就說朕小十嫂吧,她又怎麼了?”
果果道:“這個,太后娘娘和太貴妃娘娘也不知道,果果也不知道呢。不過剛纔太后娘娘叫了做好些糕點,可是嬸嬸們一來,娘娘就讓人收拾起來藏起來了。現在人走了,娘娘您就把糕點拿出來一起吃吧!”
“……”燕君銘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
太后用力咳了兩聲,道:“哎喲哎喲,最近哀家精神不濟,這人一多腦袋就發矇……”
燕君銘忍住笑,道:“倒叫朕趕上了。王嫂,能讓朕嚐嚐是什麼好東西麼?”
太后只好叫人把糕點拿了出來。
武侯爵府。
棋歸自己悶悶不樂地呆了大半天,燕君行身邊的如意來了。
他道:“侯爺在醉仙樓吃了飯,身上沒帶銀子,要從賬面上走,請您派個人去結賬。”
棋歸把百合叫來,讓她跑一趟,並漫不經心地問如意,道:“和什麼人吃的飯?”
“和文昌閣的幾位大人,今兒是侯爺做的東。”
如意走了以後,棋歸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讓人去準備好了熱水。小日子快好了,正打算好好泡一泡,身上也舒服些。
洗完澡,燕君行就回來了,而且還醉得不輕。
這樣一來,棋歸想和他吵架也沒法子了,還得上上下下忙着伺候他梳洗。等把醉鬼往牀上一丟,棋歸也長出了一口氣。
燕君行喝醉了酒,在睡夢中,嘟嘟囔囔地喊着,“棋歸”。
棋歸懶得理他,去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收拾了一下,結果從裡面掉出一封信來。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這信已經開了,但是看那火漆,該是封密信。
鬼使神差的,她把那信抽出來瞧了瞧。粗粗一掃,那應該是一個名單。她在裡面發現了好幾個算是認識的大臣的名字,再仔細一看,頓時愣住了。
這應該是一封本該送上給燕君銘,最後被燕君行截下來的,告密信。
信裡的內容,是一個自稱叫張生的人,所寫的是關於大燕朝內部,和齊國有私下來往的大臣的名字。
棋歸看了半天,終於發現了,這裡面,大約有三分之一,是燕君行的親信。
她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棋歸?”此時燕君行的聲音更是如魔魅一般響起,嚇得棋歸差點大叫。
看到她手裡的東西,燕君行頓時臉色一沉。
天知道他今天怕回來棋歸會找他算賬,特地喝了點小酒,回來裝醉的。結果想起來這封信還在自己兜裡揣着,也顧不得裝醉了,就想去換下來的衣服堆裡找,沒想到倒叫她瞧見了!
“將軍,這……”
燕君行扶着棋歸的肩膀,將她推回房間裡坐着,道:“你先喝點水,別緊張。”
棋歸端着杯子喝了幾口,又緊緊拉住他的手,道:“將軍,您私自截下這封信,不大妥當吧……”
燕君行淡淡地道:“這封信裡寫的大半都是真的。有些,是我特地留下和放在齊國的內應聯絡的官員。”
“那你爲什麼要截下來?當初做內應的時候,王上都是知道的。他必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燕君行沉默了一下,道:“對,他會站在我這邊。可有人把這封信截到了我手裡,我順其自然就收下了。”
“爲什麼?”
“因爲,我要給王上一個把柄。”
自古便有功高蓋主之說。現在天下正亂,他們兩兄弟應當互相扶持,彼此依靠。但是天下一統之後呢?
那個位置坐久了,自然會覺得高處不勝寒。兔死狗烹,他不得不防着點。
若是他燕君行一點污點都沒有,那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怎麼可能安心?
“你以爲,他當真不知道,這個王位,是我讓給他的嗎?”
棋歸哽住。連果果都明白的道理,她竟然沒想明白,都是因爲近日那種太平之勢,讓她放鬆了戒心!
“將軍,可是這麼做,您就不怕……”她握緊了他的手。
反而被借題發揮嗎?
燕君行拍拍她的肩膀,道:“都沒事,你別多想。我身歷三朝,又出身王族,自是明白,做了王上,只有在主動權在他們手上的時候,纔可能寬容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