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貴妃爲什麼這麼急要召見張毅之?
首先自然是因爲她生產以後,身體一直不好,病痛的滋味並不好受。前幾日,聽她乾孃罵御醫,回來還不解氣地跟她說,說這宮裡的大夫膽子都小,不敢用藥,只把人拖着。劉貴妃上了心,對宮裡的御醫產生了失望的想法。
再則是,她也聽說太后有要到前線去換回燕君銘的消息。燕君銘回來以後,必定會來看王長子。可是她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侍寢,夜裡照鏡子,也覺得自己病得非常憔悴,恐燕君銘見了反感。雖說時間還算寬裕,可是宮裡的大夫實在是不行,劉貴妃心裡也發慌。
她想了半天法子,後來留意到自己對頭棋歸。棋歸風頭正盛,連生了三個孩子,肚子裡還懷着一個。而且聽說她生產也不順利,兩次都是險得緊,可是偏偏每次都逢凶化吉。平時保養得宜,沒懷孕的時候,看着簡直還像個少女。
劉貴妃認爲,她一定是有特殊的保養法子。不然婚前,她的身體又沒有比棋歸差多少,生產雖然也不順,可比棋歸好一些,憑什麼她就成了這個樣子,棋歸卻總是恢復得很好?
本來她就有了這個想法,再加上常大夫的一句話,她就更上心了。
按照她的想法,她是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張毅之叫回來。她一個新晉貴妃無權無勢,要召回一個已經告老還鄉的醫官,王上不在,便只能求助太后。
她想了一個晚上,要怎麼拿捏話頭,怎麼說出擺正姿態,怎麼樣利用自己手上的籌碼,也就是她的兒子。自認已經是勝券在握,不過是一個醫官,有王長子在,她不信她要不來。
殿內寂靜一片,劉貴妃看起來很平靜,可是就坐了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汗如漿下,呼吸也漸漸重了起來。
太后不理她,只管逗王長子。可惜王長子不怎麼有趣,閉着眼睛睡覺的時候比較多,太后搖他兩下,他也動都不動。
劉貴妃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可是她畢竟不如太后有定力,過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道:“太后……”
太后轉向太貴妃,道:“蘇娘,你來瞧瞧,王長子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這麼個大茬,太貴妃是不敢接的。她連忙避讓開來,笑道:“娘娘您忘啦?臣妾從來沒有生養過呢。”
然後就有些心虛地低下頭,避開了太后的眼神。
太后道:“你這麼說,棋歸,你來,瞧瞧王長子,是不是有哪兒不對勁。”
棋歸頓時暗暗叫苦。太后這是要發作的徵兆,拉誰去頂風口不行,非要拉她這個孕婦呢!
她硬着頭皮站起來,伸長脖子瞧了一眼,道:“臣妾瞧不出來。”
太后眼睛一眯,冷笑道:“蘇娘沒有生養過,看不出來,情有可原。可這一屋子的婦人,就你是生養過最多的,連你也看不出來!”
說到後面,聲音漸漸大了。
棋歸腳下一軟,挺着肚子跪在了地上,道:“娘娘恕罪,臣妾愚鈍,臣妾真的沒有看出來!”
劉貴妃急道:“王長子不是一直好好的,能有什麼不對勁?”
太后眼鋒一利,道:“哀家問你了嗎?”
劉貴妃這下不但出汗,連眼淚也一塊兒涌了出來,道:“臣,臣妾,臣妾只是,關心則亂……請娘娘開恩。”
頓時,諸位公主,后妃命婦,連忙一併跪在了地上,齊道:“娘娘恕罪!”
只有劉貴妃還呆呆地坐着。她看着坐在後座上的那個女人,是如此的盛氣凌人,不可一世。就在昨晚,她還在想,若是自己的兒子做了王,以後,或許她也可以坐在那個位置上。
可是就在今天,她突然發現,那個位置原來是那麼的,可望不可即,稍息之間,便是生死。
太后道:“哀家再問你們,王長子身量不足,可王上行伍出身,身材健碩。那麼王長子,是像了誰?”
衆人看了看劉貴妃,沒說話。
偏路修儀加了一句,道:“可,貴妃姐姐身條也不矮小……”
那就是她懷胎的時候保養不當,長期吃亂七八糟的藥的問題了。
太后沒有說出來,她只是冷笑,道:“看來貴妃是沒法親自撫養大王子了。既然這樣,不若就先抱到紫宸宮來吧。”
輕輕鬆鬆一句話,剝奪了劉貴妃原以爲的自己最大的籌碼。
後來劉貴妃又哭又鬧,弄得滿身大汗,狼狽不堪,才被人拖了下去。殿內一直靜悄悄的,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歇斯底里。
太后也沒讓人拉她,只是抱着尤什麼都不懂的王長子,淡淡地道:“貴妃身子弱,別拉拉扯扯的,拉壞了也不行。讓她鬧吧。”
後來劉貴妃哭得聲嘶力竭,被人扶了下去。
棋歸懷裡緊緊地摟着已經嚇壞的小妞妞,心裡暗暗後悔今天沒事兒又溜達進宮來幹什麼,偏碰上這種事兒,嚇着孩子了。
也是她大意了,先王走後,後宮佳麗被遣得沒剩下幾個,相對比較清靜。可這畢竟就是後宮,華麗的宮牆下不知道藏着多少齷蹉事兒。
等劉貴妃被拖走了,蘇太貴妃連忙道:“快起來吧。尤其是武昌公主,還懷着身孕呢。”
在棋歸身邊的謹紅公主連忙把棋歸扶起來,笑道:“瞧您,腿軟嗎?”
每個人都神色輕鬆,對剛纔那場奪子的戲碼視若無睹。
棋歸勉強笑了笑,道:“還好。”
說着,低頭用帕子擦了擦嚇傻了的小妞妞臉上的汗。
太后看了她一眼,道:“你也別怨讓你受委屈了,誰讓你撞上了。”
其實從劉貴妃降下長子開始,太后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但一直沒空管她。沒想到今兒她自己倒撞上了,太后索性就順手把她收拾了。
看太后的樣子,對這個王長子其實也不是很上心,最終也不會養在自己膝下。因若是養在她膝下,燕君銘必定看重。但這畢竟是長子,大約太后會把這個長子賜給某個看得順眼的嬪妃。
棋歸蔫蔫的,道:“臣妾沒事兒,謝娘娘關心。”
太后嘀咕了一聲道:“最嬌氣的就是你,就跪了這麼一會兒,待會兒別把你跪壞了。趕緊給哀家滾蛋,免得老十又來找哀家的麻煩。”
這話聽着不好聽,其實聰明的都聽得出來,她就是縱着棋歸。這滿屋子的命婦公主妃子,她偏就是待棋歸不一樣。
棋歸哪裡管得了別人看她是什麼眼神,連忙帶着兩個小的溜了。也沒等燕君行,直接自己出宮上了馬車,催促着快回府。
兩個孩子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反應不一樣。世子只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臉的沉穩,好像並不關心發生了什麼事。小妞妞則是一臉惶恐,出了宮還緊緊依在棋歸懷裡。
馬車都出去一大段了,她才擡起頭,有些茫然地道:“娘,太后娘娘是不是發脾氣了啊?”
棋歸輕聲道:“嗯,發脾氣了,不過不是生咱們的氣,你別怕。”
妞妞不解地道:“可是您也跪着啊?”
“太后是一國之母,她生氣了,所有人都得跪着。”棋歸道。
妞妞害怕地又往棋歸懷裡蹭,心道她再也不要進宮了。
棋歸帶着兩個孩子回了府裡,剛進府門,立刻道:“讓人把郡主叫回來。”
然而她在家裡等了一天,果果也沒有回來。派去的人回來了,回道果果在紫宸宮,太后跟前兒,已經讓人遞了話,她聽到了就會回來的。
夜裡燕君行喝了點酒纔回來,一進家門就吵吵嚷嚷的,棋歸好不容易把他打發好了,夜裡卻輾轉難眠。
聽着燕君行均勻的鼾聲,棋歸想爬到他身上去枕着他的胸膛,無奈肚子太大不方便,只好拉過他的胳膊來躺在上面。
燕君行的呼吸頓了一下,然後翻了個身把她摟了摟,又恢復了綿長。
棋歸就安心了。
第二天,棋歸耐着性子在家裡等到中午,終於等到了果果。
果果看起來也有些匆忙,坐在了棋歸面前,小心翼翼地道:“娘,果果和太后娘娘說了回來一趟,待會兒就要趕回去。”
棋歸心裡有點不舒服,是她閨女,回自己的家,怎麼就這麼千難萬難的了?還沒嫁到你們家去呢。
但是和小姑娘鬧脾氣,也實在是沒有意思。棋歸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囑咐人去準備茶水和點心,道:“別急,咱們好好說話。你先跟娘說說,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呢?”
昨天就該回來的。
果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輕聲道:“娘,您知道的,太后娘娘把小王子抱到紫宸宮了,聽說貴妃娘娘回去以後是哭個沒完沒了,好幾次哭得厥過去,醒了以後又接着哭。太后娘娘讓別理,可是也心煩意亂的很。”
她就一直在身邊陪着,端茶倒水之類的事情都是她在伺候着。
棋歸顰眉道:“鬧得夠厲害的,你怎麼樣?”
果果道:“娘,您放心,果果聽了您的教訓以後,就明白了。這事兒輪不到果果管,果果也不插手。太后娘娘把這孩子抱去了,自然就會對這孩子負責,比在劉貴妃身邊穩妥多了。果果就是照顧好太后娘娘也就是了。”
棋歸點點頭,道:“你能這麼想最好。”
她就怕,這個孩子幾乎可以說是在果果的一手庇護下出世的。就怕果果又有什麼蠢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