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行自是高興的,雖然過程和他想得不一樣,但這畢竟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舉杯和棋歸碰了碰,連紅顏也沒有落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棋歸笑道:“恐怕要催咱們回京了。”
天下一統,新王即將登基稱帝,然後劃土封王。燕君行自是榜上第一人。
燕君行卻道:“不急,王嫂也要回京,她腳程慢,咱們還可以尋一有趣的路,慢慢走回去。或者你想在這兒多住一陣子,也是可以的。”
棋歸笑着搖搖頭,道:“還是按你說的,選一條有趣的路,咱們慢慢走回去吧。”
燕君行來了興致,立刻叫人拿了輿圖來,展開了放在棋歸面前,先圈了從這裡到燕京的一條路,然後問她想去哪裡。
看她似在思索,燕君行主動指了那一路,道:“沿着這條路走,沿途會經過惠寧,西江,明頌幾個地方。我行軍的時候曾經路過,那裡的民俗奇特,但是民風淳樸,我想你會喜歡。”
“如果從這條路走,則會江寧,古壩和青山幾大州府。倒是沒有什麼民俗景緻,但是山河秀麗,景色宜人。尤其是現在這個季節,古壩的葉子也該黃了,一路走過去,都是黃葉,你想想看那是什麼樣的景緻。你選一條路走罷。”
棋歸想來想去,覺得兩個都想要,便笑着問紅顏,道:“紅顏你喜歡民俗,還是喜歡山河景緻?”
紅顏想了想,小聲道:“我想去瞧瞧民俗。”
這些天下來,她終於明白自己從前是坐井觀天了。走了那麼些路,也長了些見識,也覺得像從前那樣工於心計只繞着一個男人打轉確實有些傻。尤其是那日棋歸在陵前說的話。別的她沒記住,但記住了一句。
不懂得道理,便要叫人欺負了去。
她現在就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總覺得誰都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所以比起什麼山河景觀,她倒更想去瞧瞧民俗。其實就是想多看看宮外的人。她老是覺得,宮裡的人,和宮外的人,怎麼好像一點都不一樣?
這輩子她都不想再進宮了,所以長點見識才好。
棋歸對燕君行道:“那就走這條路吧。”
最後燕君行一錘定音,就選了這條路。
這兩個人帶着一個紅顏,竟就這麼不要臉地在路上轉悠了好些日子,直到發現棋歸懷孕了,才慢悠悠地晃回燕京。
彼時登基大典都快要開始了。至於城門獻俘什麼什麼的,則是早就錯過了。太后更是早早就回到了京中。
收到信說是棋歸懷孕了,所以得慢慢走,一下趕不回來,頓時太后破口大罵,道:“早幹嘛去了?外頭就這麼好玩,非得掐着點趕回來?現在出了點意外,就趕不回了!”
果果噤聲站在一邊,頭也不敢擡。
燕君銘心情大好,看了果果一眼,倒是笑了一聲,道:“王嫂您也別那麼生氣,您瞧着我十哥是穩重,可玩性比誰都大。忙了這麼些年了,這一放出去,馬上就忘了形,也是常事。”
太后還是氣呼呼地,道:“就算是這樣,可玩性再大,他也是多大年紀的人了,耽誤了大事怎麼辦!”
果果又把頭低下了一些,不敢聽太后罵自己老爹。
反而是燕君銘勸道:“王嫂還是別生氣,等他們回來了,再好好訓斥一番就是了。”
太后又免不了擔憂,道:“棋歸這孩子有了身孕,也不知道在路上走着穩不穩妥。她生產歷來……呸呸,哀家可什麼都沒說。”
燕君銘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那乾脆朕下一道聖旨,讓他們就別趕回來了,在那養胎可好?”
果果連忙道:“王叔,上次我爹送信來就說已經快到了。這會兒該是更快了。”
燕君銘這才作罷。要不以他的性子,還真做得出來!
坐了一會兒,他向果果使了個顏色。果果假裝沒看見。
說起來,這天下終於一統,燕君銘的心情自然極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果果這兩天,都不怎麼搭理人……每次瞧見他,也就是一個恭順有禮,根本不願意和他多說兩句話。
燕君銘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渾身上下不得勁兒,過了一會兒,便站了起來,道:“果果隨朕去瞧瞧大王子吧。”
他都開了口,果果能說什麼,只好跟他去了。
張毅之走之前,已經幫大王子穩定下了病情,只要多加調養,假以時日聽力還是有恢復的可能。
所有人中,對大王子最親近的,就是果果。
到了姜淑妃宮裡,燕君銘去應付一臉喜不自禁的姜淑妃,果果就一把過去把大王子抱了起來,抱在手裡搖了搖,笑着和他嘀咕些什麼。
面對喜洋洋的姜淑妃,燕君行的神色卻很平淡,只瞧着果果笑了,他便也笑了笑,心不在焉地問姜淑妃,道:“大王子近日可好?”
姜淑妃忙道:“精神倒是不錯,吃得好睡得也好。臣妾每日按張大人說的做了,瞧着他是真的慢慢似乎有了知覺呢。”
她說的倒是真心話。起初她也看不上這個孩子,可是她天生是個單純的人,跟孩子在一起相處久了,自然就有了感情。何況她心地也不壞,自然不可能把病兒丟在一邊不管,每日瞧着,看他一點一點地好起來,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燕君銘聞言倒多看了她一眼,笑道:“看來朕的淑妃真是個稱職的母親。”
姜淑妃羞澀地笑了笑。
看過大王子,燕君銘看果果就要走,便硬着頭皮跟了上去,說也要去紫宸宮再瞧瞧。
一路上,燕君銘終於道:“果果,我怎麼感覺,你在生王叔的氣啊?”
果果輕輕哼了一聲,道:“沒有,果果怎麼敢呢,您可是王上呢。”
燕君銘撓撓頭,道:“說那些沒用的幹什麼。其實你爲什麼生氣,我也知道。是爲了你那個舅舅的事兒吧?”
果果不吭聲,其實就是默認了。
燕君銘屏退了宮人,帶着她尋了個亭子坐下,才道:“後來我纔想起來那是你舅舅,也曉得你娘要擔心。可是戰場之上,出這種事也是難免的,你爲這個生王叔的氣,王叔着實是百口莫辯了。”
果果卻道:“果果是氣王叔,當初若是不打那一戰,不是一樣招降,白折損了這麼多將士……還把果果的舅舅搭了進去。”
她自然以爲李宛已死。
說起這個,燕君銘也有些心虛。
果果難過地道:“果果不懂什麼國家大事,只知道舅舅對果果也好,對娘也好。好端端的舅舅沒了,果果傷心還不成,王叔還要若是怪果果給王叔臉色看不成?連果果都那麼難過,我娘,一定難過死了。”
燕君銘越來越心虛了。和別人他倒是也能說出一番道理來,可偏生眼前坐的是果果。這可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比那個王長子還讓他上心的。
半晌,他只好道:“你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誰上戰場也有個意外。莫說是他,就是王叔自己也……”
果果連忙道:“王叔不說那不吉利的話!”
燕君銘這才眉開眼笑,道:“果果還知道關心王叔,看來也沒氣狠。”
果果又悶悶不吭聲。
燕君銘只好道:“果果別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王叔也不知道該怎麼補救。以後若是有其他事,王叔一定好好辦,再不叫咱們果果傷心了,成嗎?”
一國之君,都這麼放下身段了,果果還能說什麼。
突然燕君銘身邊的喜公公匆匆忙忙地跑了來,道:“奴才參見王上,參見小郡主!”
燕君銘不悅地道:“慌慌張張地做什麼!”
喜公公笑得有些古怪,道:“奴才剛剛聽說,武侯爵和武昌公主回來了!”
聞言,燕君銘和果果都都是一驚,互相對望了一眼。
後喜公公又道:“奴才聽說,這二人是一大早就進了京,不知何故沒有回府,反而在街上到處晃盪。正巧太后的親隨在外辦事,見着他們二人,便留了心眼。剛剛您前腳剛走,後腳太后的人就來報信了。太后娘娘連忙讓人去把他二人逮了來,眼下,正在紫宸宮挨太后娘娘的訓斥呢!”
燕君銘哈哈大笑,想到太后逮人的功夫一流,連自己也常常被她逮了去。如今輪到燕君行夫婦倆這麼倒黴,還是一逮就逮兩個,他焉能不痛快?
立刻就道:“果果,咱們走,瞧瞧那個熱鬧去。”
果果有點不情願,道:“果果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哪有特地跑去看爹孃捱罵的!說着,她便說自己要去姜淑妃那裡陪小王子好了。最近她和姜淑妃的關係很是不錯。
燕君銘也不強她,自己興致勃勃地跑了去。
紫宸宮內。
燕君銘一貓進去,就看到一個身着普通布衣的婦人坐在太后腳下,太醫正給她把脈,另一邊坐着蘇太貴妃。
那婦人就是棋歸。
看見燕君銘,棋歸也有些尷尬,連忙站起來見了禮。
燕君銘擺擺手,拼命忍住笑,道:“十哥十嫂真是要興致啊,在外遊玩了這麼久,可回來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對了,怎麼穿成這樣就進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