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臣走後,挽衣與白氏同處一室,兩人之間先是一陣沉默,白氏便轉身要走,說道:“姑娘休息吧,亮兒還在等我。”
“夫人,良臣的話不必介懷,他只是擔心你們在軍營裡會有危險,戰場不同後方,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危險。”挽衣欲替韓良臣解釋,卻不想,她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激起白氏的怒意,本想忍氣吞聲,可挽衣的話兒讓白氏更覺自己是個外人,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什麼都不如她。
“那你不怕危險嗎?”白氏霍然回身直盯着挽衣問道。
挽衣一怔,卻以爲白氏也是關心自己,釋然一笑道:“我已經習慣了。”她自幼聽家中男人講戰場,又與霍安江同對敵,與韓良臣與西夏兵周旋,還有那些被俘的日子,她是真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只是她不知她話中無意聽者有心,聽在白氏耳朵裡怎麼也不是滋味兒。
“我也可以習慣,什麼樣的苦,我都吃得。”白氏心中波瀾起伏,緊咬着牙關,說得激動,挽衣這才聽出她語氣中的異樣,頓覺得自己怎麼這樣糊塗,女人的心思,她怎麼會不懂,不禁掩口失聲,擡眸看着白氏不置可否。
雪素掀簾進來,不知裡面還有白氏,這時,只見白氏與挽衣四目相對,兩人之間似有股火煙味兒,不用問,單是打量了一眼白氏,便也知道她是誰了。她走上前去,見白氏目光中帶着怒焰,便猜到幾分眼前的事態,忙說了句:“挽衣,該吃藥了。”
挽衣回神,看着雪素不言不語,雪素打圓場道:“這位是……韓夫人?”一句韓夫人出口,轉眸看看挽衣,這稱呼怕是要刺痛挽衣。
白氏哪裡想到又進來一位天仙似的美人兒,什麼時候大宋的美人都到韓良臣的軍營裡來了,這個女人又是誰?一個挽衣已然讓她焦頭爛額,不禁面色更沉了一層。
“回夫人,小女人是這軍營裡軍醫的妻子,雪素。”雪素忙介紹自己。
白氏聞言,懸起的心放下一半兒。一個鄉下的女人,素日裡鄉長裡短的也知道些妻妾成羣的人家那些妻妾間的是是非非。雖然心有怨恨,但與韓良臣這麼多年來,也就多一個夫妻之名而已,白氏並不懂得大是大非,只覺得自己該是韓良臣的正室夫人。其他女人,特別是這些漂亮的女人在她眼裡便都是懂得狐媚之術的壞女人似的。
雪素說完,便坐在牀邊侍候挽衣吃藥,挽衣眸中含着難言的苦楚,雪素像是看得懂似地,又目光安慰她,有白氏在場,姐妹二人也只能這般眉目傳情了。
白氏見此,轉身出了營帳,片刻後,挽衣纔開口道:“姐姐,怕是她誤會我了。”
“妹妹,容姐姐說句話,這時,她就是誤解你,也是常理,畢竟,你是韓將軍後來的女人。”雪素邊喂邊勸。
挽衣垂眸輕嘆,“我懂,良臣待我情真意切,看在她眼裡怕是會恨我的。”
“難道你還想和她像我們這般相處,畢竟你們是……情敵。”雪素嬌嗔笑道,可見挽衣臉上那抹憂鬱,又斂去笑容,“這可不像妹妹,妹妹那樣明媚的人兒,怎麼這樣一張臉?”
挽衣無奈苦笑,這段日子經歷得多了,哪能像過去那樣沒心沒肺,她以爲在沁香樓的日子是最苦、最難熬的,怎知,真正的苦不是身處所遇,而是內心。
“不知,他們戰事如何?”喃喃自語道。
“一定會大獲全勝。”雪素立即回了一句,自到了軍營,彷彿她也不是嬌滴滴的小女子了,變得與挽衣一樣俠骨柔情。
“嗯,良臣一定會打勝的。”挽衣一掃心中陰霾。
戰聲上,大宋與西夏兩軍對壘。
成千上萬的兵馬嘶叫,千萬只兵刃於日光之下熠熠生輝。陣前“韓”家軍的大旗迎風飄落,這是韓良臣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軍旗,也是第一次號令萬人之軍,卻分毫不落威風,赫赫兵威足以讓敵人畏懼忌憚。
韓良臣長刀一揮 山坡上兵丁早看得真切,旗號發出,幾萬宋軍發一聲喊,潮水般衝向西夏軍陣營。轉瞬之間烽火連天,箭發蝗發,刀影閃動,煙塵之中鐵蹄飛踐,撕殺成一片。
不出挽衣所料,西夏主將果然是亞卓,接到韓世忠的戰書,相國思量半日終於決定應戰,不戰又能如何?冉俊擅用兵,這時冉俊死了,其他幾位監軍司根本不是韓世忠的對手,也只能集三個監軍司的軍力,奮力一博,難不成真的等着韓世忠帶人突襲他的相國府不成?挽衣跑了,相要府能讓她如此逃出去,恐怕對韓世忠來說也偷襲相國府也是易如反掌之事,既然大勢已去,他相國可不想坐以待斃,不如正面應戰。
不止如此,又奏明西夏皇讓自己的兒子亞卓帶兵親征,也是給亞卓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因而這一戰對亞卓極爲重要。他也顯得格外緊張。
此刻,鄭毅眼見山下十幾萬官兵戰在一處,也像打了雞血一樣喊破了喉嚨“擊鼓!擊鼓!鼓聲再響些!大宋軍的榮光在此一役!”
兩軍焦灼間眼看勝負不定,韓良臣卻是穩如泰山,他向身旁親兵使了個眼色,親兵自箭囊中抽出一支哨箭,點燃箭頭的引信,交與韓良臣。
韓世忠將弓挽的如同滿月,手指一鬆,哨箭高高飛向天空,留下的煙火痕跡在幾裡外依然清晰可見,埋伏在山坡後樹林的胡一川見了信號,打馬揚鞭,率領本部五千鐵甲騎兵,配合主力軍隊潮水般自側面展開進攻。
兩軍激戰近半個時辰,雙方體力鬥志已現頹勢,此刻出現的這支騎兵如同鋼鐵洪流,直插入兩軍混在一起的戰陣,無異於一針強心針,西夏軍見此不免慌亂。
混戰在一起的兩軍早已失了陣法,騎兵步兵顧不得誰前誰後,宋軍的騎兵砍瓜切菜般將西夏軍切成幾段,勝負的天平瞬間傾向宋軍,一場本難分輸贏的戰役
變的毫無懸念。
宋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西夏軍屍橫遍野哀鴻一片。
對面沙岡上的亞卓越看面色越凝,不能敗,敗了恐怕回去也是一死。他分明記得父親下令時那張無情的臉龐。心念到此,亞卓提刀衝進亂陣之中,身後其他副尉面面相覷,但主將已經殺入亂陣,他們又怎麼能若無其事,明明大勢已去,偏要拼上性命,不過,他們也都心知肚明,即使有命回去,也未必真的有命活下去。
這樣一想,也都跟着衝進亂陣,軍令如山。
韓良臣遠遠看到衝進亂陣中的敵方將領,手中的長刀一提,一臉正色說道,“擒賊先擒王!”便縱馬衝向亂陣。
蔣義等人見韓良臣衝了進去,哪裡還待得住,大喝一聲:“殺!”便也跟着衝了進去,這也是他們兄弟之間的默契,幾個人圍着韓良臣,形成了個小小的保護圈,一路突圍,近到亞卓跟前。
亞卓瞪視韓良臣,只看對方氣勢,也認出眼前之人就是他與父親目標,怒喊一聲“啊!”便衝了上來。
兩將過招,亞卓也有一身功夫,先還能與韓良臣比劃幾下,可漸漸的體力不支,略有些敗下陣來,韓良臣瞅準時機,猛然提刀用力一揮,刀風猛烈,竟然將亞卓振下馬去。
亞卓墜地,韓良臣絲毫不給空隙,不能亞卓起身,已將長刀逼至頸前,“抓活的。”韓良臣大喝一聲,幾兄弟上前挾持住了亞卓,蔣義用刀把在亞卓反腦猛地一擊,亞卓便垂下頭去,倒在地上了。
西夏兵見主帥被擒,陣腳大亂,沒了章法,進又不得,退又無路,亂作一團。沒多久便被後涌至的宋軍圍住,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只有一些散兵奪路而逃。
親兵報與韓良臣,西夏俘虜和傷兵如何處置?韓良臣抹了一把臉上早混在一起的汗水血水,沉聲到:“一將功成萬骨枯,別爲難那些兵卒,俘兵交與輜重營爲奴,傷兵好生醫治。”
不過,有一個人被韓良臣親自押解,這個人他還有用,他要用亞卓去換孫校,如果孫校還活着……
“挽衣,勝了,勝了,我們勝了!”雪素喊着跑進挽衣的營帳,挽衣正焦急等着消息,聽雪素這樣一說,一時高興忘了自己的傷,竟然要起身下牀,差一點就扯到傷口,眼底不知不覺溢滿了淚水,卻也分不清是痛的,還是喜極而泣。
“啊,你不要亂動啊。”雪素見她那副樣子,不禁大驚失色,上前安撫,“是前方來報的信兒,一會兒韓將軍就會回來了,他定然先來看你,你急什麼嘛。”
挽衣邊拭淚邊說:“姐姐,我怕,我再也不想失去他了。”這會兒,挽衣突然說了句至情至性的話兒,說得雪素也跟着掉起眼淚。
“姐姐知道,不會的,韓將軍那般待你,任誰看在眼裡都知道他的情深義重,怎麼會拋下你?”兩個女人相擁而泣,悲喜交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