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動我的孩子!”陶姑聲嘶力竭的聲音幾乎刺穿所有人的耳膜,與鬼吼無異。挽衣被嚇了一跳,險些將那嬰兒掉到地上。“我說了,不許動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陶姑繼續衝着挽衣喊,目中兇光彷彿可以吞噬掉挽衣一般令人害怕。
嬰兒也像是被嚇到了,驀然啼哭起來,又讓挽衣害怕得連忙交到韓良臣的手裡。韓良臣不知爲何並不想抱那個孩子,儘管說那是他的孩子,可爲什麼這嬰兒不像亮兒那樣魁梧健壯呢,難道真是因爲陶姑孕中被關而影響了發育?他不解地垂眸凝視那個嬰兒,無論挽衣怎麼遞給他,他仍是沒有伸出手去接。挽衣只好又將嬰兒抱在懷裡,陶姑像瘋了似地,儘管身體虛弱得沒有一絲力量,卻掙扎起身,甚至要下牀,欲從挽衣手裡奪回孩子一般。
下人們上前阻止陶姑下牀,陶姑就不斷地罵着,喊着,加上嬰兒的哭聲,屋內全然沒有一點喜慶的氣氛。
挽衣見陶姑的樣子駭人,生怕她嚇到孩子,將嬰兒緊緊地抱在懷中,不知如何是好,韓良臣終是忍不住氣,喊道:“不要吵了,沒人要搶你的孩子。”
陶姑像是如夢初醒,盯着韓良臣看,“不,你們都要搶我的孩子。”那一刻,韓良臣才發現她眸中神色渙散,目光遊離不定,漸漸又變得怪異起來,她,難道她瘋了?不,她太狡猾了,這一定又是她的陰謀。纔有些柔軟的心復又硬了起來,“我鄭重地告訴你,沒人要搶你的孩子。”
“你,你和那個女人要搶我的孩子,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陶姑狠狠地說着,面色蒼白得駭人,韓良臣再惱,也不願看一個女人剛剛生完孩子變成這副樣子,就算不愛,就算是恨,但他還有一絲人性,他嘆了口氣,緩聲對下人說道:“好好照顧她。”
“誰需要你的假慈悲?哼,你以爲這真是你的孩子?”陶姑真的瘋了,在這裡關了三個月後,她失去了一切信念,從未失敗過的女人,從來都那麼驕縱的女人,終於經受不住這段日子的變遷,失去了心智,瘋了……
“你說什麼?”韓良臣剛欲離去的腳步停了下來,轉身看着牀上的陶姑,他聽錯了嗎?“剛纔你說什麼?”他已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牀前。
陶姑那猙獰的臉突然變成狂笑,“哈哈哈……”笑得令人生畏,韓良臣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大吼:“你剛纔說什麼?”
挽衣也聽到了陶姑的話,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牀上的陶姑,難道她真的瘋了?她簡直不敢相信。
陶姑仍是狂笑不止,任憑韓良臣怎麼搖晃她,只有淚不受控制地滑落,在這笑聲之中。
“對,孩子不是你的,你以爲你真的還可以有孩子嗎?你永遠不會有自己的骨肉了,我就是死了也會詛咒你,詛咒你們。”陶姑狂喊着。
“孩子不是我的?怎麼回事?你給我說!”韓良臣怒吼。
“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以爲我真的和你有孩子了?那天你碰都沒有碰過我,我拿什麼有你的孩子?”陶姑邊喊邊掉淚,此時此刻,她不知自己是恨是愛,這個男人,她到底是愛了還是因爲沒有得到?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她好像意識模糊,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笑着問她痛嗎?而那個人不是韓良臣,她沒有看清他的臉,只是心痛得幾乎忘了生產之痛,她又彷彿看到了姐姐,看到了家人,看到許許多多曾經愛過她的人,就是沒有韓良臣,她的心在那一刻心死,當孩子出生後,她卻瘋了。
“你,你說什麼?不是,不是那天在客棧?”韓良臣顫抖地緊緊抓着陶姑的手腕,從不願再說起這段往事。
“哈哈!”陶姑又是一陣狂笑,“是,是我下了迷香,可我沒想到你這男人居然那麼愚鈍,就此昏睡了過去,我只能自己脫光了衣服躺在你旁邊,等你第二天醒來。”陶姑亦是邊說邊流淚,爲了得到這個男人,她失去了太多,此刻,她卻不知自己到底是早就瘋了,還是才瘋,過去的她是清醒的還是現在的她才最清醒?
韓良臣啞口無言地瞪大雙眸,看着陶姑說不出話來,可依陶姑這樣說來,那孩子真不是他的,又是誰的?
“怎麼?是不是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我了,或者,你乾脆殺了我算了,正好對外說我陶姑死於生產,這不是更合你意?”陶姑越說越狠。
“夠了!孩子是誰的?”韓良臣大吼!
陶姑卻只是狂笑,並不回答。
“真沒想到你這個女人這麼可怕,既然你已經幫我想好了理由,那我成全你,還有……你的……”說話間,韓良臣將目光落在接生婆手裡的嬰兒上。
下人們已經被他們二人嚇得愣怔不動,分辨不清眼前發生了什麼事,韓良臣一步上前,奪過接生婆手裡的嬰兒,高高舉起:“連同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一起!”
“哇!”剛剛被哄好的嬰兒復又跟着大哭。
陶姑那一刻才意識到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儘管她一直把他當成一顆砝碼,但就在看到這個生命的瞬間,她才知道生命的意義,她心痛了,可她又無能爲力,她只是直直地看着那個孩子,或許死纔是她們母子唯一的解脫吧,她沒有阻止,反而笑了,那笑反而看得韓良臣心裡一揪。
“不!良臣,不要!”萬萬想不到的會是挽衣跑過來阻止,她撲上前去伸手奪回嬰兒,“良臣,你不能這樣做,即便,即便他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能傷一個無辜的生命,這不是你……”
“你這個賤女人,這是我的孩子,不用你來討好,你這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離我的孩子遠一點。”陶姑的話針一樣直接刺入挽衣的心間,眼中隱隱泛出淚光,而這話愈發激怒了韓良臣,他一手拿着孩子,一手抓住陶姑狠狠說道:“你親手殺了兩個人,兩條人命,依我韓家軍
的軍規,你足以一死。既然你不想活了,那我成全你,還有你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免得他留在世上被人唾罵。”
“不,良臣,不,你不要衝動,這孩子是無辜的。”挽衣亦是忍着心痛急道。
韓良臣此刻正是惱羞成怒,一個一直說是他的孩子威脅了他十個月,最得挽衣吃盡苦頭,而最終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這般恥辱叫他如何忍受?
韓良臣緊咬着牙關,臉上青筋突起,挽衣生怕他那雙鐵鉗似的大手只需稍稍用力便會將那嬰兒捏碎,他不能那麼做,無論那個孩子是誰的,挽衣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陶姑卻又是哭又是笑,彷彿那個孩子已經不在重要,嘴裡只是唸叨着:“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韓良臣從未見過這樣死不悔改的女人,但挽衣緊緊地抱着他,淚眸悽楚地凝望着他,輕輕搖頭,“良臣,不要。”
韓良臣終於放開陶姑,又將嬰兒緩緩放下來,挽衣便將嬰兒抱起,看看牀上已經瘋了的陶姑,越發覺得這個孩子着實可憐,“就讓我把她養大吧。”
“不,挽衣,你,你就不怕養虎爲患?”韓良臣無奈地勸道。
挽衣含淚搖頭,“不怕,我只想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做個好人,不要像他媽那樣悲哀。”言間,挽衣移眸看了一眼陶姑,此時此刻,早就沒了恨意,反而覺得她那麼可憐。
“良臣,就算我求你,不要傷害這個孩子,我們把他養大吧,他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誰,自己的娘又瘋了,來到這個世上受了那麼多的罪,他應該好好成長,把他養成一個好孩子,也算爲他的娘積累德行。”挽衣溫聲勸解韓良臣,儘管她深知他有多恨陶姑,被陶姑騙了那麼久,她也恨,可陶姑已經變成那副樣子,再多的恨也都煙消雲散了。
“即便陶姑做過那麼多錯事,可我們終是走了過來,經歷了那種種,非但沒有淡了感情,而是看得更清更真了,不是麼?”挽衣溫柔的話兒說得韓良臣漸漸柔軟下來。
“你真的覺得這個孩子教得好嗎?若是有一天,他知道這一切,會不會以爲是我們害了他的娘?”韓良臣是軍人,行事凜冽,對待敵人從不留情面,這時亦是將這個孩子看作了敵人。
“會,我們用心,會換到他的心。”挽衣堅定得目光灼灼,從那雙清澈的眸子裡,除了善良,他再看不到其他,無奈地將挽衣和孩子都攬進懷裡,輕柔道:“你這般善良,爲什麼還有人要傷害你?”
“可最後,我不是都沒有被傷害?”挽衣依偎在韓良臣懷中輕語,她垂眸看着那個嬰兒已經不再哭泣,心念:孩子,你要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陶姑鬼魅似的笑聲又聲,“哈哈哈,你來看兒子了?看到了麼?還真像你呢。”像是有人在她身邊一樣,看得韓良臣和挽衣一陣心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