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假仁假義,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跟你卯上了,走着瞧。”挽衣性傲,哪裡輕易會低頭,更是覺得這個變來變去的納木特令人猜不透,原本就是疲憊的身體,心思更是疲憊,挽衣揮去腦中思緒,又想想韓良臣,這次在金營沒見到她,恐怕是會認爲她凶多吉少,不在人世了吧?
這夜便越發顯得漫長,挽衣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天氣已逐漸轉暖,無須幾日就要入梅了,挽衣心知,此刻金兀朮北上之心更爲迫切,他總不希望讓他的軍隊在這江南度夏,那便真會被韓良臣消滅了。
這樣的關頭,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由讓挽衣惴惴不安。儘管這納木特讓人琢磨不透,可她也只能靠他了,至少在他沒把自己交出去之前,她還有一線希望。
這天相較前幾日天氣算是極差,整個天色陰沉沉,像是要下雨了,悶得人快透不過氣來。她掀開被子,想看看自己的傷口,也是她這些年從未間斷過習武,因此身子也就比旁人好許多,那傷口早就結了痂,只是她體內的毒,她不知還會發作幾次,又或許還有什麼她無法預知之事發生,她想納木特會知道,一切似乎都要這個男人爲他揭開迷底。可那個男人偏偏迷一樣令人難琢磨,他不像完顏烈那麼冰冷,隱藏自己,而那種隱藏,她分明感覺得到。可納木特呢?時熱時冷,忽怒忽喜,卻真是讓人無法猜測了。
忽然間,帳外傳來腳步聲,隨着便進來幾個人,挽衣認得,是幫她換藥的大夫。納木特也跟着進來,一臉嚴肅地立在遠處,也不走近。待那大夫換好了藥,垂着頭,腰都不敢伸直似地退出營帳,挽衣不禁覺得納木特卻是個迷了。
不禁悽然笑道:“我一路顛連,飽嘗艱苦,恨是女兒身,無一可安舒,終是遇到些好人,解救我於危難,挽衣都記在心裡了,大人如此這般對待,將來有一日若是挽衣還能回到宋營,大人定然會得到韓將軍的回報,若你是宋人,難道就甘願跟着金賊?不想回大宋麼?看你在金營如此受重視,必然有你過人之處,爲何不爲國效力?”
言罷低垂眼眸,眼中含瑩瑩淚光,復又說道:“大宋江山危在旦夕,我們不該
呆在這裡耗費時間。”
納木特雖是背對挽衣,挽衣卻分明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是僵硬的,她的話絕然是有了作用,便尋思着再加一把柴,徹底點燃這男人的熱血,便話峰一轉,柔聲道:“既然你沒有把我交出去,就是還有一顆愛國之心,那爲何不借此機會,做回宋人?”
“等你傷好些了再議。”納木特扔下這樣的話兒,聽在挽衣耳中,便是莫大的安慰了。
“已經好了大半,常在軍中,征戰沙場,這點小傷並無大礙。”挽衣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裡,死裡逃生過幾回,哪一次不是傷痕累累?她全然是沒放在眼裡的。
“外傷不怕,可是你中的毒,我要拿到解藥才行。”納木特隨後的這句話令挽衣渾身一震,心頭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般,再擡起清眸,望着這個令人迷惑不解的男人。
“解藥?”她喃聲問道。
“嗯,難道你打算不定時的發病,四處要男人?”納木特旋過身來,一臉狡黠地笑意,竟然挽衣瞬間跌入谷底一般,明明剛剛這個男人還像個英雄似的,令她感動,怎麼轉瞬之間便又讓人恨之入骨了?
納木特驀地欺近她面前,勾起挽衣小巧的下巴,不懷好意地笑道:“在沒離開這之前,如果你有需要,我不介意先代替解藥。”
“瘋子!”這是挽衣唯一能吐出的兩個字。隨即,她只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待挽衣醒時已是新月爬上中天,睜開黑瞳,映入眼簾地是納木特那倦極的容顏,他默然呆坐於牀畔,挽衣心頭一震,這已不是一次被他無聲無息的弄暈,這個男人可以讓人瘋掉。
納木特見她醒了,才輕聲說:“你終於醒了,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怎麼離開這裡,難道走到一半,就昏迷不醒,餵了山裡的狼?”
“你,你在說什麼?”挽衣不解地瞧着他?難道不是被他打暈的麼?
他突轉柔情的目光令挽衣大惑不解:“我說的不是漢話?還是你耳朵也出了問題?”他聲音極爲慵懶。
“來人!”他只是喊了一聲,便有人端着沙鍋進來,“快趁熱喝,我叫人時刻都保熱的,這可是百
年靈芝,保管一補到底。”納木特溫柔的扶起挽衣,將枕墊於她背後,欲親自喂她。
“我自己來吧,怎敢勞煩你!”挽衣早被眼前的一切衝暈了頭,到底是怎麼回事?萬般疑問讓她理不出思緒,她目光淡漠而自矜,被這男人如此殷勤之舉震住了。
他不理會,只是將湯藥輕吹着,然後喂向她,雙目精光湛然,英芒內蘊,輕聲道:“看來你的毒必須儘快除去才行。”倒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挽衣不禁微蹙秀眉,“你是說我因這毒纔會昏過去?”
他只是輕點頭道:“不然呢?”
“那,那我都會怎樣?”挽衣好奇地問道。
他恍然大悟般嘆道:“我不知道,但這解藥很難拿到。”言罷,他復又垂下頭去,像在思索如何去拿解藥。
“若是太難,你只要帶我出去就好,這毒,我可以找別的人幫我解。”挽衣並不想以此作爲她不能離開的理由,她要走,走定了,什麼都無法阻攔她。
納木特黑眸中閃出一絲亮光,仍然喂着挽衣喝藥,又是沉默着不發一語。
天朦朦亮,他纔不顧禮節衝進房中,急促道:“明天有大霧,我們就明天離開這裡。”
“真的?”挽衣的眼底亦是閃着光芒,旋即復又滅了下去,壓低了聲音問道:“那我們是要如何離開呢?”若是沒有一個萬全之測,她可不敢貿然行事。
納木特徵了徵,卻擡起頭來,與挽衣驀然相對,目光清亮,卻又微含涼意,不滿道:“怎麼?你不相信我?”
挽衣便柔聲道:“我怎麼會不相信你,現在我們倆個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何出此言?”
他臉色一斂,徵了半響,才輕聲問:“如今,有多少人口是心非,又有多少真正的諾言不變?我只告訴你跟着我就是了,其他的事,你不必知道,除非你不信任我。”
挽衣只覺得他的話中似有另外的深意,只是她還想不出其中的真意,也只能定定地望着他,信?或不信?這番思量過後,輕聲道:“好,我信你。”
納木特亦是用同樣灼熱的目光回視挽衣,她真的肯信他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