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回家的時候,氣氛是相當的詭異。
京書棠一人氣呼呼地走在前面,而衛澤言就想個做錯了事的小媳婦一樣,低着腦袋,揹着行囊灰溜溜地跟在她的後面。京書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按理來說氣也應該消了,可是最後當京書棠起身,問道衛澤言去還是不去的時候。
衛澤言還是沉默不言。
倆人也是夫妻這麼久了,衛澤言沉默不語京書棠也知道他腦子差不多已經清醒了些了。但是,衛澤言的這幅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看着真真的是氣不過啊,可是再生氣又如何呢,總歸,衛澤言是出於一片好心和善意,他是擔心她啊。
弄成這樣,京書棠也不知道該怨誰了。
然而,這份詭異的氣氛很快就被打破。
倆人一同往家裡走去。房子的位置修的較高,京書棠哼哧哼哧爬上山頂,還沒喘過氣來呢,一擡頭,就看見前面不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人。站在前面的那羣人京書棠再熟悉不過了,正正是衛澤言平日裡訓練的手下,後面更多的,應該也是和他們一樣的吧。
京書棠還沒弄清這幫人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時候,衛澤言已經從她的身後走過來了。他的背上還揹着籮筐,可不知爲何,一點也不影響他應有的氣勢和風度,想想也是,到底,也是軍人出身,站在哪裡不是腰板兒一聽,像棵小白楊一樣呢?
京書棠還沒回過神來,此時,面前的兄弟們想是訓練好了的似的,一鼓作氣,聲大沖天,道:“將軍好,將軍夫人好!”
這話說的有點傻氣,可是,那氣勢卻依然震動山河,一看就知道是誰培養出來的兵。
京書棠還沒搞明白這是弄的哪一齣,此時,卻見二柱從隊伍裡面走出來,跪在衛澤言面前,抱拳道:“將軍,下令吧!”
下令?下哪門子令?
京書棠一看這仗勢,直覺就感到不對,這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呢?看二柱和其他將士們的樣子,隱隱有着,逼迫衛澤言下令的樣子,可是,衛澤言不是平日也在處理公務嗎?京書棠不禁一陣懊惱,要是以前能多多關心一下衛澤言就好了,將士們這麼着急,肯定是出大事了。
這樣的大事,除了邊寇,她再也想不到其他了。
京書棠深吸了口氣,走到衛澤言面前,故作親切地拿過他背上的籮筐,給他整理了衣襟,她的聲音溫柔卻基本能夠讓在場的人都能聽清。
“相公,你去吧,我等你凱旋。”
衛澤言此時眼中才閃過一絲驚訝,手裡捏成了拳頭,但很快,他平靜了下來,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此時此刻,猶如箭在弦上
。
他現在十分惱火自己沉悶的性格,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對她說,可是,倆人在一起,他總是最沉默的那個,以前總是覺得只要能在她的身邊,看着她氣呼呼地說他敗家,看着她勤奮努力地種藥養家,看着她甜美陽光的笑容就可以了,現在想來,真是遠遠不夠。
他隱約感覺到,這個女人不屬於這個世界,他抓不住她,可是,他卻真心的愛她。
時間,真是太不夠了。
但是,也就是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衛澤言閉了閉眼睛,眼中一片清明,他從腰包上拿出一枚老虎模樣的玉符。
京書棠一驚,還沒回神過來衛澤言要幹嘛,此時,衛澤言便已經牽着她的手高高舉起。
“百花村一百名將士聽令!”
“有!”站在前面的隊伍腳踏土地,氣壯山河,動作整齊劃一。
“現,本將軍將虎符暫交於將軍夫人管理,見符如見人,符令如軍令!”
話畢,衛澤言將手裡的玉符牢牢地塞在京書棠的手裡,再次讓京書棠高高舉起,站在面前的每一位將士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將軍大人這是在交權,而京書棠這邊,要不是衛澤言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腕,幾乎是提着她站着,她現在就只想腳一軟,坐下去。
衛澤言是幹嘛啊?衛澤言是把她的軍隊交給她,交給她?!
後面更多的話,京書棠便再也沒聽清楚了,她拿着手裡還留有餘溫的玉符,腦子裡只是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衛澤言身邊,就跟個木頭人一樣。
最後,只聽着衛澤言下令道:“明日卯時,全軍出發。”
“有!”
衆將士再次腳踏土地,那力道,大地都在微微震動。
將士們很快就散開,他們的臉上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鬥志昂揚。相信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爲出戰邊關而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而衛澤言方纔的一陣說辭,更是讓他們心潮澎湃,衛澤言是他們心裡不滅的神話,可謂是戰勝一樣的存在,和他出徵,必定百戰不殆!
然而,離開的將士們卻不知道,此時的衛澤言,已經不是戰場上的那個威武不屈的大將軍,此時的他,只是一個年輕的,有家室的普通男人。
他從小背井離鄉,也許是骨子裡天生就有種異於常人的天賦,對兵書和作戰有着濃厚的興趣,再加上後天的勤奮好學讓他有了優秀的指揮頭腦,戰場上的磨礪讓他在書上所學到的東西得以運用,可以說,成爲一個名震天下的將軍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一切的一切都水到渠成,然而,京書棠的存在,才讓他滿是泥土,鋼鐵,和血肉的人生有了一絲光彩,遇上她,他才感覺自己原來不完全是一個老謀深算的將士,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他是個家庭的父親,是一個家的頂樑柱,他自己有一個溫暖的,田園的房子,活潑可愛的兒子,漂亮賢惠的妻子
。
這就一個家。。。讓他只要一想起來,就熱淚盈眶的家啊。
夕陽西下,衛澤言緊緊地擁抱着京書棠,他多麼希望,此時就是天荒地老,明日永遠不會再來。就讓他抱着自己的愛人墜入深淵吧,至少,當離別真真來臨的時候,他不會像個傻瓜一樣的,手足無措。
但是,令衛澤言感到更加手足無措的是,京書棠的身體慢慢地變冷,更讓他墜入恐懼的是,京書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暈倒在了他的懷裡。
這如何是好?
京書棠再次醒來,睜開眼,是趴在她的牀邊,滿眼淚光的謹行,以及一臉愁容的花香雪。
片刻,京書棠回神過來,她猛然坐起,但腦子一陣暈眩,很快,她就倒了下去,腦袋重重地摔在枕頭上,有些鈍鈍的疼。
“嘶。”
“京大夫,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京書棠毫無預兆的醒來讓花香雪感到有些措手不及,這種感覺就像。。。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孃親,孃親,你要嚇死謹行啊。。。”謹行一看見京書棠醒過來,又是哭又是笑的,一個勁兒地往京書棠的懷裡拱,彷彿這樣緊緊地抱着孃親,孃親就不會離開他了一樣。
“我怎麼了?”京書棠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過度的昏睡讓她的腦子有點疼。
“大夫說,你過度操勞,暈過去了。。。”花香雪用帕子掩了掩眼角,聲音有些哽咽,道,“謝天謝地,你醒過來了,京大夫,你知不知道,若你不醒,我真擔心你。。。和你肚子裡的孩子,沒了啊。”
“什麼?!!”京書棠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她一把扯過花香雪的袖子,眼睛死死地盯着花香雪,道,“你剛纔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花香雪何其聰明,看着京書棠的樣子一下就明白過來她關心的是什麼,她沉了沉,道:“京大夫,你現在已經有了身孕,兩個月了。”
身孕,身孕。
多美妙的兩個字啊。
京書棠忍不住淚流滿面,她做到了,她爲衛澤言做到了!!肚子裡神奇而有活力的小生命告訴她,她不是一個怪人,來的時候沒有預兆,走的時候不會留下痕跡,這個孩子,讓她和這個世界,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近日裡的不安,就好像是烏雲一樣被風吹散了。
“京京大夫?”花香雪有些不明白,這個京書棠,不過就是懷了身孕了嗎,又不是第一胎,怎麼這麼激動?不過,她現在也是喜憂參半,京書棠有了孩子,她自然爲她感到高興,可是,另一方面,她也不可能在讓京書棠在胭脂膏上面爲她操勞了。
畢竟孩子要緊啊。
花香雪揉了揉太陽穴,收斂了自己不安的情緒,對京書棠溫和地笑笑,“京大夫,現在你也是有了孩子的人,可是要愛惜自己的身子了,我讓大雙煮了點吃的來,你補充補充體力,把身子養好些
。”
花香雪不說這個還好,一說,京書棠都感到餓了,可是,現在她還有更加要關心的事情。
“我睡了多久?衛澤言呢?他們已經走了嗎?”
花香雪一愣,最後點點頭。
京書棠的喜悅一下就被衝散,她親手推他到戰場,可是,她卻那麼想親自送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