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們三個人回到城裡。
我一時不敢去見苑阿姨,如果她知道我一出去就遭了迎頭阻擊,可能會很失望。而正好由於種種原因父母想讓我新學期轉學,我暫時把精力放在轉學上。
父母給我聯繫了舊城區的一所學校,下半年開始我要在新學校就讀了。
對我來說無所謂,到哪所學校不是一樣讀。誰知這次轉學遇上一件事,竟然與遠甜的事還掛上了鉤。
暑假結束後我到新學校報到,做了插班生。第一天到校,就有一個女生主動向我打招呼。
女生跟我是同一班的,她對我似乎一見就熟,主動介紹她叫白瑤,不僅是我們的班長,還是校長親侄女呢。
班長主動接近我是可以理解的,她有義務關心我這個新到的插班生嘛。但她特意亮明校長侄女的身份,讓我有點懷疑她有炫耀之嫌。
不過看她長得甚是可愛,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樣子又漂亮又忠厚,不像那種愛顯擺的逗比女生。
白瑤對我似乎早就積攢了一肚子的話,當天放學跟我一起離校,路上就喋喋地說個不休,她告訴我她家住在新城區,但以前是住在老城區的,不僅是她家,連叔叔家也住過老城區。
她提到最多的話題就是老城區,我有點奇怪,這不像清新女生該有的風格,倒像上了年紀的大媽在懷舊,我們的話題不應該圍着晦舊的老宅打轉吧。
幾天過去我開始相信,她總是反覆提到老城區,決非懷舊那麼簡單。
這天放學後我們一起從教室出來。白瑤看見白校長從身邊經過,就叫了一聲叔叔。白校長向我們點點頭就走了,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覺得他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臉色一點不開朗。
這時白瑤吞吞吐吐對我說,她想跟我說一件發生在叔叔家的事情,問我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我心裡一動,感覺我的預感可能準,白瑤這幾天繞了那麼多圈,看來要言歸正傳了。
是什麼事情急於說給我聽?是否跟老城區有關?
白瑤領着我去了學校外的蓮花池邊,坐在一條長椅子上。現在天還沒黑,我們至少有一個小時可以利用,如果天一黑就不行了,一對男女生坐在蓮花池邊會引來別人瞎猜的。
我望着白瑤靜候着。
白瑤的小嘴蠕動着,臉上神色相當複雜。她看着我問:“如果我說的事有點離奇,你會不會罵我有毛病啊?”
離奇?那就不是一般的事了。
我很想告訴她,我遇上的離奇事超乎你想象,你這裡會有什麼事更瘋狂呢?
“你說吧,我一定認真聽。”我鼓勵道。“白校長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這樣的。”白瑤說道,“我在暑假快結束時,連着三夜做了同一個夢,夢見小練來找我,叫我找一個人救救她……”
我問道:“小練是誰?”
“就是我叔叔的女兒,她本來跟我同歲,我們是同一年出生的,我比她大了三個月。”
“白校長的女兒叫白小練?那她人呢?不在這個學校讀書嗎?”我想如果白小練也在本校讀書,白瑤一定會介紹我認識的吧。
白瑤忽然兩手捂臉輕輕抽泣。
我一驚,好熟悉的場景。前些時候苑阿姨找我時,不就是這樣的表情嗎?
白瑤用悲憤的語氣,向我講述了表妹的悲慘遭遇。
八年前,白瑤和小練都在同一所小學讀書。那時候他們兩家都住在老城區的舊宅裡。有一天因爲兩人在學校放學後玩得入迷回家晚了,當她們沿着長長的弄堂回家時,走在前面的小練啊呀一聲,似乎撞上了什麼東西。
此時月光還算明亮,白瑤發現有一個黑影走在他們前面,走得很快,看不清是什麼人。而小練對她說那是個陌生大叔,她剛剛撞上那個大叔的後背。
小練有些不好意思,說她只顧低頭走路才撞上那個大叔的,那個大叔也沒責怪她,在前面自顧走了,她想道個歉都來不及。
當時她們也不是很在意,兩人還嘻嘻哈哈笑了一番,感覺挺有趣的。
她們兩家並不緊鄰,相隔幾百米一段路。白瑤先到的家,小練的家還要過去一點。
白瑤在家吃了晚飯坐着寫作業,快到九點鐘的時候響起敲門聲,是叔叔和嬸嬸趕來,說小練一直沒有回家,是不是跟白瑤一起來了她家?白瑤說她跟小練在弄堂口分手的,小練一個人正常回家了,怎麼會不在家?
兩家人都着急起來,到外面尋找小練,可找來找去沒找到。
天都亮了。叔叔廣泛發動親朋好友進行更大範圍的尋查。並且又是報警又是到處去張貼尋人啓事,甚至還花錢到電視臺做了廣告,可是好多天過去,小練根本沒有下落,
而小練這一失蹤,就像從人間蒸發了,至今杳無音訊……
白瑤說到這裡又掩面而泣。
我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很理解白瑤的情緒,但我極力不把白小練的失蹤跟遠甜的遭遇混在一起,畢竟白小練是徹頭徹尾失蹤,不像遠甜那樣家中留存着她的軀體。
兒童失蹤事件也不少見,有的是被人販子拐走賣掉,有的是被罪惡分子綁架囚禁,也有的自己偷偷離家出走,不知流落到哪個地方去了,當然也有可能已經被害,屍體被埋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我對小練的失蹤也感到揪心。別說是校長的女兒,就算普通家庭的孩子,出這樣悲催的事也令人同情。
我問道:“你剛纔說你夢見小練來找你了,說要找一個人救她,那要找誰?”
白瑤指了指我:“在夢中小練對我說的那個能解救她的人,就是你呀。”
怎麼跟苑阿姨對我說的話一個模子了?
我忙催道:“你把那個夢細細講一下吧。”
白瑤說她第一個夜裡夢見小練出現在面前,對她說自己那天是被那個撞上過的大叔給帶走的,當時小練也搞不清爲什麼要跟着他走,昏昏暈暈地跟了好一陣子。直到有一天大叔讓她附在另一個陌生女孩的身上,她才知道自己跟來的只是靈魂,而靈魂只有附在別人身上纔像個真人。
她附在別人的身上感到很彆扭,這樣的日子讓她無法忍受,卻又不能掙脫。
小練說她多次想偷偷離開大叔,但根本沒這種可能性。直到最近另一個跟她一樣被拐來的遠甜悄悄告訴她,她聽到了大叔醉後的一番話,說像她們這批“人魂”想要還回人世,只有一條渠道,就是有人來解救她們,而那個人名叫邢小蒙,是個還默默無聞的讀書郎。
白小練根本不知邢小蒙在哪個旮旯裡貓着,而遠甜卻是知道的,說她家曾跟邢家都住在老城區,她曾經見過邢小蒙一面,還畫過他的像……
遠甜說她會想辦法直接找邢小蒙求助,而小練因爲不認識邢小蒙,想來想去只有先求助於白瑤了……
白瑤對我說道:“第一夜做這個夢,我感到很荒唐,都要罵自己神經錯亂,肯定是想小練想出病來了。小練確實失蹤了,可我怎麼會夢成她的靈魂被那個大叔帶走了,還親自來向我求援,至於什麼邢小蒙,我根本聞所未聞,我怎麼會在夢中臆造出這麼一個名字?”
我問道:“那後來怎麼又相信這個夢了?是不是因爲我突然出現,你發現我就叫邢小蒙,跟你的夢相吻合了,所以纔要找我說這件事?”
白瑤解釋道:“我第一夜做夢後並不當回事,但是第二夜又夢到小練來找我,央求我一定要找到邢小蒙,這樣才能解救她。我說我不知邢小蒙是誰,怎麼找他呀?小練說遠甜如果找到機會從大叔身邊溜出去,就會打聽到邢小蒙的下落,到時會通知我的……”
白瑤說第三夜她又夢到小練來了,說遠甜已經打聽到,邢小蒙一家又要搬回老城區的舊宅了,並且從他們的閒聊中得知邢小蒙可能要轉學,並且有可能轉學到離舊城區最近的第七中學。
恰好白瑤正在第七中學就讀。開學以後,她果然發現有個邢小蒙轉學來了,巧的是邢小蒙正好轉入她所在的班級。
夢中小練的預言果然屬實!
我是徹底信服了,居然從白瑤的嘴裡聽到遠甜的信息,那些情節跟我夢到的能吻合,足以說明白瑤所言不虛,不是她虛構做夢,她真的做了這個夢,而這個夢是白小練託給她的,就如同遠甜曾託夢給了我。
白瑤又問我道:“根據小練的說法,還有個遠甜跟她一樣被拐了魂,她還是認得你的,那你認不認得她?”
至此廢話少說了,我就把苑阿姨託我的事通通講了一遍。
白瑤聽得格外震驚,連聲說道:“原來你已經知道遠甜的事了,這麼說來我夢中的事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點點頭。
“那你認爲,小練所說的那個大叔是誰,難道就是你碰到過的張忌陽了?”白瑤又問。
我說這已經明擺着了,就是張忌陽,白小練和遠甜遭遇了一樣的命運,她們都被張忌陽這個惡道收走了靈魂。遠甜託夢給我求我解救她,小練託夢給堂姐央求堂姐找我解救,都是目標相同,聚焦在我的身上。
白瑤問那個張忌陽到底是什麼人?我說目前只知他做過道士,但從現在的服飾上看他更像一個混跡商海的老闆,至於具體在幹什麼,他自己也沒有詳細透露。
此時我想到一個關鍵問題,既然白小練的魂被張忌陽誘走,那她的身體在哪裡?
白瑤頓時又眼淚汪汪,說她是在後來才醒悟到在夢中忽略了這個問題,第三夜以後小練就沒再進她的夢,她也無法得知小練的身體在哪裡。
而她做了這幾夜夢也並不敢告訴叔叔嬸嬸,甚至沒告訴爸爸媽媽,因爲她不敢確定夢是真是假。再說雖然小練失蹤了八年,但只要她活着,相信還是有機會找到她,但如果她被惡人帶走了魂,那不是跟死了一樣嗎?叔叔嬸嬸得知後能承受嗎?
那麼小練的身體在哪裡?是已經腐朽掉了,還是保存着?
我覺得我們空猜是猜不着的,最好的辦法是向張忌陽打聽。但他肯定是不會告知的。
此時天在黑下來了。我提出送白瑤回去。但白瑤遲疑着,她又向我提了一個問題,說她叔叔家在小練失蹤的兩個月後搬出了老城區,那套舊宅一直閒置着,她在做了那幾夜夢後向叔叔提出進老宅看看小練的房間,但被叔叔找藉口拒絕了。
白瑤的語氣顯得有些詭異起來:“我總覺得,我叔叔嬸嬸在小練失蹤後,變得怪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