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馬車才微微晃動往前行走,春華便一頭扎進了容大奶奶的懷裡,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容大奶奶和秋華俱是一驚,望着眼淚漣漣的春華,容大奶奶抓住了她的胳膊:“春華,怎麼了?我見你和許大公子神色不對!”
“淑華她……”春華擡起頭來,抹了一把眼中的淚水,咬着牙將今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她是不想要我好過,這纔將那件事情抖出來,若是許允褘聽信了她的話,自然便會來長寧侯府退親。”
容大奶奶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顫抖,氣得眼前發花,這個淑華真是蛇蠍心腸,毀了春華的親事對她有什麼好處!這許允褘也實在可恨,怎麼就能是那種一言不發的態度?難道他就當真相信了淑華的話不成?
“春華,若是那許允褘聽信了淑華的話來退親,那便退了便是,這樣的男子嫁他作甚,我的春華值更好的男子來配!”容大奶奶拿出帕子來給春華擦了擦臉:“莫要再哭了,下車的時候要精神些,免得被淑華看了笑話去。”
“母親,我知道。”春華點了點頭,吸了下鼻子,眼神堅定:“我和母親想的一樣,若是這般不信任我,成了親以後還有的吵呢。我嫁的夫君該是心胸開闊,爲人豁達,絕不是這種小肚雞腸之人!”
秋華坐在旁邊聽了心中感慨,又有幾分擔心,這許允褘該不是那樣的人罷?打過幾次交道,只覺得他不該是那不爽利之人。見春華雖然說得堅定,可眼中卻依舊有些愁苦,秋華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握着她的手,希望春華能感覺到自己對她的支持。
回到長寧侯府,下了馬車,原以爲會見着淑華一張得意的臉孔,容夫人指不定也已經知道了這事,會拉着臉責問才春華這件事情。可意外的,秋華卻只見到秋華垂頭喪氣的跟在容夫人和賈安柔的身後,一張臉壓得低低的,看不清她有什麼表情,容夫人臉色如常,似乎不知道這件事兒一般。秋華疑惑的拉了拉春華的衣袖,指了指淑華,春華嫌惡的瞥了她一眼,見她竟是那副樣兒,不禁也愣了愣。
一進主院,淑華便說身子不舒服,帶着小荷飛快的去了自己屋子,容夫人也沒有在意這麼多,只是笑容滿臉的和賈安柔說着話兒:“端王妃真是頂頂和氣的一個人!”容夫人今日忍着大半日沒有說話,回到了容府終於透了口氣,可算能好好說上一番了。
賈安柔陪着笑臉道:“可不是這樣,雖然她身份高貴,可卻對旁人都很熱絡!”口裡附和着容夫人的話,賈安柔心裡卻十分難受。今日去端王府,身邊一羣夫人都身份高貴,和她說了幾句話,聽着說容三爺不過是詹事府府丞,便一個個露出輕慢的神色來:“原來是長寧侯的三兒媳,久聞大名了。”
她們臉上雖然依舊帶着笑,可賈安柔還是能聽得出來她們弦外之音,說了幾句話以後便沒有人再搭理她,她只能傻呆呆的帶着丫鬟站在那裡,看着容大奶奶與一些夫人們說得歡快,心裡格外惱火——她楊曼娘不過是個五品宜人,爲何就不會被那些貴夫人嫌棄?容三爺的官職也只比容大爺低兩級而已!
容夫人卻不知賈安柔心裡苦澀,依舊笑着和她說着閒話:“你瞧中了哪家公子沒有?我倒是看中了好幾個,以後有時間去拜府探探口風。”
聽到容夫人在爲淑華打算,賈安柔也來了精神,趕緊坐直了身子:“婆婆看中的是哪幾家的公子?”
容夫人板着手指數了幾個名字,一邊說一邊點頭:“搬到京城果然就是不一樣,江陵城裡哪能遇着這麼多名當戶對的年輕公子!”
秋華陪着春華走回流朱閣,打發了飛煙溜去主院找小香,想要從她那裡打聽淑華的事情,依着淑華那脾氣,絕不可能就這樣沒聲沒息的回了自己屋子,至少也該要到春華面前刺上幾句,心裡纔會舒坦。
不多時飛煙從主院那邊回來,一臉驚奇,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姑娘,了不得啦,三小姐今日被人罵了,聽說被罵得很慘!”
“被人罵了?”春華和秋華都覺驚詫,兩人默默對望,不由得便想到了許允褘身上去了:“是被誰罵的,小香知道嗎?”
飛煙點了點頭,很是得意:“聽她說三小姐是被咱們將來的大姑爺罵的!”
果然是他了,春華靠在椅子上不言不語,他將淑華罵了一頓,意思便是不相信淑華的話了?心中稍微有了一點點歡喜,漸漸的溫暖了起來。“聽小香說,似乎三小姐說了什麼話冒犯了大姑爺,大姑爺便將她臭罵了一頓,還說若她不是女子,定會將她好好的抽一頓鞭子,就連衣裳帶肉都會抽得稀爛!”
秋華望着春華,臉上露出了笑容:“大姐姐,你這下也該放心了,姐夫可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春華低着頭咬牙道:“你休得爲他說好話兒,爲何當時他卻一言不發?他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你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如何知道?”
見春華口裡依舊說得硬氣,秋華只覺心中好笑,點了點頭道:“那我便不再說旁的話,只管睜了眼睛看着,我便不信姐夫若是來流朱閣向你道歉,你還會拿條鞭子將他抽出去!”
春華臉微微一紅,嘴裡仍不服軟:“那你看着便是!”
第二日許允褘便來了長寧侯府,先去拜會了容夫人,遞上一個大禮盒兒,容夫人見了眉開眼笑,聽着他說是家裡派他來問容大夫人有關親事的一些問題,再打量他兩手空空,知道不會送禮給老大媳婦,這才心中舒坦,派了沈媽媽將他送去了華瑞堂。
容大奶奶見許允褘過來,心裡還是微微咯噔了一下,不知道他今日過來是做什麼的,莫非真是來退親的不成?坐在椅子上邊,她望着許允褘向自己行了一禮,吩咐桂媽媽給許允褘端了張椅子過來:“許大公子,請坐罷。”
“容大夫人,能不能讓我去流朱閣見春華?”許允褘沒等桂媽媽去搬椅子,急急忙忙開口道:“昨日春華對我似乎有些誤會,我得向她好好解釋一番。”
容大奶奶聽到這句話,心裡石頭才落了地。昨日在馬車上邊她雖然嘴裡說得硬氣,可心裡卻不希望這事情會發生,被退婚的女子,還能覓到什麼好人家不成?更何況是太后指的親事都要被退掉,旁人又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春華呢?
見容大奶奶不言不語,許允褘有幾分着急,朝容大奶奶連連作揖:“容大夫人,你便讓我見見春華罷!我不和她說清楚這事兒,睡覺都不安穩!”
二月的春風很是柔軟,吹得路邊的樹葉不住的沙沙作響,這京城的春日比江陵的春日要來得遲些,可到了二月末,也是處處花團簇錦,看得人只覺心裡舒服。同許允褘一道走在青石小徑上,容大奶奶不住的打量着身邊的少年,揣測着他究竟會對春華說什麼樣的話,若是傷損了春華,她便是撕破了臉也要護着自己的女兒。
走進流朱閣的院子,一種甜甜的花香便撲鼻而來,許允褘擡眼一望,前院坐着好幾個丫鬟,皆是兩手不空,有些在打絡子,有些在繡荷包。見容大奶奶帶着準姑爺進來,丫鬟們紛紛站了起來行禮,銀葉放下手裡的活計奔着往裡邊去了:“姑娘,許大公子過來了!”
春華正在後院和秋華玩雙陸,聽着銀葉跑進來通傳說許允褘過來了,吃了一驚,手中的骰子骨碌碌的滾到了地上。秋華彎腰撿了起來,笑着放回到了春華手中:“若是想退親,自然不需要來見你,大姐姐,你便放心罷!”
話音還未落,就聽腳步聲傳了過來,容大奶奶帶着許允褘出現在後院門口,春華見了許允褘,心裡一滯,坐在那裡說不出話來。秋華見狀站了起來,笑盈盈的走到容大奶奶身邊:“姐夫,你和大姐姐去將那局雙陸動完罷,我快贏了,看你是準備贏還是輸。”
許允褘聽了秋華的話,咧嘴一笑:“謝謝四妹妹了。”說罷大步走了過去在春華對面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春華,一直看到春華將臉轉過去。
“春華,你聽我說幾句話,若是我說得不對,你再不理睬我,好不好?”許允褘的話音十分柔和,全然沒有了往日那頤指氣使,聽得站在旁邊的容大奶奶和秋華兩人都微微的笑了起來,看來許允褘是不會有別的想法了。容大奶奶拉了拉秋華的手,兩人悄悄的退到了門後,將後院留給了許允褘與春華。
“春華,我向你道歉,起先我真的被淑華的話迷惑了,對你有所懷疑。”雙陸棋盤上落下了幾朵桃花,粉色溶溶的在縱橫交錯的線條上不住的飛起落下,春華聽着許允褘的話,心裡實在不舒服,一雙手藏在衣袖中,捏得緊緊的,指甲都快刺破了自己的肌膚。
“後來我想到了高祥對我說的話。”許允褘見春華的頭低着,並沒有擡眼看他,心中一急,語氣裡帶了些哀求:“春華,我知道我有很多短處,但我也有很多長處,我不會撒謊,也不打算撒謊,我只是想讓你見見最真實的那個許允褘。我所說的,沒有一句虛假,都是我所想的,所做的,只希望你能夠好好聽我解釋。”
許允褘的聲音很是真誠,春華不由得擡起頭來,眼前的少年俊眉朗目,一雙眸子正在盯着她不放:“我有時做事只憑自己的意氣用事,所以可能會無意間傷害了你,只希望你不要介意。”
春華白了他一眼:“你究竟想說什麼?嚕嚕囌囌的說了一堆,可我卻沒有聽得清你究竟想表達什麼意思,現兒我來將那事情告訴你,你自己掂量着去,相不相信,也隨你。”春華將那日杭州賈府的事情說了一遍,平靜的望着許允褘:“我要說的都說完了。”
許允褘咬牙切齒捏了拳頭重重的砸到了放雙陸的桌子上:“這賈家禽獸,我必叫他不得好死!”
“他已經受了懲罰,你便不用再想着怎麼去對付他了,我只是想知道,咱們以後小打小鬧的時候,你還會不會翻出這事情來說話?”春華端着一張臉望向許允褘,心裡卻很是緊張,不知道許允褘會如何回覆自己。
“高祥說,喜歡一個人,便要全心全意的相信她,原來我並不知道什麼是相信,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在端王府別院,淑華告訴我那件事情的時候我幾乎就想來問你,可一想到高祥說的要彼此相信,我才發現自己實在做得不夠,離那個彼此相信還有很遠的距離,在淑華胡說八道的時候,就該不用理會她,應該將她扔到角落裡邊去,緊緊的跟在你身後纔是正理兒。你其實根本不用告訴我這事,我不會被淑華挑撥到的。”許允褘的目光落在了春華的臉上,望得她忽然便羞赧了起來,轉過臉去,清了請嗓子:“我如何才能相信你?”
“以後咱們還有一輩子,你便好好看着我如何對你便知道了。”許允褘站了起來繞到了春華面前,蹲□子將一張臉勾到了春華面前:“以後我有做得不好的,你只管告訴我,實在惱了,你便拿鞭子抽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