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今日佈下了幾個圈套,務必要將秋華肚子裡頭的孩子弄下來不可,首先在門口布下了幾個丫鬟,裝作在互相打鬧想去撞秋華的肚子,又在大堂裡燃了麝香,專等秋華捉了那丫鬟與她來對質,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秋華進大堂來,高夫人有些奇怪,打發了丫鬟婆子出去看,主院門邊上丟了兩個空盆子,人卻不見了。
“夫人,恐怕是大少奶奶已經覺察到這裡的異狀,折回梅園去了。”楊媽媽有些擔心:“大少奶奶是個心思縝密的,怕此時已經有所舉動了。”
高夫人聽了點了點頭:“叫人將這香爐裡邊的薰香去倒了罷,換上一把蘇合香,我這頭腦有些不清醒,蘇合香醒腦提神,剛剛好適合我用。”
楊媽媽從後院叫了個粗使丫頭過來,將爐子裡邊的麝香挾了出來,吩咐她將這香灰倒遠一些,那小丫頭子應了一聲,端了盆子便往外邊走,到了外頭到處瞧了瞧,只覺寒風撲面,香灰畢畢剝剝的揚了起來。小丫頭子想了想,覺得最好將這香灰灑到前邊那池塘裡,怎麼樣旁人也找不到痕跡,正準備邁步往那邊走時,旁邊過來了一個媽媽,伸手將她捉住:“跟我走一趟。”
小丫頭子吃驚的回頭一看,原來是大少奶奶身邊常見的那位媽媽,不由得有些發抖:“媽媽,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等着你和手中那盆香灰來做證呢。”阮媽媽低頭看了看,那盆子裡還有半塊沒有燃盡的香,笑着點了點頭:“有這大塊的便再好也不過了。”
高夫人不知道小丫頭已經被捉住了,還以爲自己罪證已經消滅,所以對着高良的質問絲毫沒有半點膽怯,只是冷笑連連。高祥在一旁聽着,只覺氣血上涌,也不顧尊卑,指着高夫人便起了高聲:“你想加害我與秋華又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還用得旁人說讒言?這香爐裡邊現在肯定只有蘇合香,那麝香該早被丟了,你纔會如此篤定!”
掀開香爐蓋子,高祥用旁邊放着的小鉗子夾起了一塊香木:“按說早晨點到現在,這樣大小的蘇合香早就該燃盡了,爲何現在還剩這麼多?明顯是剛剛燃了沒多久的,那麝香與香灰早就被扔掉了。”
“這只不過是你的推測而已,我這蘇合香是沒有點多長時間,所以還剩這麼多,但你又怎麼能說我在此之前點了麝香?”高夫人也衝着高祥一陣冷笑:“高祥,你莫要瘋魔了,見着風就是雨!”
“我們家二爺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大堂門口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衆人擡頭一看,就見梅園的幾個丫鬟走了進來,走在最前邊的便是那口齒伶俐的玉石,手裡端着一個小盆子:“夫人,這可是你們主院才用得上的盆子,這裡邊便是你燒過的麝香和香灰,若是不相信,叫大夫過來驗看便見分曉。”
“你這丫鬟好不知禮!竟敢這樣與主子說話!”高夫人瞧着那盆子,心裡頭也顫了顫,但依舊強作鎮定:“還不快些將她拖了下去重重責打,也好讓她知道主子在說話,容不得一個做丫鬟的插嘴!”
玉石撇嘴笑了笑:“夫人,你休得恐慌,玉石可是代着我家奶奶來說話的。因着這盆子裡邊是麝香,我們家奶奶怕聞了這味兒會將肚子裡的胎兒弄沒了,這纔派我來說的。這盆香灰,我們可是在主院的小丫頭子手上接過來的。”
高良聽到這話,如何不知其中奧妙?此時阮媽媽帶着梅園的丫鬟將捉住的幾人帶了上來,高夫人見着那幾個人,心裡雖然有些忐忑,可面色依舊沒有一絲驚慌:“爲何捉了這幾個人,她們莫非犯了錯不成?”
那婆子率先跪了下來朝高良磕頭道:“老爺,老奴其實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夫人叮囑我要瞧着大少奶奶的動靜,然後回主院報信,老奴委實冤枉。”
“冤枉什麼,快些拉下去!”高良已經是勃然大怒,前邊兩個月,後院接二連三的出事,看來府裡頭藏着不少魑魅魍魎,沒想到今日高夫人竟然又將手伸向了梅園,這是想讓高家子孫不盛?他厭惡的看着高夫人臉色陰沉:“夫人,你便在這院子裡歇息着罷,哪裡都不用去了。等着那邊桃園修好了,主院便挪到那邊去,你將府中的鑰匙都交出來,賬簿子也轉到桃園去,以後你只管安心養着身子,府裡的事務交給錢氏打理。”
高夫人白了一張臉望着高良,嘴脣都在不住的發抖:“高良,你憑什麼便定了我的罪過?就憑這婆子莫名其妙說的這幾句話不成?你真是有良心,莫非你便忘記了那時候你窮困潦倒,若不是我下嫁給你,哪裡來的這般風光!”
高良最不喜的便是高夫人提起他的出身,每次提到他當年的時候,他便會記起自己那時候巴結逢迎徐國公府的事情來。他與錢氏本是少年結髮,那時也算得上是恩愛夫妻,因着被富貴迷了眼睛,這才狼心狗肺的將錢氏夫人降成了平妻娶了高夫人。此時見高夫人又舊事重提,高良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高夫人道:“當年我也是武舉出身,比起你那些靠着祖蔭的兄弟又差到了哪裡!你雖說出身徐國公府,可你看看你做下的事情,哪一點像是出身大家的小姐?”
呆呆的聽着高良忽然間發難,高夫人一時間都快反應不過來了,她捂着胸口望着高良,似乎不敢相信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這麼多年來,儘管她暗地裡做了不少手腳,可那高良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將高祥送出自己能動手的範圍而已,今日這又是怎麼了?他甚至敢說徐國公府的不是。
“老爺,我們家奶奶還託我來說一件事兒呢。”阮媽媽走上前來,望着高夫人輕蔑的一笑:“大公子秋闈高中去京城備考春闈的那一次,夫人收買了白虎堂,想要在水路上做手腳,做出翻船的假象來,將我們家大爺與奶奶弄死。”
“竟有這樣的事?”高良惡狠狠的轉過頭來望着高夫人:“你越發能下狠手了,真是最毒婦人心!即便祥兒不是你親生的,可畢竟他也是我高良的兒子,是我高家承繼香火的,怎麼能容你這般下手毒害!我原想着這麼多年過來,你心中的恨意也該慢慢平息了,沒想到你依舊如昔,沒有半點變化!”
“老爺,你怎麼能聽風就是雨?這僕婦胡言亂語,又怎麼能當真?”高夫人說話間有幾分艱難,她覺得自己幾乎都不能呼吸了一般,望着阮媽媽,眼中露出了兇光:“你這婆子,爲何這般紅嘴白牙的來攀誣我?”
阮媽媽笑了笑,神色淡然:“夫人,你和白虎堂說好,五萬兩銀子成交,先交了兩萬五,事成以後再交一半。沒想到我們家奶奶心思縝密,布了個迷魂陣,根本沒有坐那條船,也不是走的那水路,白虎堂沒有得手,可也沒有將那一半銀子退給你,夫人,你說是不是這樣?”見着高夫人額頭上邊汗水蒸蒸,阮媽媽哈哈一笑:“夫人,你那銀票是四通錢莊的,上邊的私戳是你的大名,怎麼都賴不掉!”
一張紫堂臉成了豬肝色,高良氣得不輕,瞧着高夫人癱倒在椅子裡邊,他憤恨的瞟了高夫人一眼:“你可真真狠毒,時時刻刻只想着斬草除根!”
高祥在旁邊聽着簡直不敢相信,他與秋華回江陵的那一次,一路上無驚無險,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了。他想起了母親與秋華的話,心中深以爲然:“高府不是宜居的地方,總得想法子脫了這個牢籠纔是。”
“父親,既然夫人這般看我不順眼,那不如我帶着秋華與母親搬出高府,這樣夫人也不會如此難受了。”高祥只覺自己背上汗津津的一身,這初冬的時分,竟然還會覺得有些發熱,心中焦躁不安。自己當年向秋華許下承諾,到現在想起來真是笑話,他會讓秋華做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一輩子只聽她的話,由她差遣——後邊倒是做到了,前邊那一句可欠缺太多,秋華嫁了她開始便過得越發的不安穩,他心裡想着這事兒便有些難受。
“你們都在胡說什麼!”高夫人索性將事情都推到一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婆子說的事兒我可從來沒做過,銀票?銀票又在哪裡?誰不知道我的銀票都是四通錢莊,上邊肯定是蓋了我的私戳?真真可笑,編出這樣的話本兒來擠兌我呢!”
高良冷冷的望着高夫人,滿臉憤恨難當:“你莫要以爲我不知道,那年你收買了書院的採買,企圖讓祥兒中毒,幸虧天見憐我高家,讓祥兒逃過一難。當時我顧及着徐國公府的面子,讓那管事出去頂了罪,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起來。今日你再狡辯也沒有用,我高府不能因着你這惡毒的婦人分崩離析。祥兒,你與你媳婦安心住下罷,以後府中便是你母親當家。”擡眼望了望滿屋的下人,高良厲聲吼了一句:“都聽清楚了沒有?”
下人們見高良發怒,個個兒戰戰兢兢,垂手站在那裡,就連大氣都不敢出:“老爺,我們聽明白了,以後府裡的大夫人便是錢夫人。”
高夫人聽了臉上漲得通紅,一雙手拍着桌子只是叫喊:“高良,高良,你可真是個沒良心的,翅膀長硬了,便將我們徐國公府扔到了一旁!”
“當年是我一念之差,被那榮華富貴迷了眼睛,我高良這纔在徐國公府的影子裡邊生活了二十年,處處都要唯徐國公府馬首是瞻。可今非昔比,我也不要再畏懼你們徐國公府,假以時日,說不定徐國公府還要來看我的臉色呢!你可知道,皇上現在有意將那些老國公府勢力削弱?你們府裡頭的丹書鐵券恐怕都要被收回了,可你卻還在這裡耀武揚威,也不知道該韜光養晦!”高良長長的說了一段話,二十多年的那口惡氣總算吐了個乾乾淨淨,望着高夫人發白的臉色,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高夫人腦袋一歪,倒在了椅子上,楊媽媽與千墨嚇得趕緊攙扶住了她:“夫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