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士兵折返得這樣迅速,蘇青簡也有些驚訝。但蘇琅軒卻忽然大步擋在了她的身前,儘管他現在也是手無寸鐵。
“阿簡,你在我身後藏好。”蘇琅軒上前一步,蘇青簡這才發現哥哥的手腕和腳腕上都鎖着鐵
鏈。因爲長時間的磨損,手腳都紅腫破了皮。
她咬了咬牙。蘇家雖然是武將世家,可哥哥是侯門嫡長子,自小也是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樣的苦。這些突厥人真是該死!
地牢的門轟然打開了,無數突厥兵涌了進來。爲首的正是那個副將,他站在臺階上大喝了一句突厥話,兩旁的士兵便衝了過來。
蘇琅軒雖有心保護蘇青簡,無奈手腳被綁,加上氣力不濟,根本抵擋不了這些突厥兵。他原本以爲兄妹相見會是如何歡喜的情形,卻沒想到匆匆一聚之後便是永別。
就在蘇琅軒心中絕望之時,忽然間地牢內一道白綾鋪展開來。蘇青簡縱身飛了出去,那翩然的白綾忽然間成了殺人的利器。所到之處,突厥兵盡皆應聲倒地。
突厥副將大駭,回身欲走,卻被柔軟的白綾鎖住了喉嚨。蘇青簡手中未加停頓,頃刻間將涌入的突厥兵殺了個乾淨。
她回過身,原本是想拉哥哥離開,卻對上了一雙驚愕的雙瞳。蘇青簡下意識地收起了白綾,有些不知所措。在哥哥的心裡,她一直膽小怕事,需要人保護。可如今她卻在他的眼前這樣殘忍地殺人,哥哥一定會覺得她變了。
蘇青簡忽然有些不敢看蘇琅軒,她怕看到他眼裡的疏離與失望。於是轉頭向地牢的出口走去。
剛走了一步,卻聽到身後哥哥沙啞的聲音:“阿簡,這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只是這一句簡單的話,蘇青簡卻覺得像是一記溫柔的重擊砸在了她的心上。
是啊,吃了很多苦。她想這樣告訴他。
七歲那年,當她光着腳踩過滿地燒紅的炭火聞着自己的皮肉燒焦的味道的時候,她並沒有想到以後會吃很多的苦頭。哥哥也一定沒有想到,否則不會逼着她離開侯府,拜空溟先生爲師。
爲了這一身的武藝,爲了空溟先生滿腹的才華,爲了治國平天下的雄韜偉略。在南淮的每一日每一夜,她都不敢有所鬆懈。
忍飢挨餓不過是尋常,生病受傷也漸漸稀鬆。這麼多年的苦吃下來,卻從來沒人問過她。
蘇青簡覺得喉嚨有些哽咽,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其實也沒有吃什麼苦頭。師兄們對我很好。”
蘇琅軒走上前來,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阿簡,我們回王都去。你現在長大了,哥哥一定爲你挑一個值得託付的人,離開蘇家過平安的日子。”
蘇青簡覺得鼻子有些酸,卻還是努力擠出了笑容:“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值得託付的人,回王都後要讓哥哥見見。”她說着拉着蘇琅軒的手出了地牢。
嘆息城內已經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砍殺聲。他們走到將軍府的門口,只見不少突厥兵棄甲曳兵狼狽逃竄,後面跟了許多西岐的兵馬。
蘇琅軒疑惑道:“這是怎麼回事?”
蘇青簡大略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但沒有提到空溟先生的計劃。蘇琅軒一邊聽一邊皺起了眉頭:“你是說,你見過盛秋懷?”
“嗯,他現在投靠了突厥人。還抓我過去,說什麼要我嫁給他。我覺得這個人腦子可能有點問題。”
蘇琅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還是什麼都不記得。其實盛秋懷和你從小便認識了,你們還真是訂過娃娃親的。”
蘇青簡倒吸了一口涼氣:“娃娃親?!他們盛家不是被抄家了麼,怎麼會——”
“那之前我們倆家的關係很好,時常走動。盛秋懷大你幾歲,每次見你被欺負的時候總是出來幫你。小時候你老是跟在他後面,他便逗你,問你願不願意嫁給他。你答應了。兩家的爹孃便動了心思,結了娃娃親。可惜後來盛家出了那樣的事情。”蘇琅軒的目光裡有些遺憾。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都是說着玩兒的。他不會還當真了吧?”
“也許吧。不過我這一次能活下來,也是因爲他。”蘇琅軒拉着蘇青簡退後了一步關上了院門,
“阿簡,此番嘆息城之事頗有蹊蹺。”
“什麼蹊蹺?”
“我在離開之前便感覺到了,嘆息城內有突厥人的內鬼!突厥人多日圍而不攻,卻在王都下令的棄城一刻忽然攻打嘆息城。這巧合未免來的蹊蹺。可惜我沒時間找到那個內鬼。”
蘇青簡思忖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哥哥心中可有懷疑的人選?”
蘇琅軒看了妹妹一眼,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無論這個人是誰,我都不願意懷疑。”
蘇青簡沒有多問,軍中出內鬼勢必是要剷除的。既然哥哥不願意說,證明這個人跟哥哥的交情不淺。這樣一個人想查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西岐的兵馬很快佔領了嘆息城。不多時,舒少源和陸天杭便一齊來到了將軍府。一見到牆角邊正在嘀嘀咕咕的兄妹倆,陸天杭便不滿地叫了起來:“好啊小七,大哥累死累活打仗,你倒好,一個人在這裡躲懶。”
蘇青簡見是大師兄,便拉着蘇琅軒的胳膊走到他們身前:“大哥,四哥。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哥哥蘇琅軒。”
兩人上下打量了蘇琅軒一眼,拱了拱手:“久仰久仰,常聽小七提起,今日總算得見真人了。”
蘇琅軒笑了笑,擡手施禮:“小妹承蒙幾位照顧,在下也是不甚感激。此番若能回王都,必定要請二位好好喝上一頓。”
“什麼叫若能回王都,回不回去是早晚的事兒,蘇兄不必擔心。”陸天杭朗聲笑道,“對了小七,你的行李我都給你帶來了。”陸天杭說着將身上的包袱丟給了蘇青簡。
她一把接過,忽然想起在仲興城裡給哥哥買的禮物。於是她飛快從包袱取出裡面那條異域風情的褲子,兩手提着抖了抖,一臉欣喜道:“哥哥,我來的時候給你買了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蘇琅軒,舒少源和陸天杭的目光落在那條褲子上,齊齊變了臉色。蘇琅軒一把握住了蘇青簡的手,忙不迭把那條褲子收了起來,壓低了聲音道:“阿簡,這種東西就不要光天化日拿出來了。”
“怎麼了?哥哥你不喜歡嗎?”蘇青簡癟着嘴看着哥哥。
他漲紅了臉,點頭道:“喜歡喜歡,可是這麼私密的東西還是不要讓旁人看見的好。”
“不就是條褲子麼,旁人看見怎麼了。四哥和大哥又不是外人。”蘇青簡衝着兩個師兄挑了挑眉。陸天杭和舒少源奮力憋着笑,點了點頭。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蘇琅軒咬着牙問道。看蘇青簡一臉茫然,他低聲道,“這是男子的褻褲!”
“......”
舒少源和陸天杭瞧着小師妹三觀俱碎的神情,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蘇青簡羞紅了臉,恨不得立刻去仲興城砸了那個碧眼黃毛老闆的店。
她使勁跺了跺腳,叫道:“你們不準笑!哼!我還給大哥帶了禮物,大哥你笑得這麼厲害,我不給你了!”
陸天杭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聽說蘇青簡給他帶了禮物,連連擺手:“啊哈哈哈哈哈......不......不用了......大哥.......大哥消受不起啊!”
說話間,蘇青簡已經從包袱裡取出了一堆琳琅滿目的寶貝,晃得陸天杭睜不開眼。這是盛秋懷給蘇青簡的,她雖然不大在意,可是想到大哥喜歡就給帶回來了。沒想到陸天杭這麼笑話她,一氣之下蘇青簡決定不給他了。
陸天杭止住了笑,幹張着嘴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將軍府裡傳來了陸天杭撕心裂肺的嚎叫聲:“我的寶貝——”
接下來的一整天裡,陸天杭都像一塊膏藥一樣黏着蘇青簡。舒少源看在眼裡,私心覺得大師兄再插上個尾巴就能搖起來了。
蘇青簡鬧了個烏龍,回到廂房休息的時候,一臉惆悵地看着包袱裡的另一條褲子。那是她給白裕辰帶的,現在看來是送不出去了。
正心煩,屋裡忽然進來一人。蘇青簡無需擡頭也知道是誰。舒少源俯身拎起那條褻褲笑道:“你這一條莫不是要送給白裕辰的吧?”
蘇青簡撇了撇嘴:“不送了。”
舒少源自行比劃了一下:“倒是挺適合我的,不如送我好了?”
“你要喜歡就拿去吧。”蘇青簡四仰八叉往牀上一躺,“我這一回算是白來了,最後什麼禮物也沒給白哥哥帶回去。你說我還能送他什麼好?”
舒少源一面收起那條褻褲一面道:“有你這麼死心塌地想着他念着他,還要什麼禮物。”
“那可不行,每次他從王都回到南淮,都會給我帶禮物。我好不容易出這麼一趟遠門,總不能空手回去吧。”蘇青簡蹭的坐了起來,一條胳膊搭在了舒少源的肩上,“對了,上次我在突厥的軍
營裡看到阿史那摩邪腰上的刀,好像是把寶刀。要不然就把那個送給他?”
“這主意不錯。明日大哥會和西岐的援兵一起去圍堵突厥那幫人。我們以逸待勞,等突厥兵撤退到這裡的時候,你想做什麼做什麼。”舒少源一面說着一面握住了蘇青簡搭在他肩上的那隻手。
她離他近在咫尺,可腦袋瓜子裡想的全是另一個男人。
舒少源這句話說到了蘇青簡的心坎裡。之前因爲褻褲帶來的不快盡數驅散。她想了想,將盛秋懷送她的那些東西全都塞給了舒少源:“這些東西反正我也不需要,送給你了。”
舒少源正要接過來,窗外忽然躥進來一道身影。陸天杭負手走到兩人身前,正色道:“四弟,小七,師兄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