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院子是兩進出的小套院,而被點燃的,正是最靠近裡面的臥室,臥室距離前門還跟着一個小堂屋,沈嬋兒邁着小碎步,裙襬曳地,施施然消失在兩個侍衛的眼前。
又過了一會兒,兩侍衛終於聞到了刺鼻的煙味兒,從屋子的門縫裡一股股的冒出黑煙來,兩人猛然驚醒。
“不好!”
兩人大喝一聲齊齊踹開房門,房門一開,兩人險些被屋裡的濃煙薰的猛然暈倒,屋裡的火光已經朝堂屋蔓延,大火像是被人引導過一樣,屋裡已經快要燒透,而門口卻絲毫不見火光。
“快來人!”
兩個侍衛中分出一人跑出去叫人,另一個立馬衝進火場,屋子裡這兩人若是出了什麼事情,腦袋不保啊!
“七爺?!七少夫人!”
侍衛被屋裡的濃煙薰的頭暈眼花,卻仍是不見屋裡有人,周圍已經傳來嗶嗶啵啵的聲音,房子馬上就要坍塌,若是再找不出人來,他可能都要被埋葬在這裡。
“快來人啊!”
屋外頓時涌入大批侍衛,整個院子如鼎沸之水,開了鍋。
衆人只見眼前一花,一個身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帶着冰冰涼的水汽。
剛剛守在門外的兩個侍衛頓時腦袋嗡的一聲巨響,立馬大喝一聲道。
“抓住他們!”
衆侍衛也是訓練有素之人,立馬轉過身撲向那個身影,可誰料想那個身影速度之快,讓人瞠目。
“該死!那是七爺與七少夫人!”
一侍衛大聲怒喝一嗓子,氣的咬牙切齒,他終於想明白爲何七爺南榮鋒會不顧冬日寒冷,每日將冰水穿在身上,就是爲了麻痹他們!他擺好了陣,布好了局,只爲等這一天!放火燒了整間屋子,而他卻可以大搖大擺的披着溼透的衣服逃出去!
想到這,幾侍衛都殺紅了眼,運足內力,朝身影飛奔而去,想必七爺的傷還沒有徹底痊癒,若是往日,他們幾個恐怕連七爺的影子都尋不見。
只見前方的身影猛然躍起,躍過院牆,一侍衛大喊道。
“不好!快追!”
侍衛們紛紛大喝一聲,提起內力,猛追而去。
卻在落下院牆之時稍一愣神,險些從牆垣跌落下來。
只見院牆外圍被圍的水泄不通,密密匝匝,全是黑壓壓的衛兵,手握鋼槍,步步緊逼而來,侍衛隊齊齊踏步而來,就連地面都跟着震動三分。
幾個侍衛靠在牆根處站好,目光落在被衛兵包圍的一雙身影上。只見七少夫人吃力的扶住七爺,兩人堪堪能站穩,七少夫人眼含淚光,蜷縮在七爺懷裡,仰起頭,瞧着他,那一雙眼睛裡充滿了無畏與疼惜,卻無一絲恐懼,這讓一羣虎將無不扼腕嘆息。
南榮鋒一口熱血吐出來,噴灑在這薄薄的雪地上,瞬間,便將這江南的清雪消融,融進這泥土中。
沈嬋兒單手死死的捂住他的胸口,聲音都有些顫抖。
“挺住,鋒,不能倒下。”
南榮鋒咬緊牙關,輕輕點點頭,撐起一口氣,靠在沈嬋兒身上,吃力的站起來,面向數不清的黑衣侍衛。尋找那一抹特殊的影子。
“三哥!出來一見如何?”
南榮鋒忽然朝前方大叫一聲,沈嬋兒應聲向對面看過去,只見從墨綠色的青松上翩然走出一個人,足尖輕飄飄的踏在樹梢,而他的兩隻胳膊卻是被人架起,若是沒有這兩個侍衛的支撐,南榮鈞可能上不去這棵高樹。
南榮鈞的臉色隱藏在青松見,讓人瞧不見,卻能聽到他陰暗的聲音,更加的令人毛骨悚然。
“七弟,真沒想到,竟然還能在這個高度瞧你,你還是那麼帥氣迷人。”
沈嬋兒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南榮鋒厭惡的皺起眉頭,仰起頭看着樹梢,冷笑一聲,露出一口沾滿血液的牙齒,他狠狠呸了一聲,吐掉嘴裡的甜腥,猛然擦了一下嘴角,歪着頭笑道。
“你被我廢了武功,一樣能騰雲駕霧,又何必這般恨我?”
南榮鈞的目光慢慢落在沈嬋兒身上,眼裡的光芒不知是何意,帶着冷笑,帶着嫉妒,更是帶着厭惡。
他冷笑一聲道:“我爲何不能恨你?若不是七弟妹身上有我的連心蠱,你會留我一條命?都說是親如手足,咱們南榮府的手足,就是用來相互殘殺的!”
南榮鋒冷笑道:“那你還費什麼話!來啊!”
南榮鈞挑挑眉道:“交出沈嬋兒,你要死要活與我何干?”
南榮鋒一把摟住沈嬋兒,痞裡痞氣的笑道:“這可是我娘子,交給你?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沈嬋兒明白南榮鈞應是忌憚她身上的連心蠱,那麼就是說,她現在是南榮鋒的護身符,只要有她在身邊,南榮鈞就不敢拿南榮鋒如何,他更怕傷了他自己。
沈嬋兒想到這,心中有了底,猛然抽下自己的腰帶,南榮鋒一動,低下頭問她。
“幹什麼?”
沈嬋兒勾了勾嘴角,擡眼睛看了他一眼,雙手麻利的在他腰間盤了一圈,用腰帶將兩人死死的綁在了一起,南榮鋒看着她的動作,眉頭輕微皺了皺,輕聲道。
“何苦。”
沈嬋兒沒有接他的話,轉身看向南榮鈞,只見他臉上更是陰沉的嚇人,她來這麼一手,南榮鈞就動不得南榮鋒。
良久,對面沒有聲音,南榮鋒也知道在這種包圍之下,他帶着沈嬋兒,沒辦法衝出去,他被南榮欽封閉了武功,雖然這中間他用了一點小手段破了一些封印,但依舊沒辦法護沈嬋兒周全。
周圍的冷風嗖的一聲掃過,沈嬋兒看向天空,似乎又要下雪了。
又過了良久,天空中傳來南榮鈞的聲音,帶着雲淡風輕的平靜。
“請七爺與七少夫人前廳一敘。”
這時,南榮鋒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沈嬋兒猛然用肩膀扶住他,兩人一個踉蹌。南榮鈞已經消失不見了,黑壓壓的侍衛向前走來,用長矛指着兩人,南榮鋒低下頭看着沈嬋兒,平靜的道。
“你扶着我,我走不動。”
沈嬋兒咬緊牙,點點頭,吃力的扶起南榮鋒,一步步朝侍衛所逼方向走過去。風雪這時終於落了下來,南榮鋒撐起身後的斗篷,支在沈嬋兒面前,擋住了她面前所有的風雪。
終於,沈嬋兒落下淚來。
原來這是他的計劃,原來他從一開始就在積極的想對策,只不過,他們夫妻步步後退,老天步步緊逼,無可奈何,無可奈何!
“爲什麼……爲什麼是今天出逃?爲什麼在這之間不與我商量?”
沈嬋兒眼含熱淚,擡起眼睛看向南榮鋒,南榮鋒的臉色有些蒼白,胸前的傷口已經撕裂,不斷的殷紅胸前的衣服,腳步也漸漸顯得有些吃力,踉蹌起來,沈嬋兒拼命的拉住他,死死的抱住他的腰身,她絕不會讓南榮鋒倒下。
南榮鋒的語氣仍是帶着一分力氣,挑挑眉道:“你還記得你今晨夢魘時喊的話嗎?”
沈嬋兒一愣,擦了擦眼淚,搖頭道:“不記得。”
南榮鋒失笑一聲,摟住沈嬋兒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前方,道。
“不記得就算了,只不過我以爲我計算的天衣無縫,卻低估了南榮鈞對我的恨意。”
沈嬋兒咬住嘴脣,險些哭出聲音:“你的封印……”
南榮鋒搖頭道:“無大礙。”
兩人走到前廳之時,大雪已經紛飛而至,飄飄灑灑落在兩人肩頭,南榮鋒雙手一抖,將蓋在兩人面前的衣服抖下來,又是一抖,便已經穿在了身上,沈嬋兒死死的扶住他,不讓他倒下。
侍衛掀開雙開門的厚重門簾,兩人齊齊邁進門檻,立在屋裡,屋裡比起外面來有些黑暗,兩側是對稱的兩間臥榻房,正對面是一套桌椅,一左一右的薰香爐上升着嫋嫋香菸,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讓人渾身鬆散起來,頭腦昏然。
沈嬋兒將眼睛定在坐在對面椅子上的人,正是三爺南榮鈞,確實是好久未見這位爺,曾經不見成熟的三爺也續起了青色的胡茬,讓人有一種滄桑感,沈嬋兒心中忽然一蕩,冒出一個想法:誰都不再年輕了。
南榮鈞坐在椅子上,穩坐如山,手中端着一杯香茗,悠然的低頭輕呷,舒服的仰起頭,讓香茶順着喉嚨直流而下,顯得特別愜意,但是這種愜意看在南榮鋒與沈嬋兒兩人眼裡,就格外的諷刺。
南榮鈞低着頭,平靜的道。
“來啊,給七爺與七少夫人看座。”
站在南榮鈞身後的侍衛立馬走出來兩位,在裡側的屋子裡搬出兩張棗木椅子,擺在兩人面前,沈嬋兒撫着南榮鋒走過去,慢慢坐下。
南榮鋒脫下身上扔在滴水的衣服,隨手扔在了地上,這屋裡鋪着名貴的小羊羔毛厚毯,被這溼淋淋的衣服扔在上面,頓時壓倒了一片,顯得狼狽不堪。
南榮鋒哎呦一聲,但並沒有低身去撿的意思,幸災樂禍的笑了一聲,貌似客氣的道。
“哎呦,弄髒了三哥的地毯,真是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