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北振國將軍府
東果兒格格每年臘八節時,必定親手下竈煮粥。爲闔府上至將軍葛吉泰下到粗使奴才分食臘八粥。分完了最後一碗,已是從天沒亮起牀忙活直到晌午正陽高照。
東果兒格格吃完了臘八粥,照例去後院給母親固倫銳敏公主請安,剛進門,就見炕桌上一口沒動的臘八粥。
"額娘,怎麼一口都沒吃?是今年做的粥不和您的胃口麼?"東果兒坐在炕沿上,仔細看着額孃的容顏。
古論銳敏公主依舊不改平日慈眉善目的容顏,只是眼睛裡的神采有些空落。
沉默了一小會兒,固倫瑞敏公主才緩緩道:"往年的臘八粥,都是懷袖親手端給我的……"說着眉頭微蹙,雖強忍着卻已紅了眼圈。
冬果兒聞聽此言越發的按耐不住,淚水早成雙連對的滾落下來。悄聲哽咽,顫聲道:"過了這個年,懷兒就,就該入宮了,我,我還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見她了……"說着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固倫銳敏公主聽着女兒的這些話,悄然垂下眼簾,掩去眼底深邃的沉思……
而此時的京城,懷袖面前卻放着一隻空碗,裡面原先盛着的是二姐朱赫塔娜親手熬製的谷香四溢的臘八粥,此時被懷袖吃的一乾二淨。
"今日過節,外祖母和額娘還不知怎麼想你呢!"朱赫塔娜笑道。
懷袖託着下巴悠悠道:"我也想她們,可是想也得努力加餐呀,不然叫她們更擔心!"
自上次那場冬雪開始,懷袖就一直臥病在牀,直到這幾日方纔痊癒。
這兩天剛有了些食慾,前兩天齊步琛獨自,偷偷從邊塞單騎來京城看懷袖,說是額娘想她想的厲害,齊步琛怕過了年,懷袖入宮後,再見面就難了,趕着年前,冒着大雪跑來京城,帶了懷袖最喜歡吃的將軍府裡的醬野味兒,另外還有一封菱悅託人捎來的信。
懷袖見了哥哥原本就欣喜不已,看了菱悅的信,更是喜上眉梢,菱悅的產期雖然提前了幾天,但蒙菩薩保佑,母子平安,菱悅的肚皮真夠爭氣!一口氣順利誕下一對龍鳳胎。
菱悅在葛爾丹部的地位也母憑子貴,終於算是熬出頭了。
懷袖看了信,高興得第二天就下了牀,還特地跑到二姐的佛堂裡去上了三炷香,磕了幾個頭,還求着二姐給菱悅唸了幾遍祈福經。
吃過了臘八粥,放下碗筷。懷袖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也比前陣子清爽了許多,眼瞧着窗外暖融融的一輪冬陽,懷袖有些蠢蠢欲動。
"姐,我想出去走走,行嗎?"懷袖小聲跟朱赫塔娜央求。
朱赫塔娜原本想一口回絕,可瞧着她那雙可憐巴拉的大眼睛,又想着她過了年,就要入宮了,心便軟下來,囑咐道:"要想出去,必須讓雪雁跟着,而且不許時間太長,天氣冷,你身子剛好不多時,小心着些!"
"嗯嗯,我保證聽話!"懷袖見二姐鬆口,拼命點頭應允,起身向後院跑。
懷袖一早站在繡樓廊下,就隱隱聽見街上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
聽雪雁說,京城裡的小年比正經年三十兒還熱鬧!很多京城裡有名的雜耍班子,這天都是年前最後一場戲,再賺一筆錢,明兒就收工回去過年了,還有很多高蹺秧歌,都趁着今天街上人多出來彩排,伸展一下手腳,準備在正月十五那天一展技藝。
懷袖的七魂八魄,早被那些披紅掛綠的花臉丑旦,還有那些敲的震天響的鑼鼓聲勾了去,這樣熱鬧的日子裡,怎麼能囚禁得住她那剛出窩的雛燕似得心。
雪雁給懷袖換了件象牙白色的狐皮夾棉袍,外面披着的,是朱赫塔娜一件簇新的裘皮長毛斗篷,懷袖住的院子裡,前些天臘梅開了幾支,她常出去踏雪賞梅,朱赫塔娜就將這件珍貴的雪裘斗篷給了她,讓她出門裹身子。
"病了這些日子,面色還沒調養過來,被這身銀襯得越發的麪皮白皙了,真正透明似得,喬裝真可惜,若是女兒裝再塗點胭脂,脣上點一點兒硃紅,比年畫上的女子都好看!"素兒忍不住讚歎。
素兒原以爲來了京城,懷袖會不適應水土,可沒料到住了這大半年,懷袖越發出落的粉雕玉琢,柔嫩白皙,想來,定是這京城的風沒有北疆的烈,水也比北疆的柔和一些,養人一些。
懷袖和雪雁照舊坐着小馬車出府。
"小格格今天想去哪兒逛?"雪雁問。
懷袖想了想道:"還去紫鳳樓,那條街上什麼熱鬧都有,挑個靠窗邊兒的位置坐下,又暖和視野又開闊。"
拿定了主意,雪雁跟趕車的小廝吩咐,小馬車搖着銅鈴鐺,直奔紫鳳樓而去。
很快,車停在紫鳳樓門前,雪雁小心翼翼扶着懷袖下了車,主僕二人進了紫鳳樓,紫鳳樓的茶夥計全認得懷袖,一邊往樓上招呼主僕二人,一邊閒聊問:"懷公子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咱們這兒喝茶啦,小的還以爲您離開京城了呢。"
懷袖聞聽只笑了笑說:"這不是又來了麼?放心,只要我有空出來,多半都會來捧你家的生意。"
小夥計先打了個千兒,嘴甜笑道:"我這兒先替我們掌櫃的謝謝您嘞!"
夥計將懷袖讓至靠窗的一個小茶桌旁,扯下搭在肩膀上的雪白手巾,利落地將本就一塵不染的桌櫈又擦了一遍,轉身下樓去端茶點。
就在懷袖等茶水的功夫,正閒看窗外的景緻,卻聽見樓下迎客的夥計高聲喊道:"容公子兩位,樓上請您咧!"
懷袖心下一驚,以爲自己聽錯了,這麼巧?自己和他竟然前後腳進門,像約好了似得。
正想着,耳聽樓梯口傳來噔噔的上樓聲,目光不自覺地盯着樓梯口。
容若和顧貞觀二人上了二樓,容若走在前面,一眼便看見了坐在窗邊,也正望着他們的懷袖。
容若先一愣,緊跟着面色微顯不悅,徑直走至懷袖身前,一掃往日的溫和,沉聲問:"你怎麼今天跑出來了?街上人鬧哄哄的,還不快回去!"語氣中竟夾帶着幾分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