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永巷內,一層明黃頂子的繡鑾急匆匆向南書房行,四個擡轎的小太監邁着整齊的步子如出一人,卻是個個都已汗流浹背,連轎子旁跟着的大公公祿海,也是邊跑邊用袖子擦臉上的汗珠子,恨不得將頭上的紅頂子摘下來當扇子。
眼看着就要到九卿房了,祿海向轎窗子跟前小聲道:“殿下,咱們可快到南書房了。”
坐在轎子裡的胤礽聞言,立刻叫道:“快,快落轎!”
明黃小轎穩穩落在甬道安靜的青磚上,祿海還來不及掀開轎簾子,胤礽已經從裡頭鑽出來,火急火燎向南書房走。
祿海等幾個小太監趕緊在後頭跟着,胤礽聽見身後腳步嘈雜,迴轉身將眼一瞪,怒道:“你們都跟着幹什麼?就祿海一人跟着,其餘人都滾回去!”
衆人嚇地趕緊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果真是連滾帶爬往回跑,祿海小心跟在胤礽身後,繼續向南書房行。
轉過了垂花門,原本行動匆忙的胤礽腳步反遲緩下來,似心有忌憚似得在門前躊躇了片刻,轉身對祿海道:“我惹這麼進去,撞見皇阿瑪恐又要受責問,還是你進去,見着官員先詢問索大人在不在,傳了他來這兒見我,我在這兒等着。”
祿海應聲去了,胤礽獨自在垂花門兒外邊等着索額圖,邊來回踱着步子,恰在此時,一個小太監手中端着個木匣子,垂着頭行至垂花門前。
胤礽背對着小太監並沒留神有人走進,冷不防聽見有人請安唬了一跳,轉回頭一看,見是個並不認得的小太監,身上穿着深絳色的長袍,不知是哪個皇**裡的。
胤礽皺了皺眉,問:“你是哪個宮裡頭的?”
那太監恭恭敬敬叩頭道:“回太子爺的話,奴才是景華宮的包榮,當年在毓慶宮伺候太子爺御膳,後被調去了景華宮。”
景華宮……
胤礽在心裡默默地琢磨片刻,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面上隨即扯出一副笑模樣,親手將包榮由地上扶起來。
包榮不過一個沒品的普通小太監,見胤礽居然如此屈降身份挽扶自己,嚇地連連磕頭,太子卻是少有的好脾氣,面帶和笑道:“包榮,本太子當然記得你,當初你被內務府調走時,本太子還特地與祿海過及你,本太子瞧着你素日激靈勤快,原本想好生栽培你爲本太子做事,卻不想你竟被調走了,着實可惜了!”
包榮萬沒想到胤礽竟然張口說出這麼一番話,他在毓慶宮做了幾年的奴才,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一雙慧眼整日只顧流連闔宮哪個宮女長得水靈嬌嫩,連正眼兒都沒瞧過他這個小太監,卻沒想如今已經離了太子宮,這位昔日的舊主子竟有這樣的心思。
包榮一時心裡百感交集,激動地流着眼淚跪在地上連連給胤礽磕頭,邊磕頭邊哽咽:“奴才入宮這些年,總算得太子慧眼相看,有太子爺今日這番話,奴才就算把這條不值錢的賤命賠上,原再回太子爺身邊伺候太子爺。”
胤礽目光黠動,亦是滿臉激動將包榮由地上扶起來,道:“哎,如今你在景華宮,也是個不錯的差事,皇阿瑪疼愛十二弟,連本太子亦無法與之相比,往後你跟着十二弟也可圖個好前途……”
包榮畢竟只一介小太監,眼見太子面露傷感,且聞胤礽方纔所言似對他有心提拔,畢竟在宮中打混這麼多年,心眼子亦十分活泛,當即便跪在地上叩頭道:“奴才眼下雖然在景華宮做事,但不敢忘記舊主重恩,只要殿下用得着包榮,包榮必效犬馬!”
胤礽再次將包榮挽扶起來,重重地拍了拍包榮削瘦的肩膀道:“就憑你這句話,本太子必定爲你尋個榮升的機會!”
包榮聞言,喜地連聲作揖:“多謝太子爺提拔,多謝太子爺提拔!”
耳聽垂花門內有腳步聲傳出來,胤礽對包榮道:“你先去忙你的,過後本太子再差人去尋你!”
包榮又磕了個頭,起身向垂花門內行,正與出來的索額圖和祿海遇了個正着。
包榮經過索額圖身側時,行了個禮,站在索額圖身後的祿海只覺這小太監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人,索額圖亦未留心包榮,只匆匆走了過去。
索額圖走出垂花門,一眼便瞧見立在門旁的胤礽,因是在宮內,恐人瞧見不好便欲行禮,手臂卻已被胤礽急切扯住,順帶向祿海使了個眼色,祿海即刻悄沒聲向垂花門內守着去了。
“皇阿瑪此番出行,於朝政上究竟如何安排?”胤礽直接問出心底最急切關注的事。
索額圖皺着一對花白老眉,捋着鬍子道:“萬歲爺倒是一個字兒沒提胤裪,只說令張廷玉,顧貞觀和沈鴻飛幾監理朝政,其餘什麼也沒說。”
胤礽聽說沒提胤裪,心下安穩不少,隨即道:“這麼說,或許前陣子皇阿瑪不過因着喜歡胤裪,纔將他傳了幾日,眼下輪到正經事兒上頭,便也與他無干了。”
索額圖卻道:“可此番,萬歲爺也未令你兼國,這便與往日不同了。”
胤礽聞言,又皺起眉頭道:“這倒也是,該不會是前陣子因着那幾個宮女和窗課的事兒,皇阿瑪還惱着我?”
索額圖搖頭:“萬歲爺的心思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沒人能揣的明白,眼下咱們唯有見機而動,不過,胤裪終究是你的一大患,即便他尚小不醒事,卻難保坤寧宮裡的那一位沒想法。
方纔我聽萬歲爺的意思,是要提拔她哥哥齊步琛做正白旗副都統,她阿瑪葛吉泰手中掌握着兩個白旗的旗主帥令,瞧這模樣,她哥哥將來很有可能也要同時接任這兩個白旗的兵權。
如此一來,整個疆北以及盛京,察哈爾就是她一家之天下,咱們根本就無力撼動!”
“哼!甭管她家在疆北有多大的權,等將來我坐了天下,全給她擼個乾淨!”胤礽不服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