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很快反應過來,雙臂前撐,掙開此人的胳膊,他沒有帶力,否則她知道她是掙不開的。
回頭看了一眼安容,見她看到這一幕,蘇蘇不覺有些難爲情,遂扭頭板着臉對身前人道:“我回客棧!”
達燁手臂一伸,擋住她的去路:“客棧就不必回了!”
“什麼意思?”蘇蘇預感不妙,擡目對上達燁的視線。
達燁斜斜覷了一眼安容,負起手來,道:“回客棧也行,我一會兒送你回去,反正我也住那!”
聞此,蘇蘇一下子頭漲,目下她正急需一個清靜之地整理思緒,不想達燁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再想到剛纔和潘欣瑜的不愉快,不由道:“你根本就是讓我來見她的對不對?”
達燁低頭看了看地,然後擡首應道:“你早晚是要知道,不若儘早讓你知道!”
聽及,蘇蘇下盤用了好大力氣纔不至讓自己身體晃盪,她啞着嗓子明知故問:“讓我知道什麼?”
“她不是已經同你說了?”達燁盯着她略顯蒼白的臉,目光微閃。
他這樣的眼神讓蘇蘇很不自在,她側開臉,努力平復委屈的心情,忍住沒有掉下淚來:“我只管禹兒平安無事便好,其他的管不了!”
達燁看她倔強地不願掉淚,無聲一嘆:“你隨我來!”
“去哪裡?”
“你跟上就知道了!”
“我不去!”
“那你今晚就別想回客棧!”
“你……”蘇蘇氣得語塞,果然她現在就是氈板上的肉,不管是潘欣瑜還是達燁,誰想剁一刀就來剁一刀,她無力反抗。
“你別跟着了!”達燁忽然回頭。對跟在蘇蘇後邊的安容道,“我既知你們的行蹤,想要置你們於死地易如反掌!你還是先回客棧吧,等會兒,我自會送她回去!”
聞言,蘇蘇搖了搖頭,轉身對安容遞了個眼色。
安容本是不想走的。但蘇蘇不停地給她眼色。再有達燁的話的確沒錯,他若想動他們,他們毫無反擊之力。況且他對蘇蘇那點事。她並非全然不知的!
如此,她也只得依他的意思,先行回客棧。
蘇蘇放眼四周,不遠處都站着士兵。倒不怕達燁青天白日做出什麼非禮的事來,只是。她又有些不解,達燁究竟在鬧什麼,難不成對自己的那份心意還存着不成?
若真如此,他這臉皮也太厚了吧!
害她至這般境地的。其實追究起來,他完全是罪魁禍首,若不是他給成王出這等餿主意。她的兒子怎麼會被綁走?她的丈夫也不會被逼得“投奔”成王而來!
在她腦中想這些時,達燁已經轉身走開。幾丈遠之後,發現她還立在原地,不禁立定等她。
蘇蘇不曉得他要帶她去何地,爲何事,可眼下她身不由己,明明心亂如麻,卻還不得不應付這個陰晴不定的傢伙。
達燁負手在前往城內走,但是專揀偏僻小巷走,直到來至一座鐘樓跟前,旁邊不遠處就是一座鼓樓,皆是兩層的對稱建築,樓門南向,門楣上各寫着“振聾”、“警聵”兩字。兩座樓下各有一個小院,此時,他們所在的正是鐘樓下面的這座小院落。
這裡距離城牆不遠,凜冽的寒風被阻斷,再加上他們站在小院門前,越發沒有風侵襲,倒是一個避寒的好地方!
“有什麼你說吧!”蘇蘇看了看院門,不曉得達燁想什麼心思帶她來這裡,她現在可沒有心思陪他閒逛庭院。
達燁回過身,看着她,默了一默後,啓口:“沒什麼可說!就想帶你轉轉!”
蘇蘇簡直氣結,然後便再控制不住,爆發出來:“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要怎麼樣,你就直接衝我來,禹兒還那麼小,你讓他跟着潘欣瑜那樣狠毒的婦人?你到底安的什麼心?還有,這整件事是不是都是你一手策劃?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做?我沒有招你惹你,就算洛堯他也沒有把你怎麼樣?”
即使蘇家莊那件事明知是他乾的,他們還是沒有真的去追究他什麼,爲何他要如此算計他們一家?
“怎麼,你現在還在維護他麼?”達燁似是完全過濾掉她前面的所有話,只盯住她最後一句話。
蘇蘇聽言,本能地一愣,進而舌頭打結,無語以對,一時間剛纔那副滿滿的氣勢頓時泄了個盡。
達燁此說,幾乎是從側面證實潘欣瑜所言是真了,王洛堯確實已經同她苟合,她不是別人,而是潘欣瑜,曾經與自己明裡暗裡鬥了不知多少次的潘欣瑜!
王洛堯這一巴掌扇得可真夠響亮的!
蘇蘇感覺渾身四肢百骸都要被打散架一樣,即使知道現在不是她可以倒下的場合,但她還是自控不住地當着達燁的面潰不成軍。
不過這一潰來得快去得也快,肆意淌了一會兒眼淚後,蘇蘇挺直脊樑,抹淨臉頰,肅着臉問道:“如果我想帶走我兒子,我能做什麼?”
聞言,達燁先是一怔,隨即輕笑兩聲:“你是高看你自己的能耐,還是小看你兒子的分量?”
蘇蘇聽後,急道:“只要你願意放了禹兒,你要多少銀子我都出!”
“呵!”達燁轉爲冷笑,目光也跟着少了暖意,身子微側向一邊,道:“銀子?你可是知道我的來頭的,你以爲我會缺銀子麼?”
“好,那我明日就去青州親自找成王討理去!”蘇蘇咬咬牙道,然她面上這麼說,可心下不糊塗,知道達燁是不可能輕易再放她出城的,至於潘欣瑜讓她回江寧,她也是不可能答應的,之所以這麼刺激達燁,無非想自他口中儘量多得些訊息罷。
果然。達燁面色一變:“你哪兒也別準去!”
“爲什麼?”蘇蘇不理會,似是鐵了心!
“這裡是登州,可不是江寧,你帶了那麼幾個人手能頂什麼事?你以爲潘欣瑜還是以前的潘欣瑜麼?”達燁肩膀前傾,聲音低沉,字字如重鍾。
是了!
這一語一下驚醒了蘇蘇,她倒是忘記潘欣瑜了。她雖面上說同自己不計前嫌。可她那人的話豈能相信?再想她跟着成王這麼久,且又立過大功,想來在成王跟前也是相當吃得開的。手上積些人手實在理所當然的事,如今她已知道自己身在登州,稍稍一個佈置讓能自己死於非命。
蘇蘇直覺腹背受敵,本來還想人不知鬼不覺地在登州城內住下。先打探些消息,靜等王洛堯打仗歸來。再暗中問他口信,不想,纔剛住下就被達燁碰個正着,然後又被帶着見了潘欣瑜。真真是騎虎難下!
“依你之言,我該聽她的,速速回我的江寧去?”
“江寧?你覺得江寧還是你的歸屬之地麼?”達燁直起上身。話音中難掩譏誚之意。
蘇蘇不知他爲何如此說,或許是因爲他以爲江南早晚也要失陷。再或許是因爲王洛堯和禹兒都在成王身邊,她孤身一人在侯府定然過不長久,既是那樣,回江寧自然沒有什麼意思。
但達燁憑什麼這麼自信,難道京都便是那麼不堪一擊麼?成王不就二十來萬的兵力,憑什麼就能有把握吞下京都呢?
何況,王洛堯現在究竟站在哪一隊根本就是兩說,倘他當真站到成王一邊去,這對於京都來說的確是個損失,但饒是如此,成王的勝算也不超過四成;而倘若王洛堯根本就是假意順從,那成王成爲階下之囚只是時間問題。
心裡這麼想,不過蘇蘇卻不敢把這些話當着達燁的面說出來,她偏過臉,沒有接話。
達燁看着靜默的她,面上漸漸浮上一片柔和,有多久沒見了,可她的影子從未在他的腦海中消失過片刻,她的突然出現,須臾間就把他的分寸打亂,明知不該讓她見她的兒子,可他還是稀裡糊塗地就把她帶去見潘欣瑜,那份心理也可以說是迫不及待,他近乎迫不及待地想讓潘欣瑜把其同王洛堯的苟且之事告知於她,好讓她對王洛堯灰心進而死心。
他自然知道,以她一向的驕傲和自尊,定然受不了王洛堯這般行徑,如此一來,他便可有機可趁!
有機可趁,這個詞讓他自覺低賤,但自他爲她癡狂的那刻起,他的清高和睥傲便不知去向,爲了她,他竟然使了下三濫的手段,利用潘欣瑜,甚至林夢靈去離間她和丈夫,再後來,他連理智都喪失了,在燈會上公然劫走她,還妄想就此帶着她遠走高飛!若非當時有傅春極力勸阻,或許他真的腦子一熱就那麼做了!
在蘇蘇這件事上,他從未覺得自己這麼狹隘過,就連之後的夜圍蘇家莊,還有再後來挾持王洛堯逼他就範成王,他都一直弄不清楚這些舉動當中究竟包含有個人私情不曾!他弄不清楚!
有時靜下心來,他會瘋狂地想她,想不顧一切地搶走她,反正他搶劫人財早已是老手中的老手,何必在乎這一次?但他同時又十分唾棄自己這樣沒出息的想法,於是,他儘可能地遠離她,長久地不去關心她的一切,迫使自己出息一些!他的自尊豈止如此!
但一切並不遂他的意,偏她的丈夫是王洛堯,倘若是別人,別的紈絝公子,他也許心態又是另一番模樣,因爲他決定自海上收手答應大梁朝廷的招安是有目的的,他自信能夠以理智克服情感。然而,他碰到了王洛堯,招安第一天的儀式上,他就使了計謀讓自己對着北邊皇城方向磕了頭,擺了自己一道,再然後,他的緊盯包圍,壞了他試圖在江寧暗中囤蓄兵力的計劃,迫使他不得不抽身到徽州一帶收兵買馬,後來就有蘇家莊一搏,當着蘇蘇的面,王洛堯讓他敗得一塌糊塗!
雖然那一次也讓王洛堯徹底暴露了在郊外囤兵的事實,但蘇家莊之戰確實讓他很失顏面,於是纔有後來這一招奪其子以令其行的陰招!
蘇蘇發現身前之人半晌沒有動靜,不由擡起頭來,驀地就碰上似滿含柔情的眸光,禁不住倒退一步,別過臉,吱唔道:“我累了,我這就回客棧了!”
“蘇兒”
達燁鬼使神差地就這麼喚出口來。
蘇蘇卻是聽得汗毛直豎,她縮着脖子,腳下一移就要走開,胳膊卻被他一下揪住,令她分毫動彈不得。
“你,你想做什麼?”蘇蘇情急之下把擔憂問出口。
達燁聞言,眸光一暗,低語道:“呵,我想做什麼?難道在這大白日裡,人來人往的,我能對你做什麼不成?在你心裡,莫非我就是那等邪惡之徒?倘若我真是那等之徒,你以爲你會安然無恙地在侯府待着麼?”
蘇蘇聽及,臉頰不爭氣地紅雲上涌,她承認以小人之心度人了,可這能怪她麼,達燁這人脾性古怪,誰知他下一刻會做何舉動!
“既是如此,那你就送我回客棧!”
達燁蹙了眉心,伸手掰過她的下巴,讓她對上他的視線:“看着我,我讓你看着我!”
蘇蘇感覺下巴被收得越來越緊,只得依言對上他的目光。
達燁自她眼中看出畏縮的情緒,心裡說不出的不舒坦,可他還是收斂情緒,淡定地吐出如下之言:“假如成王青州一戰取勝,之後勢如破竹,成功圍繳京都做主皇位,你不妨想想之後的事情?”
蘇蘇聞之面上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之後的事情潘欣瑜已經替她設想過了,此時達燁所指多半與她所說並無二致,無非成王厚封王洛堯,潘欣瑜也會一併得到重賞,而自己作爲他的原配自然因爲身份的尷尬遭到摒棄,連帶着兒子也不再有機會接近了。
只是這些假設都是建立在成王取勝,王洛堯真的叛變衛國侯的前提下,在這兩個前提沒有成爲現實之前,再多的想象都是沒有意義。她不明白爲何潘欣瑜和達燁兩人皆十分熱衷於此,難道這可以給他們以繼續的力量麼?
“我不用想,你不妨直言!”蘇蘇本來稍微平穩下來的心因爲達燁這番逼問再次波瀾,她呼吸悄然急促,問向達燁。
而達燁沒有讓她等多久,應得十分乾脆利落,也應得十分驚心肉跳:“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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