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鳶一笑:“這是自然,小女此來也是爲了了這一樁情事——那邊戰亂,家裡便逼着小女嫁了個不曾見過的郎君,可惜小女心心念念皆是陛下,便是過來當個雜掃丫鬟,日日只能瞧見個天子的影兒,也比嫁給個不熟識的人相夫教子的好。”
玉竹點了點頭,心裡覺得有些蹊蹺,可是事關陛下留情之事,他也不敢妄言。
邱鳶瞧了瞧他,眉眼一彎,笑道:“小女曾聞,將軍乃是這南喬第一位異姓王爺,頗得陛下信賴,如今見着,也真真是明辨是非的賢人;不過如今且容小女說句小家子話,做人處事,講究的是裡呼外應,王爺外有政績,也免不得有人嫉賢妒能,此時也須得有人在朝中照拂着。”
“此事,將軍若是肯幫小女子,小女子又豈會當那等忘恩負義之人,如若將軍不嫌,到時候,倒願替將軍吹兩下枕邊之風。”
邱鳶信誓旦旦道。
玉竹聞言,心下暗暗稱奇,這女子說得不緊不慢,卻是一字一句說到了他、這個異姓王爺的心坎兒裡面了!
不錯,如今當朝而立,平的是當初處理掉烏查封的功勳,他心裡並沒有那麼安穩,外面他可以立功樹威,可是皇帝那邊,他也一直想要個照應!
他沉默了許久,忽而一拂袖子:“邱姑娘哪裡的話,如今可是客氣了,末將若是能替陛下尋得心上人,便是天大的福分,何況這玉佩有八分屬實,此事自然是要照應着些,只盼姑娘來日能得償所願。”
邱鳶一笑,回了一禮:“若能得償所願,必不敢忘落魄恩情。”
另一邊,過了幾日,玉辭的身體也修養得差不多了,東風笑卻依舊不肯讓他四下活動忙活,將他強行堵在了屋子裡,而她自然也不肯在人家道長的房舍裡面白吃白住,因此大清早便打開門出了去。
外面,坤敬已然在忙活了。
是不是這些道士一直都起得很早?東風笑想着,幾步走上前去。
“不知道長在忙些什麼,可有在下能幫上手的地方?”
坤敬聞聲動作一滯,看了看她,笑道:“都是小事,如今這裡也沒什麼事情可做,畢竟是坐吃山空,也打不了獵,也種不了菜,不過是閒來無事打掃着罷了。”
東風笑點了點頭,覺得幹戳在這裡終究是不好,便取了一旁的一個破舊的掃帚來,想要在地面上將雪掃開,掃出一條明白的道路來,這樣白日夜裡的,也好行路。
坤敬見了,低低道了一聲:“勞煩。”
東風笑頷首:“談不及勞煩,都是應當的。”
這二人也不再言語,只是各自忙活着。
半晌,已經在雪地裡掃出一條道路出來了。
東風笑擱下笤帚來鬆了口氣,擡手擦了擦額頭上面的汗水,擡起眼來,卻見坤敬已經從一旁取了幾個木桶來,走到一旁的一口井旁便要打水。
“哎,我來我來。”東風笑心裡過意不去,幾步上去便要幫他取水。
坤敬笑笑,婉拒:“不妨事的,這邊井口比較小,也就容得一個人忙活,今日辛苦姑娘了,便回去休息罷。”
東風笑見他不閃開,自然也不好生生將他擠開去,嘆了口氣立在一旁,忽而眼神一晃瞧見了一側還有另一口井,看着模樣和這井甚爲肖似。
東風笑眼光一閃,擡手拿了一個空木桶,提着便向那口井趕了去。
“哎,姑娘,等等,等等!”
坤敬一個不留神,瞧見這分外勤快的女子已經飛快地跑到那口井旁,急忙喚道。
東風笑一愣,動作一停:“怎麼?我來試試這口井,也能幫上點忙。”
坤敬搖了搖頭,道:“姑娘,這口井取不得水了。”
東風笑擡眼往下一瞧,只道是這井已經凍住了,忙道:“不妨不妨,天寒凍上了是常事,我試試看,你繼續忙,沒準就能出水呢。”
畢竟昔日行軍的時候,取水方法可謂層出不窮,東風笑自信自己能取來水。
坤敬卻搖了搖頭:“姑娘不必費力氣了,這井……一直以來,便不是用來取水的,而是用來入水的,加上這些日子我沒添水,井底早便幹了。”
東風笑一愣,心裡想了半天——井,本就應當是出水的,怎麼這邊還會有‘入水’井?
“這井……入水?”
坤敬點一點頭:“不錯,山巔坡陡不好前往,但是昔日裡那千年雪蓮花也須得日日澆灌着,因此先輩們便用機關設了這麼一口井,可如今千年雪蓮發生了異變,我……我雖是這月陽弟子,可也恨極了這情況,一直以來,不曾再用這井澆過水了。”
“姑娘也莫要試了,這井……一直以來,就沒出過水。”
末了,坤敬嘆口氣。
曾幾何時,他像供奉着神明一般供奉着那雪蓮花、守護它、澆灌它。
可是他不曾想到,就是這麼一朵看似嬌弱的花兒,最終間接殺死了他尊敬的師父,毀了這月陽山,以後,也許還會禍害天下。
東風笑聞言卻是鎖了眉頭,心裡有一個念頭橫衝直撞——如若,如若如今她將她和玉辭的、帶着冰蠱花氣息的血和着水澆灌入這個井裡,是不是就能直接輸給那千年雪蓮花?
如果輸了過去,是不是就能借助冰蠱花來壓制這千年雪蓮,再度形成制衡之勢?
這一閃念的襲來,讓她生生瞪大了眼睛。
東風笑心一橫——索性便是一試,如今山窮水盡,這裡物產也沒有多少了,如果沒有作爲,遲早也是一個死字,倒是不如拼上一把!
與其坐以待斃,不若垂死掙扎!
“好,我明白了!”
東風笑回過神來,卻是撂下了木桶來,轉身便衝入門去,只留坤敬在那裡,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茫然眨眼。
東風笑幾步打開了被自己反扣上的門,衝入屋中去,此時此刻,屋子裡,玉辭立在榻邊,身旁爐子上的飯食做得剛好,清香四溢。
無奈被東風笑鎖在了屋子裡,沒法出去打幫手,他便只能在屋裡一面看着飯,一面理着一旁的草藥,彷彿是一個農家小媳婦。
忽而聽見‘噗通’一聲,玉辭一驚,下意識地擡頭看去。
卻見東風笑已經急匆匆地破門而入,滿頭是汗,玉辭顰了顰眉,放下東西來幾步上前,看着她傻傻的、急急的模樣也是不禁一笑,擡手替她擦着額頭的汗水:“別這麼急,出了什麼事?”
他問得安然平淡,一面說,一面細細地替她擦拭。
“以後記着,做完事要先把汗擦乾,這邊天寒風大,莫要害了涼。”東風笑喘着氣說不出話,玉辭眸子裡含笑瞧了瞧她,依舊是細細地替她擦着額頭,悉心地囑咐。
“倒是……沒出什麼事。”東風笑經他這幾句話,冷靜了不少,定了定神說着。
“那怎麼這麼急?”玉辭一愣,擡着手理着她有些凌亂的發,不自覺地揚了揚脣。
東風笑想着,心下遲疑了一二,終於啓口道:“我……想到了一處辦法,也許、也許能讓我們接觸到那千年雪蓮花,運氣好的話,也許能解除這一場異變。”
玉辭微微詫異,繼而點了點頭:“你且說,不過這等事,也不能貿然決定。”
東風笑點了點頭,心裡也覺得他行事穩妥,如今也不疑他,便和盤托出:“我方纔在外面同道長交談,才知道那外面又一口入水井,原是專門用來澆灌千年雪蓮花的,不過是異變之後,道長便不再用過,我想……如若,我們如今將你我的血和入那水裡,倒入這入水井之中,是不是就能把帶着冰蠱的水輸送給千年雪蓮花,從而壓制異變?”
玉辭聞言鎖了眉頭,半晌頷首:“有幾分道理。”
東風笑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腕,道:“那不若試試?如今你身子怎麼樣,可還能取血?”
“我的身子已經無妨,但關鍵不在這裡……如今這法子若是成了,自然是好事,若是毫無效果,也是無妨,只怕……你我將這帶血的水餵給千年雪蓮花,這異變,無論是因爲水的澆灌,還是因爲雪的刺激,變得更強了,如此可就麻煩了。”玉辭沉聲說着。
不錯,若真是如此,可真就是什麼都落不着了。
這屋子裡面又是久久的沉默。
直到東風笑遲疑地開口:“如今……如今我們本就沒有什麼路走,便是我們當真能上了山巔見到那千年雪蓮花,估計我們也是會將血給了它,看看反應,不然,也沒有什麼頭緒,也沒有別的辦法,不過是試試罷了,總歸不能白白等死;如今也是如此,境況……可以說是一樣的,我們總要試試,如若覺得冒險,可以先少用一些……”
此言一出,玉辭顰了顰眉,繼而瞧着她,末了,忽而揚脣笑了:“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
不過,這一局,他也是下定決心要陪她賭、陪她下注了。
“不說賭不賭,你便說,允不允?”東風笑凜了眉瞧他。
玉辭一笑:“好。”
東風笑瞧了瞧這爐子裡還在做着的將好的飯食,定了定神:“如此,飯也快好了,我們不妨先同道長一同將飯吃了,也免得一會兒取血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