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笑一挑眉,饒是她瞧一眼也知道——這孩子怕的是那血纓槍上的血!
她也知,不僅是這孩子,連着周遭這幾個孩子,見了這槍都趔趄着後退了。
卻也不言,只是依舊探着槍,道一聲:“起來。”
若是一個兵士會怕那染了敵血的武器,他又能有什麼出息?!
那‘小傻子’盯着那血纓槍又瞧了許久,忽然伸手一抓那槍頭,手臂一用力,這便立起身來。
東風笑手攥着血纓槍的這邊,自能感覺到這小男孩的力量,心中又多了幾分讚許,終於收了槍,俯下身去,沉聲問道:“你姓甚名誰?可想學槍?”
那‘小傻子’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終於說道:“我…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傻孩兒。”
東風笑聞言不輕不重點點頭:“你若歡喜,便叫着傻孩兒,若是日後有喜歡的名字,便告訴我,可願隨我學槍?”
那‘小傻子’又看了看她,許是瞧着她身形纖瘦,有些遲疑:“他,他的師父是顧帥哩……”
東風笑翻了個白眼,這孩子,真傻假傻,倒是懂攀比啊!
一旁藏着的顧劼楓終於忍不住笑了,叼着根草葉便走出來了,一手摸了摸放在一旁的盾,另一手按住腰間的長刀。
薛明見他來了,趕忙滿臉笑容,跑上前去,道:“師父,師父,徒兒見過師父!師父,方纔那個姨姨用槍打師父給小明的盾呢……”
顧劼楓笑得險些岔了氣,道:“我瞧着了,瞧着了……可我可惹不起她,哈哈,這可是個母老虎……哈哈哈……”說着,捂着肚子就開始笑。
東風笑聞言,拎起槍來,翻手就是一個橫劈,顧劼楓反應也不慢,擡盾就是一擋。
只聽‘咚——’的一聲,槍盾相擊發出了一聲巨響,二者之間直要火光一閃。
顧劼楓匆忙甩了盾後退幾步,彎着腰陪笑道:“得得得,笑笑你停手,小明你聽着啊,這個——姐姐,是血纓軍的副帥東風笑,就是前些日子單槍匹馬打敗後面那個塊頭的,姐姐。”
薛明聞言一愣,扭過頭去戰戰兢兢地瞧着東風笑,那傻孩兒也懵懵懂懂地看向她。
東風笑黑了黑臉,低頭又問那傻孩兒道:“你,可願隨我學槍?”
傻孩兒重重點了點頭,道:“恩!謝…副帥。”
這句話也算利索了,東風笑點了點頭,揮手道:“以後叫師父便好,現在,先去西邊的武器營裡拿把長槍去罷,然後向那邊看兵的姐姐說一聲,便報我的名字就好。”
那傻孩兒聞言愣了愣,終於抱了拳,道:“是,師父!”說着轉了身,飛也似的跑了。
蒼鷺山上,依舊是風雪肆虐。
屋中,柴火燃得正旺,袁奇面色蒼白臥在榻上,蠶孃的脣角也無血色,跪在榻邊,一手拿了個空藥碗,一手顫顫巍巍地,輕撫着他的面龐。
這袁奇真真是個鐵血漢子,爲了請玉辭君出山,竟不顧中毒、傷口未好,在冰天雪地裡跪了三天三夜,才終於不支暈厥。
她盯着他的眉毛看,有棱有角,剛毅得緊,就跟他這個人一樣。
身後,師姐周雯見狀嘆口氣,低聲道:“真是條漢子,那麼冷的天,常人連門都不肯出,他卻足足跪了三天三夜,還帶着一身傷病……”
蠶娘不語,只是埋下頭去,瘦削的肩膀輕微地顫動着。
周雯兀自搖了搖頭,低聲道:“蠶娘,本就是你救下他,又何必如此,給自己下套呢?”
蠶娘依舊是不語,半晌擡起頭來,轉過身去開始熬藥,一邊熬,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只因那一紙聖旨……只因那一紙聖旨,他連命也要賠上……”
周雯倚在門邊,看着那藥爐騰起的熱氣,也嗅到了這屋中苦澀的滋味,她看了看那邊眼淚漣漣的蠶娘,又望向那榻上的男子。
一會子,忽而低聲叫了聲:“哎!蠶娘……他醒了!”
蠶娘聞聲一愣,匆忙轉過身去,險些打翻了一旁的藥爐,撲到榻前,看着袁奇,卻見他睫毛微微抖了抖,隨即終於張開眼來,趕忙問道:“袁大哥,你可好些了?”
袁奇定了定神,瞧向她,默然點了點頭,半晌,冒出一句:“多謝姑娘……可惜,袁奇沒用,倒是拖累姑娘了……”
蠶娘聽他如此說,只覺心裡一酸,眸裡忍着淚水拼命搖頭。
相顧無言,可她知道,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放棄。
就在這時,只聽那門上響起了敲門聲,繼而,只聽‘吱呀——’一聲,門開了。
蠶娘回過頭去,卻見月婉微前傾着身子走進屋來,又側過身去瞧向她身後,那裡,白色的衣袂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