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烈烈的風。
耳邊呼嘯而過烈烈的風。
夾雜着被烈風掀起的雪花。冰冷地打在臉上。
仲欣桐被扛在寬闊的肩膀上一路飛奔。胃部感覺到不適,可卻喊不出來。只能盡力去拍打七皇子的後背。誰曾想他這樣不憐香惜玉,竟然停也不停。
四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南北。仲欣桐就這樣被他扛着。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總算是停了下來。
只見鬱鬱蔥蔥的松樹林,掛着皚皚的白雪。仲欣桐心頭一跳,這是御龍山後山坡。
她在家就是個異類,從未有過姐妹們拿她當女孩子看的。成日的爬樹翻牆。二夫人爲這事操碎了心。幸虧,她還有個完美的姐姐。這次上報的人選中,就有她姐姐仲欣雅。
她從沒想過飛黃騰達,她只期望離開那個人人臉上都掛着面具的家。離開她那些算計來算計去的姐妹們。可是,她沒有選擇的機會。
用她母親的話來說,人要懂得惜福。畢竟,比起那些庶姐妹們,她生活的還是很好的。
可是,就那麼一瞬間。她看見了聞名天下的夏無邪。明明沒有姐姐們美豔也沒有姐姐們穩重溫婉。可那環繞着全身的光芒,是她從未見過的。
腦子裡一股聲音叫囂着,發現我發現我發現我!
誰知道,夏無邪當真回過頭來看向她。那一瞬間,她彷彿看見了天上垂下來一根絲線。可以將她從地獄中救出去。
夏無邪很誠懇地跟她說了關於七皇子和皇后的母子之間的小矛盾。原本是希望通過她來解決一下,可以不需要通過定親來讓七皇子安定下來是最好的。
這個機會來之不易。仲欣桐並沒有打算嫁給七皇子。所以纔有了未央宮那個場面。
可被七皇子拖出來,卻不在預料之中。但夏無邪跟她保證過。任何時候都會保證她的人身安全。看着那雙暗金色的貓瞳,莫名的,她就相信了夏無邪。
“不知好歹的女人。”七皇子見她一點不害怕還有膽子坐在樹根上發愣,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仲欣桐愣愣地看着七皇子:“爲什麼說我不知好歹?”
七皇子一噎,眉頭緊皺:“你爲什麼不害怕,不尖叫?”
仲欣桐眨眨眼:“因爲你壓着我的肚子,我喘不過氣。自然就叫不出來。”
旁聽的金狐銀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捶地中)
七皇子默了個,他倒是沒注意這點。話說,這確實是第一次扛着女孩子跑。以前也未曾有過這種舉動。
女人。或者害怕的瑟瑟發抖。或者盯着他彷彿盯着一塊肉。從來就沒有個好印象。
最開始是乳孃,那些看上去一絲一毫欲~望都沒有的乳孃。收了別人的好處,日日在他耳邊唸叨皇后的壞話。可他遠遠地看過皇后,那樣溫婉直率的女子。那便是他的母親。每次難得的見面都那樣激動和溫柔。孩子是最能夠直接感受到人到底陰不陰暗的。於是。他懵懵懂懂地問了皇后,乳孃說她的那些話是否屬實。打那之後,他便再也沒見過那個乳孃。
然後,是宮女。作爲唯一一個留在皇宮養大的皇子。每日走到哪兒都有太監宮女跟着。隨着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年幼的他彷彿樹生新芽一樣抽高長大。宮女們看向他的眼神漸漸不同。過了14歲,便有彷彿若無其事的美豔宮女靠近他。那時候,他第一次覺得,那些人看着他的目光彷彿他是食物。
再後來。可以上街了。街上的人看他的目光沒有那樣炙熱,卻也不乏膽大的。
漸漸的。他厭惡別人的目光。可母后說了,他是與生俱來的太陽,人人都要仰望。
清涼寺的元業大師對他的情況表示感同身受。明明是虎嘯人,卻有着一雙海藍色的眼睛。這讓元業大師的一生都沒得消停。
於是,七皇子便有了喜歡的去處。曾經一段時間因爲天天住在清涼寺差點把皇后嚇死。以爲精心養大的兒子有了出家的念頭。幸虧元業大師特意出面解釋了一下關於七皇子心理障礙的問題。皇帝皇后才放任兒子去做心理諮詢。
有那麼一天,七皇子不小心被打劫了。不知道他身份的山賊第一次滿足了七皇子對於陌生人的渴望。那些人當真是惡狠狠地要挾他,說不給家裡報信拿錢來贖他就剁掉他的手。
夢寐以求的場景出現了。七皇子高貴冷豔地將山賊收服,更被他們推舉做了老大。年僅16歲的小皇子便開始了他佔山爲王的課餘生活。
然後,他就遇到了夏無邪。
那當真是徹徹底底的“從沒有過女人這樣對待過我”,七皇子只是追尋着那雙不帶有任何貪念看着他的眼睛,淪陷進去了。
一次次地被打倒一次次的爬起來。爲了她哭爲了她笑。可那個人從未回頭看過他一眼。
夏無邪說過,那不是愛。可他不信。總想着若是有一天登上了頂峰,是否夏無邪就會爲了他所折服。可夏無邪的眼裡,永遠只有那麼一個人。
夜隼以前並不討厭季貴人。某種程度上講季貴人可以算得上他的對手。對於親兒子和幾乎當成親兒子的兩個娃,總是存在着對比的。夜隼是個爭強好勝的孩子。在總是聽見季貴人如何聰明季貴人如何天才的時候,超越季貴人便成了他深宮無聊生活的一個追求。
他甚至覺得,老子佔山爲王絕對超越了季貴人的社會經驗。
夏無邪:……這傻兒子是怎麼養出來的?
可季貴人就彷彿是那龍門,如何跳,也跳不過去。
夏無邪:……因爲你的品種不是鯉魚……
眼前的女子嬌小玲瓏。一雙大大的桃花眼盯着他。眼神中內容很多,可唯獨沒有找到往日裡少女們看見他的神色。
“這裡是後山坡對吧?”仲欣桐沒察覺到七皇子哪兒不對勁。只是在心裡叫囂着老孃也要學輕功啊!!!
“你都不怕麼?”七皇子的聲音冷冽刺骨。
仲欣桐沒來由渾身一冷,才發現自己沒穿披風就出來了:“怕到沒有,就是有點冷。”
七皇子這才發現,小丫頭連件大衣裳都沒穿出來。頓時有些尷尬。
“後山坡我倒是來過,可是娘都不准我爬樹。明明上面的風景更漂亮的。”仲欣桐站起身,活動活動,這樣能暖和些。
“你?爬樹?”七皇子詫異的同時更多的是小瞧她的表情。
仲欣桐小臉一冷:“爬樹有什麼難的。她也這樣你也這樣。”
說罷,隨便挑了一棵樹,解下腰間的軟鞭,順着樹幹就爬上去了。看着這丫頭利落的動作,七皇子默默地質疑了一下仲家的家教。兩秒後就將這個小丫頭歸類於爹媽頭疼的類型裡。
看着她爬到了最高的樹杈上,七皇子腳尖一點飛身上樹。
“真不服氣,我也要學輕功。”仲欣桐這會兒都有點咬牙切齒了。
夜隼看了看她:“不要以爲你這樣我就會感興趣,就會娶你。”
仲欣桐詫異地看着他:“我沒打算嫁給你啊。我只是羨慕你們都會輕功罷了。”
夜隼一怔,他以爲小丫頭是欲擒故縱,沒想到竟然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撇得乾乾淨淨。
樹杈上有積雪,仲欣桐小心翼翼地靠在主幹上,將軟鞭緊緊地捆在自己身上。生怕掉下去。她纔不指望七皇子英雄救美呢。能隨手將個黃花閨女賞給山賊的人,能好到哪兒去?
夜隼揹着雙手站在不算粗的樹枝上,看着小丫頭小心地保護自己的安全。嘴角微微一翹。
“你想學輕功麼?”
仲欣桐眼睛一亮,瞬間就滅了下去,傲氣地一甩臉:“想學我會去拜託夏將軍。夏將軍的脾氣更好些。”
至少人家沒有把我扛到山裡來。
七皇子翻了個白眼直接咆哮:“她脾氣好?你瞎了麼?”
仲欣桐不願意聽他說夏無邪的壞話:“夏將軍可溫柔了。不像某人,粗暴。”
夜隼這會兒都恨不得扯着仲欣桐穿越回每次被夏無邪無情打暈的時候去讓這小丫頭看個仔細。那個小潑婦溫柔?仲小姐你早上沒吃對東西吧?
那邊仲欣桐還沉浸在夏無邪的閃亮光環裡,眼睛裡全都是憧憬:“小小年紀就能斬殺外敵。明明就很嬌小,可卻能拿得起刀還用得了筆。我要是有那個機會,一定要拜她爲師。”
夏無邪:……謬讚謬讚(撓頭笑)
夜隼看着她滿是光彩的小臉,莫名地覺得心裡堵得慌。
“不就是輕功,本皇子教你。老子就不信了,輕功也拼不過那個妖女。”
仲欣桐看了他一眼:“有時候認輸也是一種氣度。我爺爺長這樣說。”
“你才認輸你全家都認輸!”一個不留神就隨着夏無邪的吵架方式喊了回去。
仲欣桐一臉憐憫地看着七皇子:“輸都輸不起的人,難成大事。”
夜隼狠狠地瞪着她:“本皇子突然很想將你扔在這裡,看看你是否能輸得起。”
仲欣桐眼神爍爍地看着七皇子:“你就是把我扔在野地裡,我也活得下去。我可不是你平時看見的那種樣板淑女。”
圍觀中的金狐銀狐:樣板淑女這個詞已經推廣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