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吟了一會兒,慢慢擡起頭來,灼灼的目光直視向梅兒,用近乎威逼的口氣問道:“想必你心裡非常清楚,你的同門師姊赤炎劍寇瑩,現已繼承了你師父的遺志,痛恨和顛覆朝廷之心完全不亞於你的師父。數年前,她還曾喬裝改扮成秦淮河的藝妓行刺過朕,當時若非你的大師兄了因拼死相救,今日朕還哪兒能站在你的面前了?”
聽皇上提起師姐寇瑩,梅兒心中多少有些愧意,忙低下頭去,不敢接觸皇上銳利的目光。
皇上接着道:“你的武學恩師九難師太是前朝遺孤坤興公主,與大夏國可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畢生立志與我大夏勢不兩立,你作爲她的閉門弟子,難道就沒有受其潛移默化,也想要繼承她的遺志麼?”
對於皇上嚴厲質詢,梅兒心中雖也“咯噔”一下,但想九難師父教導自己武功時,還真就一點也沒暗示她要做出什麼不利於朝廷和皇上的事,因此眼神反比聽到師姐時坦然了許多。
皇上慣能看透人心,見她如此鎮定,說明心中無愧,不禁暗自一喜,轉而用殷切地口氣問道:“朕今日要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到底是選擇站在朕這一邊,還是你師門那一邊呢?”言罷望着梅兒,眼神中充滿期許。
梅兒擡眼看了一眼皇上,忙又低下頭去,因她從未見過皇上對人顯露出這樣的神色,心絃大動,忙不加思索動情道:“皇上,當年先師與皇上一役慘敗後,心灰意冷,這纔看破紅塵削髮爲尼的,此後先師一心禮佛,從未問過世事,與她的舊部弟子再未謀面,在傳授梅兒武功時,也未向奴婢灌輸過往昔國恨家仇的心思,既然先師都如此了,奴婢身爲大夏族的子民,還與皇家沾親帶故,如此還有什麼理由與本族國君爲敵呢?”
皇上聞言心頭一塊石頭幾乎放下了大半,但仍未徹底。
梅兒接着道:“奴婢入宮日久,深知皇上是一位勤政愛民的聖主明君,國家有皇上治理,真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如今不光大夏本族人擁戴皇上,就連華族百姓也對皇上的豐功偉績交口稱讚呀!”
“皇上對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想報答皇上的恩情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萌生異志呢!請皇上千萬莫要聽信無恥小人的挑撥離間,而疑心了奴婢對聖上的一片忠心啊!”梅兒說到最後,聲音幾近哽咽,想到母親不幸慘死,心裡無限哀傷委屈,“撲通”一下,雙膝跪在皇上面前,悲悲慼慼,哭得梨花帶雨,任鐵石心腸之人,也會化作繞指柔鋼。
自此,皇上對梅兒這番肺腑之言總算大半都信了,原本緊繃着的臉龐綻放開來,憐惜之情全掛在臉上,見他眼含笑意,伸手將梅兒攙扶起來,勸道:“好啦!別傷心了,都是朕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朕信你便是,地上陰涼潮溼,快快起來吧!”
“謝主隆恩!”梅兒邊抹着淚珠,邊就勢站起身來。
皇上一面安慰着梅兒,一面朝遠處候命的裴公公招了招手,裴公公見狀忙快步走了過來。皇上低聲問他:
“那東西可帶來了嗎?”
裴公公應聲道:“一直在身上呢!”說着從懷裡取出一個錦囊包着的物件來,小心翼翼地交給皇上,眼神中似有話要說。
皇上知他又在擔心自己的安危,搖頭笑了笑,毫無顧忌地攤開包裹遞給了梅兒。
梅兒見皇上遞給自己的東西,正是那晚特意留給凝香身邊防身的紫青寶劍。皇上的舉動令梅兒更是感激,這纔在心裡知道,經過了這麼多的誤會,皇上還是寧願信賴自己的,這麼想着激動得顫動着雙手接過,問道:“這劍是奴婢留給凝香姐防身用的,怎麼會到了皇上手裡了?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皇上慨然道:“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無論是誰都是不能改變,也包括朕在內,你、凝香與朕之間的種種誤會,大概皆是如此,不過朕在心裡早已經原諒了你們,如今她人雖還在冷宮,但朕可以向你保證,她絕無性命之憂的,更沒有人敢再去傷害她,因此,這把劍還是留在你身邊用作保護朕,會能物盡其用。”
梅兒聞聽大喜,再次大禮拜下,破涕而笑道:“皇上不但是一位明君,還是全天下最仁慈最好的人,奴婢真心感謝上蒼能讓梅兒服侍在皇上身邊。”
皇上謙虛道:“可朕也並非十全十美,你母親的離世,追根到底來說,也是朕引起的,你心裡一定怨恨朕了吧?”
梅兒黯然道:“其實奴婢真心一點也不怨恨皇上,反而對皇上能爲母親妥善處理後事萬分感激!皇上貴爲九五之尊,當時在盛怒之下要拿奴婢去問話,按說也是理所應當的,可恨那些來捉奴婢的人,手段卑劣,居然拿我母親相威脅,這才引發了禍事!與皇上又有什麼相干了?”梅兒說到這兒,雙拳緊握,悲憤之情溢於言表。
皇上勸道:“這事兒就先到此爲止吧,眼下還是不要因爲私人恩怨,而耽誤了送公主和親的大事,待諸多大事已畢時,朕自會給你一個討回公道的機會的,到時,你的畢生所學,可就派上大用場了。”
聽皇上的口氣,梅兒隱約覺得,皇上有一個大計劃正在進行之中,可又不便多問,心想着,用不多久,就可以爲母親報仇雪恨了,心中一陣歡喜。
皇上道:“梅兒,如果你願意,今後私下裡,可稱呼朕爲皇兄,你覺得這樣可好啊?”
梅兒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老大,疑問道:“皇上!您說的話,奴婢怎麼聽不明白!”
皇上直言道:“你母親和太后是親姊妹,你即是太后的外甥女,如此一來,你和朕當然是異性兄妹了,這又有什麼可不明白的。”
其實梅兒也早知道這一層關係,但如此就與皇上以兄妹相稱,畢竟有些不妥,不盡惶恐道:“皇上,您這是要折煞奴婢麼?奴婢怎麼敢稱呼皇上爲兄,這門兒親戚論得好牽強,叫人聽了必定要笑話奴婢仰仗着皇上的chong愛,就癡心妄想攀附皇親,不妥,萬萬使不得,梅兒還是老老實實做伺候皇上的奴婢爲
好!”
皇上淡笑道:“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朕喜歡,何必管旁人怎麼說,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就隨你好了,不過,嘴上不能說,那就在心裡當朕是你的哥哥好了,這總可以做到吧?”
梅兒面色一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皇上續而正色道:“朕待你親如家人,就是要你要時時記着,你可是咱大夏族的兒女,與皇族更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爲大夏興旺盡忠,也是理所應當的。”
梅兒聽了收起笑容,點頭諾諾稱是。
皇上又道:“你是忠臣之後,整個家族都十分賢良,叔父、姨母自不必說了,你父親爲國操勞半生,即便蒙冤也毫無怨言,你母親更是恪守婦道、爲人敦厚,在清心殿養病時,爲免惹人閒話,連親妹妹都極少見上一次,實屬難得,至於你的哥哥、姐姐也都是不錯的人,你本人更是在朕身邊出生入死,屢次立下奇功。”
梅兒聽到皇上的誇讚,額首謙遜道:“皇上言重了,奴婢爲皇上護駕,還不都是奴婢的職責所在!”
皇上道:“功即是功,沒什麼好謙虛的。對於你母親的不幸離世,朕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本有心追諡爲一品誥命夫人與你父合葬,但太后說你母親既已落髮,還是以出家人的禮儀葬在護國寺爲宜,朕這纔沒有那麼做,想必這也合乎你母親的心意吧!”
梅兒聽到這裡,已是淚如雨下,忍不住感激道:“梅兒觸犯宮規,罪過不小,而皇上不但不計較,還依然對我這麼好,這叫奴婢可怎麼承受得起啊?” 梅兒嘴上這麼說,心中愧疚道:“皇上待我這麼好,而我將來還要幫啓隆皇子謀取帝位,這實在有些對不起皇恩,要不要放棄呢?”
皇上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呵呵“一笑道:“人人都有愛憎喜好,朕的喜好便是你。好啦!別總動不動就行大禮,地上溼滑,也不怕弄污自己的衣裳。”皇上說着再次伸手拉梅兒起來。
梅兒偶一擡頭,四目相對的瞬間,明顯看到了皇上眼中,是摻雜着男女之情的,不盡心中一凜,可皇上待自己如此之好,即便他現在要了自己的身子,怕是也不能拒絕的,這樣想着,面上一紅,更添百倍嫵媚。
皇上不情願地放開梅兒的玉手,穩了穩悸動的心神,又道:“朕知你心裡憤恨多吉師徒,可他們畢竟是股肱之臣輦大將軍親自舉薦的人,且又都身懷不俗的絕技,算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誣陷你,有他的私心,可說到底也是在爲朕着想,因此,朕不得不暫且留着他們,望你能夠體諒朕的苦衷。”
梅兒懂事的點了點頭。
“眼下,你畢竟有錯在先,總不能才一見面,就立刻官復原職,否則會讓人議論朕,太過偏袒與你,總要適當做做樣子,朕現在就給你個新任務,以公主貼身侍女的身份,護送月桂安全到尊赫爾部族去,對外就說,你認罪態度誠懇,朕念你昔日救駕有功,不忍重罰,削去御前戍衛之職,貶爲公主的貼身丫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