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府,西山。
扶風府的西山是一個寧靜開闊的所在,時值初夏,滿山遍野的嫩綠中點綴着點點的嫩黃,那是當地一種不知名的小花,因爲它的顏色類似於ju花的金黃色,花朵也有點像ju花,所以當地人都稱之爲小夏菊。現在正是小夏菊開的最盛的時候,放眼看去,整座西山都是這種星星點點的金黃,而在這種點點的金黃中,若隱若現的能夠看到不少寺廟的輪廓。很多人說西山是一個風水寶地,因爲這裡有相當數量的寺廟,儘管歲月變遷,許多寺廟已經破敗不堪,但是在美尼斯戰亂爆發前,這裡的寺廟香火一直都不錯。
根據薛思綺的描述,蘇綾鱈就獨自一個人居住在西山上的某座寺廟裡。所以一大清早,楊夙楓就強迫薛思綺和自己上山來尋找蘇綾鱈的蹤跡,可憐薛思綺下身還隱隱作疼,卻不得不跟他出來東奔西走,未免有些痛苦。楊夙楓之所以這樣的着急,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蘇綾鱈懷孕了,而孩子的父親,正是他自己,那一晚上的瘋狂,終於造就了珠胎暗結,蘇綾鱈的人生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這的確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不要說楊夙楓歡喜不已,甚至連遠在格萊美的鳳採依在通過電報得知這個信息以後,也請求楊夙楓務必將蘇綾鱈儘快找到,並且將她接回去好好的修養照顧,將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
薛思綺花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才找到蘇綾鱈所寄身的尼姑庵,當楊夙楓走進破敗的廟門的時候,一看就看到了蘇綾鱈。蘇綾鱈正穿着簡樸的尼姑衣服在打掃庭院,從側面看,她的身體果然肥胖了許多,想想也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應該有差不多五個多月了。
不經意的看到楊夙楓的出現,蘇綾鱈彷彿有點愣住,隨即扔開掃把,轉身就走。但是裡面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尼姑走出來,將她輕輕地牽扯住,蘇綾鱈頓時垂下頭來。那個老尼姑挽着蘇綾鱈的手,將她帶到楊夙楓的身邊,單掌合十說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想必就是紫川道的楊總督了?”
楊夙楓恭敬的回禮說道:“正是。”
老尼姑回頭看了蘇綾鱈一下,哀憐地說道:“佛說有緣,有來有去,你不是我們佛門中人,還是追隨楊施主離去吧。緣生緣滅,是你的終究還是你的,你就是一味的逃避也不是辦法……”
蘇綾鱈沒有吭聲,但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彷彿麻木了一般。
楊夙楓誠懇地說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又是何必呢?”
蘇綾鱈突然間擡起頭來,眼睛通紅,厲聲說道:“難道你覺得你造孽還不夠嗎?還想要繼續糟踏我嗎?你是來接我,還是來接我肚子裡的孩子?”
楊夙楓說道:“兩樣都要接,包括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蘇綾鱈怒氣匆匆的說道:“我不會跟你回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楊夙楓嘆了口氣,溫柔的說道:“唉,我知道的確是我有錯在先,是我對不起你。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任你不管。你就算不想跟我在一起,起碼也不要呆在這座破廟裡啊!就算我千錯萬錯,但是我們的孩子都沒有錯。你如果繼續留在這裡,我只好在這裡駐紮一支軍隊保護你了,你的日常生活還不是一樣沒有自由?”
蘇綾鱈憤激地說道:“我纔不管,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好了。”
楊夙楓用眼睛的餘光示意薛思綺。
懾於楊夙楓的淫威,薛思綺只好忍氣吞聲的幫忙勸說道:“好姐姐,丹鳳行宮也是一個安靜漂亮的地方,也沒有外人打擾的,那裡還有蕭紫葑姐姐和娜塔莉小妹妹,可以陪我們講話聊天……”
蘇綾鱈詫異的看着薛思綺,狐疑的說道:“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幫着他說話了?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了?你的臉蛋怎麼變得那麼紅?”
薛思綺支支吾吾的說道:“我只是說實話罷了。”
楊夙楓趁機說道:“丹鳳行宮裡面也有專門的佛堂,你如果一心想佛的話,早晚可以在那裡做功課的,和這裡也沒有什麼區別,更加沒有外人的騷擾……”
蘇綾鱈冷冷的打斷他的說話,不耐煩的說道:“除非你答應我,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進來我居住的地方,我才答應跟你回去。”
楊夙楓自然滿口答應。
蘇綾鱈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答應,不由得愣了愣,可是話已出口,卻已經收不回去了,只好彆扭着冷着臉,不再看他,薛思綺趁機拉住她的肩膀,裝作十分親熱的說了一會兒悄悄話,蘇綾鱈的臉色才緩和下來。兩人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包袱,蘇綾鱈緩緩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下山去了。
楊夙楓給了那個老尼姑一百枚金幣,但是老尼姑只收下了兩枚,其餘的全部推還給他,淡淡地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楊施主身上的煞氣越來越濃,老尼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吉是兇,不過如果楊施主有空的話,不妨多多參佛,以化解心中的戾氣。”
楊夙楓又是滿口答應,心頭卻不以爲然,在這亂世之中,我要是一心向佛的話,恐怕到時候只有等人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任人宰割了。
一行人回到扶風府,蘇綾鱈看到街道上到處都是昨晚激戰的痕跡,許多地方甚至連屍體都沒有清理,橫七豎八的遍地都是,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很多野狗,正在拖食屍體,有些死人的肚腸被它們拖出好幾米遠,現場慘不忍睹,不禁大皺眉頭,好幾次差點就要嘔吐出來,但是卻也無意中看到藍羽軍官兵對於楊夙楓的尊重,還有周圍羣衆對於藍羽軍的恐懼,多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還是默默無言。
將蘇綾鱈交給薛思綺去照顧,楊夙楓徑自回到指揮室。勒普和桑頓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見面之後,立刻開始商量伏擊積雷山要塞的援軍的計劃。
負責情報通報的參謀介紹說道:“今天凌晨八點鐘,援軍就已經從積雷山要塞出發,總共有三千多人,都是步兵,其中包含有四百名弓箭手,每小時行軍速度大約七公里,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加拉塔沙雷以西大約八十公里的地方。”
參謀順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圈,那就是援軍現在的位置。
勒普補充說道:“梅哈德可能還沒有得知扶風府陷落的信息,也許是梅思海不敢告訴他真相,所以以爲扶風府還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派出的援軍不多,他的主力還牢牢的蹲在積雷山要塞不動,看來他是準備將那裡當成自己的老窩了。而且,梅哈德老奸巨滑,他沒有親自率軍援救扶風府,而是派遣了別人領軍,我們之前的圍城打援的計劃看來要縮水了。”
楊夙楓低頭審視了一下軍事地圖,沉靜的問道:“率軍的是什麼人?”
桑頓說道:“是梅哈德的副手盧明冷,還有薛馥。”
楊夙楓擡起頭來,冷冷一笑,深沉的說道:“看來真是冤家路窄了,擡頭不見低頭見啊!他走哪條路線?”
勒普簡短的說道:“東線。”
楊夙楓點點頭,不假思索的說道:“部隊準備好了沒有?準備好了我們就立刻出發。”
勒普有點爲難的說道:“部隊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只是扶風府的防務怎麼辦?我們沒有太多的兵力駐守這裡……事實上,我們根本沒有兵力防守這裡。”
楊夙楓大手一揮,冷冷的說道:“放棄。梅哈德的軍用物資全部燒掉,但是糧食和其他民生用品據交給當地的鄉紳處理,讓他們自己看着辦。我們在扶風府不留一兵一卒,全部都參與伏擊戰,速戰速決。”
桑頓擔心的說道:“那……萬一摩尼教的紅巾軍趁機搶佔這裡,那……他們的巡遊隊距離這裡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
楊夙楓的臉色慢慢的陰沉下來,答非所問的說道:“這正是我們需要的。”
勒普等人已經將部隊重新整編過,將喪失戰鬥力的人員編成了一個臨時連隊,派遣五十多名官兵護送他們和繳獲的部分貴重物資返回丹鳳府,麗川府經由丹鳳府到達扶風府的道路已經逐漸恢復正常,他們可以很快就回到麗川府,而不滿員的五個連隊則迅速向加拉塔沙雷方向開進。事實上,已經有兩個連隊作爲先鋒部隊,在扶風府戰鬥剛剛結束的時候就出發了,專門等待積雷山要塞出來的“大魚”上鉤。
不過很可惜,這次釣到的只是一條小魚。
薛馥的確不知道扶風府陷落的消息,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經成爲楊夙楓的後宮女人之一,但是他一路上都覺得心裡忐忑不安,所以屢屢提醒領軍的盧明冷要小心注意,不要中了藍羽軍的埋伏。剛好盧明冷本身也是一個很小心謹慎的軍官,對於執行救援扶風府的任務顯得不怎麼積極,兩人深有同感,因此指揮部隊前進的時候都特別小心,尤其是那些有可能被敵人設置埋伏的地方,更加是認真執行“一等二看三通過”的原則,總是派出小部隊小心的搜查過探測過確定沒有埋伏以後纔敢前進。他們這種謹慎的心理使得藍羽軍的前鋒部隊基本沒有機會靠近他們,更不用說伏擊了,因爲按照盧明冷和薛馥的搜索辦法,就是一隻螞蟻也有可能會被挖出來。
“媽的!怎麼梅哈德可以放任他們這麼慢吞吞的前進?薛馥也是,他的家裡人就在扶風府,他還走得跟個烏龜似的,真是氣死我了。”桑頓氣憤地說道。他的連隊試圖幾次接近敵人,但是最後都覺得沒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做到隱蔽性,反而會打草驚蛇,只好放棄了。
勒普的情形也差不多,藍羽軍連續變換了幾個埋伏地點,但是鑑於敵人的過份小心,最後都不得不撤銷了,他也有點鬱悶的說道:“就算我們選好了埋伏的地點,對方這樣走法,我們也會被發現……楓領,你覺得怎麼樣?我們是不是埋伏的更遠一點?”
楊夙楓不動聲色的說道:“不必埋伏了,強攻,我們在行進間發起攻擊,五個連隊分成五路,將他們切割開來,儘快地予以殲滅。”
勒普有點擔心的說道:“但是那樣一來,殲滅戰就會變成擊潰戰了,敵人會四散逃跑的。”
楊夙楓斷然說道:“我們只要儘量不給他們跑回去積雷山要塞就行了。他們有時間可以消耗,我們卻沒有,我們還要騰出手來對付提蘭戈萊親自率領的魯尼大軍。”
勒普和桑頓都點點頭。
雖然一路上都沒有發現藍羽軍的蹤影,但是薛馥和盧明冷依然是很小心的邊搜索邊前進,哪怕走得比烏龜還慢,他們也不放在心上,只要自身安全就好。然而,他們的小心謹慎並不能避免覆亡的命運,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經向他們籠罩下來。
4月11日傍晚,薛馥和盧明冷率軍在一個叫做紅冠鎮的地方駐紮,準備過夜,但是他們剛剛安頓下來,下鍋的飯還沒有煮熟,四面八方就出現了藍羽軍的身影。迫擊炮炮彈在人羣中炸開,騰起陣陣的煙浪,盧明冷的那些手下心無鬥志,只顧着四散逃竄。
盧明冷又驚又怒,想不到自己這麼小心還是被藍羽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好大叫倒楣,一面尋找脫身的機會,一面喝令自己的心腹部下拼命抵抗,混戰中,薛馥卻不知道哪裡去了。紅冠鎮周圍都是鬆軟的土坡,因此盧明冷的部下也只能是依靠各種土坡進行抵抗,藍羽軍從四面八方的田野上向着小鎮子逐漸壓縮,槍聲響成一片。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在武裝到牙齒的藍羽軍面前,盧明冷的這種抵抗似乎純屬多餘,因此,戰鬥很快結束,除了部分見機快的趁亂逃跑了之外,其餘的都做了俘虜。
清點戰場,藍羽軍發現盧明冷本人已經死於亂軍之中,屍體就橫在紅冠鎮的小廣場上,但是很奇怪的,他的致命傷卻不是米奇爾步槍的槍傷,也不是手榴彈和炮彈的彈片所傷,反而是被人用亂刀砍死的,然而,藍羽軍中並沒有人使用大刀這種古老的武器,雖然有刀,那也只有步槍的刺刀和防身用的傘兵刀,不可能早就這麼寬深的傷口。
“他們內訌了?”勒普狐疑的問道,楊夙楓和桑頓等人也站在盧明冷的屍體邊,好奇的看着這個號稱梅哈德手下最小心謹慎的聯隊長,他的死因的確令人懷疑。
楊夙楓沒有回答,因爲他也不知道答案。然而,謎底很快就被解開,原來,盧明冷是被自己的部下暗中殺死的,他們無意中得知了梅哈德準備叛國投敵的信息,盧明冷也是其中的中堅主謀分子,於是找準機會在混戰中幹掉了盧明冷。當時盧明冷正在小廣場上觀察戰場的態勢,結果被他們一擁而上,質問了他幾句之後,就亂刀砍死了他。
“你們也知道了梅哈德叛國投敵的情況?”楊夙楓驚訝的詢問負責實施這次暗殺事件的韓南非。韓南非是盧明冷手下的一名大隊長,最先砍向盧明冷那一刀就是他做的。他是一個矮矮的敦敦實實的軍官,軍銜乃是虎賁都尉,除了身體比較強壯一點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的特別之處,長相平凡,神情木訥,屬於那種比較機械式執行命令的軍官,難怪盧明冷對他沒有太多的防備。
韓南非激憤的說道:“盧明冷昨晚來找我,向我暗示了這個事情,當時他還帶了好幾個人來,如果我不答應,他就會幹掉我,我寡不敵衆,只好違心的答應,等他走了以後,我立刻找了這幾位兄弟來商量,我們都覺得男子漢大丈夫,即使不能頂天立地,但是也不能做賣國賊,於是……”
他旁邊的幾個人也顯得情緒相當激動,紛紛指責盧明冷的無恥行爲。
經過進一步深入的瞭解,楊夙楓得知了這樣一個信息:雖然梅哈德已經決心叛國投敵,並且在部隊中拉攏了一大批人,但是他的部下中,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是不願意這麼幹的,他們堅決反對叛國投敵的可恥行爲,只不過他們都處於劣勢,沒有辦法反抗,只能是違心的繼續跟隨梅哈德,否則立刻就會有生命危險。之前已經有數名耿直的軍官當面質問過梅哈德叛國投敵的事情,結果梅哈德當面信誓旦旦的說沒有,但是背後卻派人將這幾個軍官暗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