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國在繼紫嫣公主的大婚之後,又迎來了一樁喜事。
儘管國主衛英一直沒有對外宣告,但是坊間的消息還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不脛而走,以迅速得讓人吃驚的速度在百姓之中流傳。這樣值得大家一起茶餘飯後討論欣喜的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大將軍華旗回京了。
衛烈的死讓大祁國的邊防力量受了不小的打擊,朝中不少大臣早就開始沸沸揚揚的暗中討論着關於邊防戰事的問題,如果西涼王趁此機會帶兵而來,那麼,他們該派哪位大將前去抵擋。又有誰可以對西涼的軍隊有那麼大的震撼,又是誰可以安撫邊疆居民躁動的心?
毫無懸念的,這個人選最終落在了華旗的身上,這個曾經不被衛英喜歡的男人,一度還被貶去西部小鎮上營生,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怨言,無怨無悔的聽從了衛英的最新指示,以一道金牌召喚回京。
當真是聽話的一條看家犬呢。
若溪託着自己的下巴,坐在池水邊,水塘是衛颯早就挖好了的,寬約四十丈,偌大的池子已經超出了一個池子該有的尺寸,變成了一座小湖,而她就坐在這湖水的正中央的小水榭裡,水榭共分四面,蜿蜒而建,曲折之中顯出優雅和神秘高貴的氣息,檐角上懸掛的二十四隻鎏金簪花的銅鈴,在風的吹拂下發出悅耳動聽的叮咚叮咚的響聲,像是美人身上懸掛着的玉佩環佩相互碰撞的聲音,優美動人。
赤.裸的腳泡進韻涼的湖水裡,清新而自然,此時,已是初夏。天隨不熱,但能夠提前享受下這裡的優越環境也絕對是件讓人心曠神怡的好事,可偏偏,她一點這樣的好心情都沒有。取而代之的,只有比湖水更冰涼的眼眸中盪漾着一點漣漪。
是思考的漣漪。
她在思考,華旗這個人,華旗回京這件事。
無疑的,這當中蹊蹺重重。
而這些疑惑當中,最深深讓她驚訝的,是剛剛笑笑跑來告訴她,凝香一會兒要過來。過來就過來唄,哪次她不是咋咋呼呼的就跑來了,又匆匆忙忙的離去了。怎麼這次還要讓人提前告訴她一聲呢?腦子裡轉了個圈,若溪招了招手,遠處就有一個小侍女跑了過來,態度惶恐已極的低着頭等着她吩咐。她低低的說了幾句,小侍女匆忙離開。若溪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無聲淺笑,似乎這裡的人,已經漸漸把她當做是了這忘魂殿的女主人,而且,有一點事情讓她有些在意。
偌大的忘魂殿中,除了寶焰,白江之外,幾乎所有在內殿伺候的下人,都被換掉了,來了不少的新面孔,比如剛剛跑走的這個小姑娘,再比如,已經和她比較熟悉的笑笑。
她想來想去在好不到什麼好的原因,若要使勁非要給自己找個由頭,也只有一點,那就是這一切都是衛颯搞得鬼,衛颯的意思很明確,他是想給忘魂殿來此換血,來此洗牌,讓這裡的人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不知道她曾經是她們中間的一個,僅僅是侍候衛颯的卑微的小宮女。
以及她之前的種種秘密。
衛颯啊衛颯,有時候真是細心的可怕。心裡明明是在感嘆着他的精明睿智,但湖面上映出來的那個人的臉上爲什麼會有那麼一抹幸福的笑意呢?脣邊盪漾開來的紋路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沒看錯,她是在笑,還笑得很幸福,很幸福。
原來,她也是可以幸福的。
彎腰掬起一把水,沁涼的湖水撲到面上,好舒服。
“也不怕湖水冷麼?”有男聲好聽的傳來,若溪不肖回頭也知道是誰在同自己說話。湖面上,果然倒映出另一個人的面孔,妖嬈的讓人不能移開視線的面孔,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若溪驚喜連連,衝着湖水裡的他說道,“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奇怪,白江明明被衛颯派出去公幹,說好要下月才能回來。
妖嬈男白江百無聊賴的吹了個口哨,“這算是迎接我麼?”
若溪回身看他,陽光有點耀眼,她只得眯起一半的眼睛來,“這是剛回來吧?來坐下歇歇,這湖水清亮得很,我都不想拔腳了。”她笑得很淺。
白江依言坐了下來,卻沒有脫掉鞋襪同她一起,畢竟衛颯的女人他還是要避諱的,若溪也不催他,但她知道白江此番提前回京和華旗的回京必然有某種特殊的聯繫。而他一回來就匆匆往自己這裡趕來,必然也是有他的道理。
白江有點驚愕的看她,“你怎麼知道我剛剛回來?”他的確是簡單的吩咐了行禮如何收拾就過來了。
若溪看着他的褲腿,指了指,上面滿是灰塵,靴子上還有前幾日下雨之後沾染了地上的泥濘的痕跡。
白江慘淡一笑,“哎,大老遠的一趟門,還沒來得好好玩賞,就被催了回來。”他低下頭,用微不可查的聲音仔細說,“你這裡可安全?”若溪一愣,也低下頭,“你若想說點事情還是可以的。”她在湖心小築裡,小築中的侍女僅有兩名,一名剛剛離開,另一名被笑笑臨時借走。是以現在小築之中,只有他們兩個。
“那就好。”說着就好,但是他的聲音還是不高。真是個警惕性高的男人,若溪在心裡讚歎。
“我來是告訴你一個消息。”
“大將軍華旗回來了?”她撥弄着水紋,細細賞鑑。
“這是其一。不過,你的消息倒是快。”白江看着她笑。
“算不得快了,京城的坊間都傳遍了,到了我這裡的消息已經是連黃口小兒都知道的老消息了。”若溪笑了笑,在白江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和外界斷了聯繫,如同被隔斷了耳朵的聾子。
“那我就直說其二了。”白江神色忽然一正。
若溪仰起頭等着他說,“上次和你提起過的死士營,建成了。”他低低的聲音說來,猶如天籟中平添了一道悶雷,震得她身軀一顫。“你說……死士營建成了?”若溪幾乎不能言語。
白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小公主你這表情可是激動的狠了?”
若溪啞然失笑,“亡國公主而已,如何還當得起你們如此……忠心?”若只是起初的忠心她還可以接受,只是現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騎虎難下了。死士營建好,無論她願意或不願意,她和這個大祁國的一起想要忘記的那段侵略歷史,已經不能再遮掩分毫,要被血粼粼的拉出,再剖析一遍。
“公主此言差矣。”白江神色凝重,“我等的忠心是爲國,非是爲了公主殿下一人。眼下,白川便是要我來找公主問一句話。”
“什麼?”她面上裝作不知,但心裡已然明瞭。白川看着她長大,她的脾性,他知道的最清楚,她看似冷漠無畏的外表下,內心柔軟無比,當不得別人對她的一點好,更何況衛颯對她……是那麼好。
“他問,公主你如今是杏林山前的白若溪,還是北冥王國驕傲的小公主,融嫣?”
是白若溪,還是融嫣?
一聲問詢砸在她的心門上,恍若天外飛來之石,她抿緊下脣,這是她從小的習慣,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的時候,她就會如此,白江看了她一眼,心裡已經涼了一半。白川臨行時囑咐他,如果他問過之後她十秒鐘內沒有給出他答案,便不必問了。
“事到如今,我是誰,還有什麼重要麼?”若溪忽然擡起頭看他,眼中是隱約的霧氣繚繞。“死士營裡都是北冥國最後的希望,是珍惜到無以復加的最後的血脈,若大義不起,大事不成,他們還有着什麼意義,若我不能果決決斷,豈非是要讓他們傷心難耐?若我不同意,他們,整個北冥王國最後的一點精神支柱是不是就要轟然倒塌?”她每說一句,臉色就慘淡的冷掉一分,直到兩隻水潤的明眸裡都映射出淡淡的冰涼。
“所以,遲延靖,回去告訴白川,無論我是誰,他只要記得他是白川就好。”
白江肅然起敬的看着這個瘦弱的女子,儘管她此刻完全沒有幼時的天真浪漫和絕色美豔,但此刻的她渾身竟是那麼的耀眼,比天上的太陽光芒都要讓人眩暈。那是一種來自果斷內心,來自強大自制力的光彩和神韻,是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堅強。讓人不得不敬畏的力量!
白江站起身,望着天水一色的交界線,輕而又輕的發出一聲嘆息。
白川雖然說過她十秒不答,便可放棄,但他同樣也說過。
“我對嫣兒有十足的信心,她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子,不會被七情六慾所迷惑,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更知道什麼事情纔是最重要的,所以,衛颯不會成爲阻攔她的絆腳石,死士營不會成爲一座空營。”那個眉目冷肅的男人說這話的時候,是那麼的果斷,如同此時的她一般。
他們二人,在長長的歲月的羈絆中,建立了無法割捨的羈絆和彼此的瞭解至深。
“小公主,至於另外一件事,我想我有必要現在就告訴你了。”他妖嬈的眉眼朝她柔柔一笑,驀地多出幾分嫵媚多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