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出了戎都,瑞禕都沒能回過神來,怎麼也想不通呼赤炎做什麼要跟着她一起去。
呼赤炎的那匹馬有一個極其威武的名字,喚作馳電,果然是馬如其名,奔跑起來立時就能比出高低,甩了其他馬一大截。
瑞禕在馬場裡也學着騎馬,但是前頭有個馬童牽着,只是做適應狀,因此並未覺得有什麼辛苦。這次一出門,大家是放開繮繩疾奔,尉大娘那匹馬也是馬場裡挑出來的好馬,這一路跑的瑞禕只覺得身子骨都要顛裂了。但是那種騎在馬上,仿若隨風奔馳的感覺也真是太美了,所以等到夜晚紮營休息的時候,瑞禕一下馬就已經站不住了,靠着尉大娘才勉強立住腳。
“姑娘真是令人吃驚,我還以爲你早就撐不住了呢,沒想到能一直堅持到這個時候。”對於一個纔開始學騎馬的人,能在馬背上呆一天,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瑞禕是這次行動的發起人,不管如何都要咬着牙撐下來的。幸好她提前有準備,早早的就做了護腿,雖然顛的厲害,腿上的傷卻還能撐得住。
呼赤炎此時大步的走了過來,看着瑞禕問道:“感覺怎麼樣?”
“你是來看笑話的,還是同情我的?”瑞禕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爲了出行方便,她跟尉大娘都是換了男裝。
尉大娘看着呼赤炎過來,就笑着走開去準備晚飯。
“兩者都有。”
瑞禕輕哼一聲,“那可這是讓你失望了,我還好好的呢。”
將牛皮水袋遞給瑞禕,“先喝點水緩緩,這會兒你覺得沒事兒,只怕明兒個你都爬不起來。”
這個水袋是尉大娘爲她準備的,瑞禕接過來打開喝了口水,這才說道:“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這點苦頭,我吃得起。”
“死鴨子嘴硬,看你明早還這樣說不說。”呼赤炎背靠着樹坐在那裡,眼角瞅着旁邊的瑞禕呲牙咧嘴的也靠着樹捶腿,就知道她這會兒只怕難受的緊。
這是夜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落腳的地方是一處小樹林的邊緣上。士飛光正帶着人忙着支帳篷,尉大娘帶着幾個小夥子在點火做飯,整個營地上人影來來往往,大家都頗有自覺的沒打擾到這邊的安靜。藉着夜色遮掩,呼赤炎挪了挪身子過去,將瑞禕的一條腿擱在自己的膝蓋上說道:“你這樣捶不管用的,我給你捏一捏。”
瑞禕就算是來了狄戎,心裡守得還是大燕的規矩,她哪裡能讓一個男人捏她的腿,立時就抽了回來,臉色緋紅,“不用了,我自己來就成。”
呼赤炎看着瑞禕這樣子,就嘴角一勾,帶着幾分蔫壞的笑說道:“這捏腿也是有方法的,你自己會嗎?”
“那我等尉大娘。”瑞禕別過臉去,反正她一個大姑娘總不能就這樣讓她捏腿。
“等尉大娘忙完了,也夠累了,明兒個還要帶着你,你好意思煩勞她?”
瑞禕不說話,這事兒有點觸及底線,她一時間是真的沒辦法放開。
呼赤炎看着她這樣子,攤手說道:“隨便你。”
瑞禕也知道自己拂了他的好意,低聲說道:“謝謝你能理解,我只是一時間不能適應。”
瑞禕自己用手捏着腿,旁邊呼赤炎背靠着樹仰頭看着天空,沒答她的話,瑞禕也不好在說什麼,一時間倒是安靜下來。正如此,旁邊的笑鬧聲反而更清晰的傳來,篝火點了起來,映的半邊天都紅了,岐景龍不知道說了什麼,關紹正追着他打,旁邊衆人正在鬨笑看熱鬧。
之前文樂和就說過岐景龍有些小脾氣,沒想到第一天就惹惱了關紹。就看着士飛光帶着自己手下人在一旁不知道說了什麼,關紹好像更生氣了,岐景龍被打得抱頭鼠竄。
瑞禕看着也跟着笑了起來,縱然累得要死,這會兒看着這光景也覺得輕鬆了幾分。
尉大娘手腳麻利,有人幫忙的情況下,很快的就把飯做好了。那邊帳篷也搭了起來,瑞禕被尉大娘攙扶着進了帳篷,進去前就看到呼赤炎進了旁邊的帳篷。
飯菜很簡單,出門在外乾糧肯定帶的不多,後頭就全靠買或者打獵了。
用完飯,尉大娘看着瑞禕說道:“出門在外,就不如在家裡講究了,我弄些水來姑娘洗洗臉,燙燙腳就早些歇息吧。”
瑞禕就點頭應了,“好。”
微燙的熱水,把腳放進去,整個人都覺得舒服多了。僵硬的肌肉這會兒也慢慢地鬆緩下來,讓瑞禕不由得輕輕地呼了口氣。尉大娘掀起門簾走進來,笑着說道:“等姑娘燙完腳,我把這藥膏給你抹到腿上,明兒個就不會覺得很難過了。騎了一天馬,你有沒騎過這麼長的距離,等明兒個起來,這腿怕都不是自己的了。”
瑞禕將腳拿出來,尉大娘給她擦乾淨,讓她坐在上,就拿過藥膏往她腿上抹。大腿的地方雖然做了護腿,但是也已經磨得一片通紅,有的地方還有些破了皮,藥膏抹上去就一陣陣的刺痛感傳來。
“姑娘忍着點,不抹更糟糕。”尉大娘邊說手裡的動作越發的快了,“這藥膏可不易得,是汗王特意從宮裡尋來的,藥效好得很,比外頭的強多了。”
瑞禕微楞,看着尉大娘問道:“汗王給你的?”
“不是給我的,是給姑娘用的,我皮糙肉厚的哪用得着這個。”尉大娘抿脣直笑,“真想不到我們汗王居然還有這樣細心地時候,以前可沒見他對誰這麼上心過。”
瑞禕聽了這話就有些不自在,看着尉大娘說道:“是嗎?”吐出這一句,竟再也接不下去話了。
白天跑了一天,瑞禕縱然心思微亂,但是一沾枕頭人就睡了過去,實在是累急了。
尉大娘看着瑞禕睡熟後這才起身出了帳篷,才走到外頭,就看到汗王正在外頭,身邊圍了幾個人,看到班高格的身影還吃了一驚,沒想到他也追來了,士飛光他們也都在,她想了想就走了過去。大家看到她過去也沒停了話頭,尉大娘聽了幾句,知道大家在商議尋找純血馬的事情,話音裡聽得出來大家對瑞禕的想法都不贊成,但是汗王沒表示異議,大家只能跟着她走這一遭。
“我倒覺得大姑娘並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尉大娘聽不太下去了,就插嘴說道。之前她一直稱呼瑞禕爲姑娘,今兒個頭一遭在衆人面前稱呼爲大姑娘,這稱呼一出,大家明顯愣了楞。這一聲大姑娘,可就代表着尉大娘對瑞禕的尊敬跟愛重,可不是誰都能加上這麼一個字的。
班高格心裡明白的很,尉大娘是在給裴瑞禕太身價,畢竟萬一要是以後汗王真的想要把人家娶回去,作爲汗王枕邊的人,是不能丟了汗王的臉面的。就算是裴瑞禕是一灘爛泥,只要汗王喜歡,她都能給她塑上金身讓大家膜拜。
班高格跟尉大娘是一夥的,此時就笑着看着她說道:“你倒是對大姑娘有信心,不如跟我們好好說說,大家心裡也有底。畢竟你知道,赤勒山雖然曾經有很多的純血馬但是這幾年卻是已經難以覓得蹤跡。就連塔高卓都沒能有什麼發現,所以大夥心裡沒底有些質疑也是能理解的。”
呼赤炎在一旁斜倚着樹幹,眼睛也落在尉大娘的身上。到現在爲止,瑞禕都沒跟他講過如何尋找純血馬的事情,這讓他心裡其實有那麼點的不太舒服,就好像她拿着他當不能信任的人一樣,這真的有些傷人心。
尉大娘被大家如此熱切關注,招呼大家都盤膝坐下,這才徐徐說道:“你們要讓我說具體的行動我是說不上來的,但是有一點我看的清清楚楚,咱們狄戎人尋馬憑的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經驗。可是我瞧着大姑娘整日書不離手,那案頭上厚厚的一摞全是咱們狄戎的各種傳說故事,以及曾經出現過純血馬地界的地圖。”
尉大娘說到這裡,就看到大家的眼神有些輕慢起來,她也知道爲什麼,就笑着說道:“既然你們也沒有更明確地,更確定的純血馬落腳地,何不放開心走這一遭,也許真的會有意外之喜也不一定。大燕人愛讀書,數千年來騎射之技遠不如我等,但是大燕卻能依舊固若金湯,咱們是不是也試着信一回大燕人的手段。”
“我覺得尉大娘說的有些道理,咱們自己找不到路的時候,難帶還不能跟着別人走一走,這又沒有什麼可丟臉的。如果真的能找到純血馬,這纔是值得慶幸的大好事兒。”班高格道。
純血馬配種,生出來的小馬戰鬥力更強,速度耐力都比尋常的雜交馬更好。正因爲這樣,純血馬一直被捕獵,慢慢的就越來越難以找到了。
曾經狄戎野生純血馬很多,圍捕並不困難,但是隨着連年征戰,對馬匹的需求越來越多,野生純血馬就被禍害的越來越少了。想到這裡,都不禁讓人嘆口氣。
步同看了一眼衆人,眼睛落在呼赤炎的身上,這纔開口說道:“赤勒山山脈深處確實曾經有人發現過純血馬的蹤跡,只是如今正是嚴冬,山上十分寒冷,就算是有純血馬只怕也已經跑到溫暖的地方過冬去了。”
戰馬耐寒,但是過於嚴寒對於馬來說也不是舒服的日子。更不要說赤勒山山高几千丈,爬上數百丈就已經是十分困難的事情,更不要說馬兒在那樣的環境裡生存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家一時都沉默下來,呼赤炎此時反而掃了衆人一眼,徐徐說道:“既然你們沒有更好的辦法,那麼這條路就要走着試試,也許會有驚喜等着。就算是沒能找到純血馬,藉此機會能將大燕榮家的人驅逐出去,也是一件好事兒,所以都打起精神來。”
大家看着他們汗王都願意扔下公事陪着那大燕女子走這一遭,他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就是心裡不太服氣罷了。一個女人也要來狄戎逞能,有她哭的時候。
呼赤炎揮揮手讓大家散了,安排好守夜的事情,這才站起身來,看着尉大娘問道:“她睡着了?”
“一沾枕頭就睡了,這跑了一天虧她一個嬌滴滴的姑娘能撐下來。”尉大娘言語中也有幾分讚賞,“想當年我第一次騎馬,騎了半天躺了好幾天才緩過勁來。”
聽到這話,呼赤炎擡頭仰望着星空,淡淡的講了一句,“她一向是個堅毅的人。”
嘖嘖,聽聽這話,他們汗王眼裡都有過誰啊。
“老奴也看得出來,大姑娘的確是一個不簡單的人。都說看一個人,就要看她行事做派言語心胸,要我說那周沉毅可真是眼瞎,放着這麼好的姑娘白松手了,以後等着後悔吧。”尉大娘跟瑞禕接觸以後,真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喜歡。這姑娘聰慧低調,該說的話一句不少,不該說的半字不多。就拿上回用了幾把椅子,幾件擺設,就能讓大管事他們心生忌憚,這可真是讓她也開了眼界,要知道他們狄戎誰耐煩動這些腦子,都是一言不合就開打,拳頭硬就有話語權。可大姑娘一根手指頭沒動,就把人震懾住了,這纔是本事呢。
都說大燕人鬼心眼多,這回真是見到了。
尉大娘猛不丁的提到了周沉毅,班高格就笑了,眉峰一挑,嘴角帶着幾分譏諷,徐徐說道:“那也沒辦法,他之前能立足靠的就是守着邊關擋着咱們。如今咱們一撤兵,邊關暫時安穩了,那周沉毅在京裡的日子也就不好過了。龍椅上那個只知道貪圖享樂,下頭的王爺只顧着奪嫡,就一個周沉毅爲國盡忠,還被人聯手打壓,也是個可憐的。只能說他跟大姑娘有緣無分吶。汗王,您說是不是?”
呼赤炎看着班高格,一本正經的說道:“有道理。”
尉大娘聞言一下子就笑了,故意說道:“大姑娘這樣的好姑娘,將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小夥子。說起來也真可憐,明明有父有母有家,卻偏偏連個立腳的地方都沒有。要是這個時候能有人對大姑娘好,以她的性子還不得好好地跟人家過一輩子。我說,班將軍你還沒成家呢,你可別錯過了,加把勁兒。”
班高格還不等開口,就感覺到他們家汗王那犀利的小眼神掃了過來。尉大娘這個掃把星,就知道把禍水往他身上引。
渾身汗毛一豎,班高格立時就說道:“美人再好,不是我的菜啊,我還是喜歡咱們狄戎的姑娘。個個熱情火辣,媚眼翻飛,大姑娘太嚴肅了,太嚴肅,不適合我。”
尉大娘心裡呸了班高格一口,這個沒膽子的。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道:“就你這樣的,大姑娘未必瞧的上眼。”
班高格:……
不帶人森攻擊的啊
呼赤炎冷眼瞧了兩人一眼,當他看不出他們心裡打的什麼主意,當下也不管他們鬥嘴,轉身回了自己的帳篷。
等汗王走了,班高格對這尉大娘怒道:“你什麼意思,想害死我啊?”
“就你那老鼠膽,嘖嘖。”尉大娘白了他一眼,轉身也走了。
班高格:……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啊
到了第二天,瑞禕果然就覺得自己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不由的苦笑一聲,還是硬着頭皮早早的起了。穿好衣裳梳洗過後打起簾子走出去,就看到外頭已經有很多人在忙碌了。尉大娘正在燒火做飯,看到瑞禕出來了,忙笑着招呼一聲,又趕緊忙她的去了。
走了五六步,就看到呼赤炎也走了出來,兩人一下子走了個對頭,瑞禕連忙立住腳,看着他說道:“早。”
“早。”呼赤炎應了一聲,打量一下瑞禕,問道:“覺得怎麼樣?”
“還可以。”瑞禕硬着頭皮說道,其實她一步路都不想走了,但是不能因爲自己拖延了進程。
呼赤炎看了瑞禕一眼,看着她微白的臉色,就知道她體力肯定是消耗極大,休息了一晚也沒能恢復過來。畢竟大燕的女子可不是狄戎的女子那麼強悍,想了想就道:“我們從碧闕山穿插過去,這樣的話路程能縮短一半,你覺得怎麼樣?”
瑞禕一愣,聽着呼赤炎的話,很認真的想了想,腦海中出現整個赤勒山跟碧闕山那一片的地形圖,思量一番才說道:“路程雖然短了,但是我們卻需要穿過沙漠,然後才能抵達西海。”
“是這樣沒錯。”呼赤炎道。
瑞禕蹲下身子,從旁邊找到一根拇指粗細的樹枝,在地上三兩下就勾勒出了簡單的地形圖,對着呼赤炎說道:“穿過沙漠大概也需要三兩天的時間,你覺得我們沒問題嗎?”他們都是一人一騎,如果一下子多帶上三四日的乾糧跟飲水,馬匹的負重就會增加許多。而且這還是順利通過沙漠的時間來算,萬一要是運氣不好,遇上沙暴等惡劣天氣,後果就不好預料了。
“到了沙漠邊緣,我們會找一個嚮導帶路,步同對這一帶也很熟悉問題不大。另外我們可以多買幾匹駱駝上路,帶上足夠的乾糧飲水,出了沙漠到了西海,一切就好辦了。”呼赤炎也撿了一根樹枝,在瑞禕勾畫的地圖上指點具體的方位。“現在還察覺不到,我們再趕三四天的路,就能察覺到天氣開始變熱了,那時候距離沙漠就很近了。”
瑞禕畢竟紙上談兵得多,呼赤炎卻是帶兵多年,很有些實際經驗,兩人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定了下來。瑞禕覺得呼赤炎的辦法也不錯,能節約時間加快進度趕到西海附近,那麼尋找純血馬的時間就更加寬裕了。
遠處大家遠遠的圍觀,就看到他們汗王蹲在地上,陪着大姑娘在地上也不知道在畫什麼。兩人時不時的還對視一眼,俊男美女這畫面當真是養眼啊。瑞禕不同於狄戎女子,膚白貌美,身材窈窕,沒有狄戎女子身材勻稱的健美,卻別有一種我見猶憐嬌貴之姿。就算是他們心裡不太喜歡瑞禕是大燕的身份,但是對着她的時候還是很難口出惡言態度不善的。
就看到大姑娘拍拍手站起身來,許是蹲的久了,一時沒站穩,他們汗王立時便將人給扶住了。
瑞禕輕輕掙開呼赤炎的手,對他道謝,呼赤炎就道:“不過舉手之勞無需放在心上,既然你已答應我的計劃,咱們時間上便不太趕了,今兒個就駐紮休整一天,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處理。”
瑞禕聞言,神色複雜的看着呼哧談,原來他費了半天的口舌,其實重點就在最後這裡。他是覺得自己今兒個實在是不能騎馬,這纔想了這麼個辦法阻止自己吧。
一時間,心頭涌上萬般難明的滋味。這人顧及自己的尊嚴,繞着圈子做這樣的事情,真是讓她難以置信這是一個一國之主會做的事情。
他其實不用講這麼多,也無需這般照顧自己的顏面,可他還是做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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