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故夢
牆上的漆乾透了漸漸剝落掉在地上，漫長的歲月逐漸斑駁。溫暖的陽光暈染了午後，照在人心上緩緩入了心間。
恍恍惚惚幾度春秋，不知今夕是何年。
記憶裡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如今卻枯萎了，徒留一地荒涼。她們曾經並肩坐在樹下，看花牆那邊有隻青蔥的鳥，它的翠色日日凋零，可是，至死方休都未等來候鳥歸。
風輕輕的吹，吹不散眉彎，徒留瑟瑟悲涼。我佝僂着腰伸手去觸碰那褐色的樹幹，像是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
拾起一片枯黃的葉，去貼近心口的位置，想去彌補那空缺的部分。
“不知，你回來好不好”
“池離想你了”
不知說過，她最喜歡的人是池離。
不知，池離。
蹲在樹前環住自己的肩，輕輕抽泣，樹上的枯葉跌落髮間，有不知名的鳥兒打破寂靜啞了喉。
顧不知。
木門上倒貼福字的紙，紅色已然褪盡，連那字跡也只能依稀辨得。屈指欲扣門時又似近鄉情更怯般，無力的垂下了手。蕭瑟的北風呼嘯而過，捲起落葉飄了又飄，心涼了又涼。從袖裡摸出一串糖葫蘆。那是放了很久的。久到山楂上的糖都化成一片黃澄澄的水漬後又被風吹乾，久到山楂變得乾癟不復紅潤的飽滿。
最後，不知終是回來了。
當初我答應了母親，去作他人妾。她答應我不告訴池離，可是那日後，池離再未找過我。出嫁的前夜，有人輕輕敲開了我的房門，夜色深沉清風過，沒有半個人影，只有地上靜靜放着的糖葫蘆。
眼角的細紋一縷縷刻得如絲，眯了眯被眼光刺疼的眼。
“池離，不知回來了”
“很想你”
隨着“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了，伴隨着揚起的塵土，院內傳來斷斷續續抽泣的聲音。
於池離。
那日的陽光也如現在這般，明媚且憂傷。我親耳聽到她答應去做他人妾，只爲有錢去給她父親治病。我偷看過她穿嫁衣時的模樣，很美很美。在她出嫁的前夜，敲響她的房門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得放下糖葫蘆，落荒而逃。
我離開杏花村後，四處漂泊不知歸處。春夏秋冬匆匆而過，大江南北走走停停，尋尋覓覓半生。
還是回來了，終是回來了。
似是有所感應般，擡起頭看向緊閉的大門，正想移開目光時，“吱呀”一聲，有人推開門，逆着光走了進來。
塵土四處飛揚，濺進眼裡幾顆。硌的眼淚爭先恐後的涌出。努力揚起脣角，朝她笑了笑。
“不知，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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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眉眼彎彎含笑意，卻莫名多了幾分苦澀和心酸。
哽着喉嚨擦乾了淚，“我是不知池離的池離，不知的池離。”
怕她忘了昔日許下的誓言，怕她，忘了我。
顧不知。
不是不知又怎會不知，這些年一直心心念唸的，都是你，也只是你。
不知的池離，不知池離。
滿心的歡喜與雀躍，從指尖的微顫蔓延到眉梢眼角。
“池離，不知是記得的”
不會忘，不敢忘，更不想忘。
“一晃這麼多年……你，如何”
夜半三更的時候，會不會再有人陪你一起去看星星；閒暇的空隙裡，會不會再有人帶你去熱鬧的集市上，買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未等她答話，揉了揉通紅的眼眶，徑直走到那棵曾經枝繁葉茂的大樹下坐在她身旁，爾後偏頭靠在她肩膀上，輕輕闔上了目。
溫柔的陽光穿過錯雜的樹幹，零零碎碎的跌下，聞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只覺歲月靜好，甚是心安。
“你還在等我嗎”
低垂的鴉睫微微顫了幾分，抿脣不語。自顧着揉碎手中的枯葉，眸裡摻了看不真切的情愫。
“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
“我以爲我把你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於池離。
“我去聽了當初你一直念念不忘的《西廂記》，崔鶯鶯和張生終成眷屬美滿團圓，而我煢煢獨立候着人歸”
從袖裡拿出一串仔細包好的糖葫蘆遞給了她，依舊像舊時那般笑得眉眼彎彎。
“不知，嚐嚐。可還是舊時的味道？”
掩了眼底的幾分雀躍卻還是掩不住音兒的幾分顫。
“這次回來之後，還走麼”
“只要你不走了，我天天帶你去買糖葫蘆。你想去哪裡我都陪着，你想幹什麼事情我都幫你。留下來，不知”
懷了忐忑不安，終究惶惶落下淚來。
“不知，離開你的那些日子裡，每日都像是在煎熬。”
掖了掖鬢角泛了白的發，認真看着她。
“池離這輩子都是不知的。不論多久，她都會等着不知回來。”
顧不知。
似以往那般，戳了戳她的額頭。柔語細聲卻異常堅定，“池離的不知，回來了。”
瞧她惶恐，觀她緊張。字字是血，句句是情。昔日共同許下的諾，不知怎會輕諾，怎肯辜負池離這般情誼。
起身拍拍塵土，在那根最粗壯的樹幹上摸索，有一凹凸不平的地方。
“池離，你來瞧”
樹幹上赫然刻着，不知，池離。
老城舊夢刻多少姓名，我一筆一劃卻只寫成你。
“萬物皆有靈，池離，你信我。我不會再離開了”
我會陪着池離看日出賞落雨，吟桃花細烹茶。
輕輕咬了一口糖葫蘆，明明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到頭來卻只覺酸澀，澀意涌上心頭。
“池離，這糖葫蘆不好吃，你帶我走吧，去買根好吃的糖葫蘆，好不好？”
於池離。
日思夜想的人兒就在眼前，她伸手戳了戳我的額頭。明明有些想笑，眼淚卻硬生生掉了下來。我走到她身旁，摸了摸樹幹上那幾個字，笑得淚眼模糊。
“不知，我一直都信你。”
“當初你出嫁的時候，我就信你一定會回來的，你不會留我一個人煢煢獨立。”
順勢牽了她的手，鄭重的點了點頭，“不知，你想吃糖葫蘆，我就帶你去買，你想去哪，我都陪着。”
“不知，你終於是我的了”
彷彿等一場天荒地老，未歸人終歸。
那日我看見你，山河，便盡在我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