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南下荊州的兵力是五萬人,他們在拿下襄陽郡和竟陵郡後,只在兩郡各駐兵五千人,其餘四萬大軍則在大將軍王仁則和副將田瓚的率領下殺進南郡,圍攻江陵城。
只有拿下江陵城,才能算佔領南郡,也纔有機會實施王世充的南擴國策,因此王世充下了嚴令,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江陵城。
此時江陵城內駐紮着剛從江夏撤回來的李孝恭和他的兩萬嫡系軍隊,而李孝恭急於立功來挽回自己在江夏的失利,他親自上城參與防禦,一連近十天的戰役打得異常慘烈,鄭軍傷亡超過萬人,而唐軍也有近五千人的損失,但高大堅固的江陵城依舊巍然不動,幾乎要讓王仁則絕望了。
而就在這時,天子王世充的緊急敕令傳來,令他立刻北撤回南陽,王仁則這才知道,唐軍殺入淅陽郡,一路勢如破竹,鄭軍節節敗退,這讓王世充大驚失色,立刻率領大軍北撤,結束了圍攻江陵城的戰役。
鄭軍北撤已近一天,但江陵城的唐軍依舊不敢放鬆,嚴陣以待,李孝恭站在城頭,遠遠眺望着北方,目光十分複雜,就在昨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份從江夏送來的快報,是陳叔達派人送來,快報中的內容着實讓他難以接受,朝廷已經決定放棄荊州,陳叔達讓他儘快率軍返回巴蜀休整。
自己抗擊敵軍激戰了十天,付出了五千士兵傷亡的慘重代價,卻換來這樣一個結果,簡直令李孝恭憤怒萬分,但憤怒卻無法發泄,他知道這是天子的決定,不是他能抗拒,憤怒轉化爲沮喪,使李孝恭一夜難眠。
這時,副將盧祖尚走上前低聲道:“看來鄭軍是真的北撤了。”
李孝恭默默點了點頭,陳叔達的信中已經告訴他,唐軍正在進攻淅陽郡和弘農郡,鄭軍不得不北撤,可是這勝利的消息卻是多麼苦澀。
“殿下,我們該怎麼辦?撤回夷陵嗎?”
李孝恭的嘴脣越咬越緊,他緩緩下令道:“我們也北上,參與圍殲北撤鄭軍!”
說完,李孝恭轉身向城下走去,只是相國陳叔達讓他撤回巴蜀,這並非天子之令,他不必遵守。
一個時辰後,李孝恭率領一萬五千軍隊也離開了江陵城北上,沿着鄭軍撤退的軌跡向襄陽郡方向殺去。
從南郡返回襄陽郡有兩條路,一條是西線,走當陽直接進入襄陽郡,這也是當年劉備從樊城南撤江陵之路,而另外一條是東線,先從南郡進入竟陵郡,再沿着漢水北上,直接進入襄陽,僅從距離上而言西線要近三百餘里,路途也並不完全是山地,大部分還是平緩的曠野,而且不像東線那樣河網縱橫。
但鄭軍北撤還是選擇了東線,根本原因是鄭軍的糧食補給點位於東線,在竟陵郡中部、漢水西岸的豐鄉縣,鄭軍實際上是不得不走東線。
王仁則這次北撤也同樣憋足了滿腔怒火,大軍跋山涉水南下,耗力耗糧,圍攻江陵城十天更是傷亡了一萬三千餘人,現在就因爲唐軍攻打淅陽郡和弘農郡,一切南下計劃都放棄了,什麼都沒有撈到,這讓王仁則怎麼能不怒髮衝冠,怎麼能不鬱悶難當?
王仁則一路陰沉着臉率軍北上,衆將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沒有人敢招惹他,與此同時,十天攻不下江陵城的惡果卻在不斷凸顯,士氣十分低迷,隨軍北上的數千傷兵得不到醫治而不斷死亡,加上各種洛陽陷落的謠言在軍中傳播,使得軍心已處於崩潰邊緣。
但沒有一個大將敢去報告王仁則,大家都瞭解王仁則此人,大家都說王仁則最像他叔父王世充,不僅指他殺伐果斷,同時也是指他心腸狠毒,視人命爲草芥,和王世充一樣,錦上添花可以得賞,可如果在他心情惡劣時去火上澆油則必死無疑。
沒有人敢去彙報,但軍隊的形勢卻愈加惡化了,開始出現了逃兵。
經過四天的行軍,這天晚上,軍隊距離豐鄉縣還是五十里,但實在來不及去縣城駐紮,大軍只得臨時駐紮漢水西岸的一片曠野裡。
王仁則也感覺到了軍隊的異常,今天軍隊行軍速度明顯加快了,這表示沒有了傷員的拖累,雖然王仁則對傷兵的死活並不關心,但大量傷兵減員還是讓王仁則感到一絲擔心。
王仁則並不相信將領的彙報,所謂傷兵受不了軍隊的強行軍而自願留下的說法,他需要自己去了解一下實情。
夜幕中,兩萬餘名鄭軍士兵沒有帳篷,橫七豎八地躺在曠野裡,大部分士兵都已疲憊不堪,裹着毯子在地上熟睡,王仁則騎馬帶着數十人在各處巡視,但走了一圈也沒有看見傷兵,着實令王仁則感到困惑,難道傷兵真的自己離開了嗎?
這時,從遠處的一片樹林內閃過一點火光,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刺眼,王仁則一怔,伸手從士兵手中接過自己的大刀,策馬向樹林內奔去,數十名親兵緊隨其後。
片刻,王仁則進了樹林,他向後擺擺手,士兵們立刻放緩了腳步,輕手輕腳跟隨主將進了樹林,透過一片灌木叢,王仁則看見在一片空地上,十五六名士兵正聚在一起商議着什麼,其中一名士兵手執一隻火鐮,又點亮照看地圖。
“別點火,容易被發現,被王仁則追回去誰也活不成!”一名將領模樣的男子斥責道。
王仁則一下子認出了這名將領,是他前軍的一名偏將,叫做周鐵成,王仁則頓時勃然大怒,願意這些士兵想當逃兵。
“你們統統受死!”
王仁則大吼一聲,催馬衝了出來,十幾名士兵嚇得呆住了,一動不動,刀鋒劈過,兩顆人頭飛起,血霧瀰漫,士兵們這才反應過來,大喊着四散奔逃。
周鐵成轉身向樹林中狂奔,但只奔出幾步,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使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不等他起身,王仁則的大刀已從後面劈來,周鐵成長嘆一聲,閉目等死。
但王仁則在最後一瞬間卻停住了大刀,喝道:“我待你不薄,爲什麼要當逃兵,亂我軍心!”
“軍心?”
周鐵成冷笑一聲,“軍隊哪裡還有什麼軍心?若不是在軍中還有點糧食趕回洛陽,軍隊早就散掉了。”
王仁則聽出一絲端倪,手中大刀略略一鬆,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以爲我是第一個逃兵嗎?”
周鐵成的語氣中充滿了輕蔑,“你去查一查,到底逃掉了多少士兵?傷兵們都死光了,誰還願意爲你賣命,我就是恨這一點,我才選擇離開,你要殺就殺,我絕不會再回去!”
王仁則氣得渾身發抖,他一刀斬掉了周鐵成,怒喝道:“回營!”
王仁則怒氣衝衝返回營地,立刻令道:“傳令所有虎賁郎將以上將領全部來我的大帳!”
王世充的軍制效仿北隋,只是他們的虎賁郎將並不值錢,虎賁郎將上面還有將軍、大將軍,虎賁郎將實際上只相當於北隋的鷹揚郎將。
不多時,二十幾名鄭軍將領趕到大帳,王仁則將他們罵得狗血噴頭,足足臭罵了近半個時辰,最後令道:“限一個時辰內給我各營準確人數報上來,誰膽敢虛報一人,立斬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