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霍地站起身,臉龐開始劇烈扭曲,明顯看得出他已經快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李元吉雖然陰狠毒辣,但畢竟年輕,城府心機還差得遠,稍有衝突他就怒形於色,就彷彿一隻情的野狗,稍被挑釁就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
這時,坐在一旁的宇文歆重重咳嗽一聲,笑道:“殿下,或許獨孤家主沒有理解殿下的意思。”
宇文歆及時提醒,使李元吉頓時意識到現在還不是和獨孤篡翻臉之時,他心中的怒火消失了,又慢慢坐了下來,獨孤篡還是一言不,冷冷地看着李元吉。
李元吉將心情平靜片刻,這纔對獨孤篡道:“剛纔是我沒有說清楚,父皇是讓我負責籌錢糧,而且父皇說得很清楚,現在唐周大戰在即,局勢十分關鍵,錢糧供應不能拖前軍的後腿,但偏偏錢糧吃緊,父皇希望關隴貴族能夠爲朝廷分憂,再捐出一百萬石糧食和五十萬貫錢,之前我拜訪的竇公,他明確表示竇氏、豆盧氏和長孫氏三大家族認捐三十萬石糧食和十萬貫錢,那麼還有七十萬石糧食和四十萬貫錢,就要煩請獨孤公召集各家商議,看看每家分攤多少,儘快把這件事解決,當然作爲對大家支持唐軍的表彰,父皇將授予所有家主國公之爵,我也可以保證,玄武精衛絕不會騷擾關隴貴族在長安的產業。”
獨孤篡也坐了下來,他同樣意識到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提上一次的洛陽商業回報也沒有意義,但如果讓他們再捐百萬石糧食,他可不想再接受了,尤其現在幷州失陷,河西危機,巴蜀危機,唐朝就靠關隴那點地盤根本養不活三十萬軍隊,李淵必然會繼續變本加厲地盤剝他們,這一次如果他們再屈服,最多一兩個月後,李淵又要讓他們出血,誰家會承受得起這樣的殘酷盤剝?
想到這,獨孤篡緩緩道:“去年我們連續捐了三次,每次都是百萬石,雖然攤在每家的頭上沒有那麼多,可是經不起連續三次攤派,基本上家家戶戶的糧倉都見了底,去年秋天收成很不好,獨孤家一半的莊園都顆粒無收,都在指望今年夏天的小麥,可現在才二月份攤派就來了,我們就算想支持唐軍,但也實在拿不出這麼多錢糧,要麼殿下再寬恕幾個月,等夏糧收倉後我們再支援唐軍,這樣可以嗎?”
李元吉哪裡會相信他的話,竇家拿得出來,天下第一鉅富卻拿不出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但李元吉早有準備,他站起身道:“這件事獨孤公再好好考慮一下吧!考慮好了,通知我一下便可,我先告辭了。”
李元吉起身便快步離去,宇文歆急忙跟了出去,獨孤篡卻沒有跟出去,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一個小木箱子上,這是李元吉遺忘在這裡,但顯然是故意遺忘,這裡面是什麼?
獨孤篡慢慢走上前,蹲下打開了木箱,裡面擺放着四卷賬簿,封條上寫得很清楚,獨孤業記,但上面沒有印章,顯然只是抄錄件,並不是原件。
獨孤篡隨手拾起一卷,慢慢展開,他眼睛驀地瞪大,心劇烈地怦怦跳動起來,這竟然是延安郡高奴油井的收支帳目,其中幾條標註得很清楚,武德三年十月初四,北隋軍收訖高奴油一萬桶;武德四年三月初九,北隋軍收訖高奴油八千桶.......
獨孤篡的心彷彿一下子落進了深淵。
入夜,崇仁坊內一座宅子裡燈火通明,這座宅子是獨孤篡的一座別宅,佔地約十畝,大門前停滿了馬車,牆根下蹲着一羣羣家丁,百無聊賴地聚在一起閒扯。
在宅內大堂上,來自關隴貴族十三個家族的家主聚集一堂,這是由獨孤篡召集的臨時議事,自從去年武川會解散後,他們還是第一次聚會。
竇威不愧對獨孤家族瞭解透徹,將獨孤家族最大的軟肋告訴了李元吉,獨孤家族暗中支持敵軍證據確鑿,四卷賬簿最終使獨孤篡屈服了,不得不按照李元吉的要求,召集所有家主來商議如何分攤錢糧。
隨着最後一個家主就位,所有人都到齊了,獨孤篡擺擺手對衆人道:“大家請安靜吧!”
大堂裡漸漸安靜下來,獨孤篡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是想和大家商議一件事,我也不瞞大家,聖上再次攤派給了關隴貴族百萬石錢糧......”
不等他說完,大堂內立刻炸開鍋了,衆人皆憤怒地叫喊起來,”怎麼又來了,就算是把我們當做割毛的羊,也要等我們的毛長出來才行,現在青黃不接,哪裡有錢糧給他!”
又有人怒斥道:“去年答應的洛陽商業在哪裡?就算攻打洛陽失敗,但至少也要給我們一個說法,就這樣不了了之,當自己的承諾是放屁嗎?”
“於公就白死了!”
衆人七嘴八舌,皆憤怒異常,獨孤篡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大家聽我說,請安靜!聽我說完。”
衆人又安靜下來,獨孤篡這才道:“我需要把話說完,然後大家再討論怎麼辦?”
獨孤篡看了看衆人,見衆人都在聽自己說話,這才繼續道:“和上次一樣,還是百萬石糧食和五十萬貫錢,竇家、豆盧家和長孫家已經認捐了三十萬石糧食和十萬貫錢,剩下的七十萬石糧食和四十萬貫錢就要今天我們在座的分攤了,另外,聽說聖上承諾封大家國公之爵,算是褒獎大家支持唐軍。”
衆人都沒有吭聲,如果是剛建國時答應封國公,大家都還很動心,可現在眼看大周帝國的氣勢如日中天,軍隊節節勝利,實力已經遠遠過了唐朝,這個時候的國公非但不會讓人感到期待,反而有點燙手了。
這時,侯莫陳鐸問道:“剛纔獨孤家主說國公之事只是聽說,難道不是聖上親口告訴獨孤家主嗎?”
“是我告訴獨孤家主的!”大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衆人一回頭,只見數十名玄武精衛簇擁着楚王李元吉走進了大堂,衆人都騰地站了起來,對李元吉怒目而視,長安沒有人不恨李元吉,這些關中貴族的家主也不例外。
這時,一名管家焦急地從邊門跑了進來,低聲對獨孤篡說了兩句,獨孤篡頓時臉色大變,怒喝道:“楚王殿下爲何用軍隊包圍宅子?”
這句話令人衆人一片譁然,他們居然被軍隊包圍了,於欽明厲聲問道:“楚王是想趁機把我們斬盡殺絕嗎?”
李元吉負手看了衆人一眼,陰陰笑道:“大家誤會了,這是我的習慣,走到哪裡都喜歡帶一點手下,大家放心,不是軍隊,只是三千玄武精衛,也是爲了保護大家安全。”
“放屁!”有人低低罵了一聲。
李元吉頓時臉色一沉,喝問道:“是誰說的?是誰!”
大堂內沒有人吭聲,李元吉狠狠瞪了趙商一眼,剛纔他已聽出是趙商的聲音。
獨孤篡又道:“我們正在商議分攤錢糧一事,殿下是怕我們不答應,所以派軍隊來威脅我們,如果是這樣,殿下就打錯主意了,我們可以支持唐軍,但絕對不會接受暴力威脅。”
李元吉冷笑一聲說:“獨孤家族哪裡支持唐軍,分明是支持張鉉好不好?五萬桶高奴火油燒死了無數唐軍戰士,好像獨孤家主一點也不慚愧。”
獨孤篡一言不,怒視着李元吉,本來他已經決定說服大家分攤這次錢糧,但此時李元吉的威脅使他改變了主意,隨便李淵怎麼處置,他就是不幹了。
李元吉又不慌不忙道:“今天下午我拜訪了獨孤家主,希望他能召集大家,支援唐軍的錢糧,後來我纔想起,我似乎還忘了一件事情,所以我今晚趕來再和大家說說另一件事,正好大家都在,可以當場做出決定。”
“你還有什麼事,不妨直說!”獨孤篡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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