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短短兩個多月時間沒有來縣城,薊縣人口竟然減少了一半,縣城內的大街小巷變成有些空曠,原來隨處可見的一羣羣乞丐也不見了蹤影。
由於參加平壤之戰的大半軍隊是來護兒從各軍抽調的精銳,在戰爭結束後,這些軍隊都要返回之前的駐地,他們的功勞將由來護兒一併向兵部彙總。
張鉉是來自驍果軍,他原來的駐地在薊縣,戰爭結束,他自然也要返回薊縣。
但讓張鉉想不到是,駐紮在薊縣的驍果大軍已在半個月前撤回了洛陽,當初駐紮的軍營也蕩然無存,不過驍果軍在薊縣留了臨時軍衙,專門負責接待他們這些從遼東撤回來的軍隊。
驍果軍的臨時軍衙就位於薊縣北城門旁,進城便可以看見。
此時已是下午,他們催馬進了縣城,一眼便看見了軍衙,租用了一座大戶人家的房宅,屋頂上插有驍果軍軍旗,卻只見幾名官員已鎖好了大門,正說說笑笑準備離去,張鉉大急,遠遠喊道:“請等一等!”
他催馬疾奔上前,攔住了幾名官員去路,“各位請稍等片刻!”
張鉉因爲加入驍果軍時間較短,在驍果軍呆的時間也不長,這些官員都不認識他,他們面面相覷,問道:“你是何人?”
張鉉抱拳道:“在下張鉉,原是驍果軍武勇郎將,剛從遼東回來,士兵們都在城外等候,希望各位能安排一下營房。”
幾名官員雖然沒有見過張鉉,但張鉉這個名字卻聽說過,可以說如雷貫耳,宇文大將軍最憎恨之人,這些官員害怕被宇文述追究責任。哪裡敢安排張鉉。
爲首官員乾笑兩聲道:“原來是張將軍,久仰了,不過現在薊縣附近營地很緊張,實在沒有空營了,要不我們提供一些帳篷,張將軍看——”
張鉉心中着實不太高興。他們千辛萬苦從遼東趕回來,連營房都沒有,士兵們疲憊不堪,還要自己紮營,這些官員也未免有點欺人太甚。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怒火,就在這時,遠處有人喊他:“張將軍!”
張鉉一回頭,只見一名官員正氣喘吁吁向這邊跑來,張鉉立刻認出了他。是自己從前的倉曹參軍崔禮。
張鉉從前有兩個參軍,一個是兵曹參軍劉凌,另一個是倉曹參軍崔禮,但兩人都沒有跟他去遼東,劉凌是洛陽人,因爲母親去世,回家奔喪了,而崔禮不願去遼東送死。他在涿郡官場上另有人情,便留在了涿郡。
片刻。崔禮奔上前,對衆人拱手笑道:“各位請吧!張將軍我來安排。”
衆官員巴不得丟掉張鉉,紛紛向崔禮施一禮,笑着走了,崔禮見他們走遠,便笑道:“將軍的營房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城北,我這就帶將軍過去。”
“稍等一下!”
張鉉攔住了他,笑道:“崔參軍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崔參軍得告訴我,是誰給我安排的營地?”
崔禮歉然道:“是我太心急了。忘記告訴將軍,是郭都督安排的,早就給將軍安排好了。”
原來是郭絢,張鉉這才恍然,但郭絢怎麼會想到給自己安排營地,難道他想把自己納入他的麾下嗎?
很有可能,他離開遼東時來護兒告訴過他,他們這批軍隊只是暫時回原來的隊伍,朝廷論功行賞後他們就會另有安排,到時很多大將都會爭奪他們,這個郭絢想必也聽到了消息。
而且張鉉還知道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手下一半的軍隊原來就是隸屬於郭絢的弓兵,郭絢當然希望他們能回去。
張鉉對郭絢倒也不反感,至少要比剛纔那幫態度冷漠的驍果軍官員要好得多,能早早給他們安排好軍營,憑這一點,這個人情他就得接受。
張鉉問了軍營地點,便讓幾名隨行士兵先一步去通知手下進駐軍營,他這纔對崔禮笑道:“讓崔參軍費心了,我們去看看吧!”
“不用客氣,請張將軍隨我來。”
崔禮雖然從前曾是張鉉的手下,但他現在是郭絢的記室參軍,也就是機要秘書,在都督府中地位頗高,他對張鉉態度自然也不像從前那樣恭敬,而是很客氣。
“將軍也不用生那些官員的氣,他們對遼東回來的其他軍隊都很不錯,因爲宇文大將軍的緣故,所以他們不能對將軍過於熱情,將軍也請理解他們的難處。”
張鉉淡淡道:“他們的難處與我無關,我也不想費這個神。”
崔禮碰了個軟釘子,他尷尬地笑了笑,這時他又想起一事,連忙道:“羅副都督昨天去了北平郡,臨走時留下一封信,請郭都督轉交給將軍,信在我房間裡,我等會兒給將軍送來。”
張鉉有點奇怪,羅藝居然給自己留了封信,而且讓郭絢轉交給自己,這是什麼道理?
張鉉心念一轉便明白了,這應該涉及到羅藝和郭絢之間的明爭暗鬥,信雖然是留給自己,但內容卻是給郭絢看的。
張鉉對羅藝的信沒有什麼興趣,他卻很關心羅成的情況,既然羅藝不在幽州,那羅成在不在呢?他笑了笑便問道:“羅公子在薊縣嗎?”
“他前幾天和母親趕去襄陽了,聽說羅副都督的父親病重。”
“原來如此!”
張鉉心中略略有點遺憾,點點頭道:“但願羅老爺子能平安無事。”
“郭都督也希望老將軍能平安無事。”
張鉉瞥了這個言必稱郭都督的人一眼,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崔禮又嘆了口氣道:“聽說科舉要提前了,我卻沒有準備,也不知今年有沒有希望,但願老天保佑,讓我能中榜。”
“崔參軍要參加科舉嗎?”
“正是!我已經連續三年沒中了,如果這次再中不了。我在家族就徹底沒有地位了,張將軍不明白科舉對我們這些讀書人的重要。”
“我當然能理解,預祝崔參軍今年高中!”
“多謝將軍美言。”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軍營,軍營距離張鉉手下休息之地不到兩百步,一千六百名士兵已經先一步進駐了軍營,軍營內熱鬧喧笑。格外熱鬧。
軍營是磚瓦結構,修建得非常結實,佔地數百畝,有一塊很大的訓練場,四周還有圍牆,一共有二十排五百多間屋子,倉庫、馬廄、軍械房等等一應俱全。
軍營內陽光充足,溫暖而乾燥,確實是一座上好的軍營。據說是前幽州都督元弘嗣親兵駐地,元弘嗣被調走後,這座軍營便一直空關着,直到今天張鉉他們進駐。
張鉉的房間位於最後一排,有一個獨院,院子兩邊是幕僚房和文書房,正中間是他的官房,崔禮趕回去給張鉉取信去了。張鉉走進了自己院子,院子裡幾名士兵正在替他收拾物品。他沒有幕僚,幕僚房就成了臨時放置物品之處。
張鉉見兩名士兵擡着他的書箱進幕僚房,連忙阻止,“書箱別放那裡,放我寢房裡去。”
兩名士兵撓撓頭,神情有點怪異。張鉉一怔,“怎麼了?”
一名士兵上前對他低語幾句,張鉉愣住了,他轉身便向自己寢房走去,他的寢房裡居然有女人。這還了得。
寢房的虛掩着,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在整理衣服,張鉉的心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剛開始他以爲崔禮是故意安排一個**之類在他房間。
這讓他十分生氣,這裡可是軍營,軍營內怎麼能出現**,但一轉念又覺得不可能,崔禮畢竟是世家子弟,還沒有這麼低俗。
和他有關係的女人並不多,難道是辛羽,還是盧清?估計盧清不太可能,世家女兒怎麼可能擅自跑到他的寢房,倒是辛羽的可能性最大,那個小娘一向我行我素,難道她母親病好了嗎?
士兵也說了,房中女人年紀不大,是個年輕的小娘。
張鉉心中充滿了期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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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很寬敞,但沒有什麼擺設,顯得空空蕩蕩,只有一張掛着帳簾的大牀,只見一名少女正跪坐在牀榻上收拾衣服,嘴裡還哼着小曲,她穿一件淺綠色的半袖襦裙,頭梳兩個雙螺髻,從背影看她,長得略有點珠圓玉潤,皮膚白皙,顯然不是辛羽。
張鉉心中失望之極,重重咳嗽一聲,少女嚇得像兔子一樣跳起來,一回頭,見是張鉉進來,她連忙退到一旁,慌亂地低下了頭。
“怎麼是你!”
張鉉認出了這個少女,是羅成身邊的四個小丫鬟之一,也曾伺候了自己半個多月,叫做阿圓。
“你來這裡做什麼!”張鉉眉頭皺了起來,有點不高興問道。
阿圓本來就不想來伺候張鉉,此時她聽出了張鉉語氣中有嫌棄之意,心中更加委屈,小嘴撅了一下,淚水便撲簌簌滾落下來,她雙膝跪在地上,委屈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張鉉見她哭了起來,也感覺自己語氣有點太生硬,心中不免有些歉然,當初這小丫頭把自己伺候得很不錯,自己確實不應該這樣冷淡對她。
張鉉走上前蹲在她面前笑道:“怎麼哭了?”
阿圓聽他語氣變得溫和,心中更加委屈了,抽抽噎噎道:“人家本來不想來,被硬逼過來,公子若不喜歡,我....我這就回去!”
張鉉輕輕拉了她一下,想讓她站起身,小丫頭卻扭了扭身體,不肯起身,張鉉忽然驚訝道:“快起來,你腿邊有一條大花蜈蚣!”
阿圓嚇得驚叫一聲,跳了起來,慌張地左看右看,卻沒有什麼蜈蚣,又見張鉉忍不住要笑,她知道自己上了當,心中又氣又惱,索性趴在牆上放聲大哭。
張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髮髻,這是他住在羅成府中時最喜歡做的一件事,笑眯眯道:“我沒有不喜歡,能又見到以前的小阿圓,我當然很開心。”
“那你剛纔....怎麼那樣兇巴巴對人家。”阿圓哭聲漸止,抽抽噎噎問道。
“我剛纔以爲房中是.....是另一個女孩,結果發現不是,所以心中有點失望。”
“你以爲是誰?”阿圓八卦之心大起,紅着眼睛忍不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