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張鉉忽然捂住胸膛摔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低聲喊道:“李公子快把魚扔掉,這魚有問題!”
李密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他站起身一腳踢掉旁邊的戰刀,手握軍刺一步步走上前,“臭小子,居然能幹掉我的七名侍衛,確實有點手段,但跟我李密鬥,你還是嫩了一點。”
“你....在魚中下毒了!”張鉉憤怒地瞪着他。
“當然,七步斷腸散,聽說過嗎?”
李密冷笑一聲又道:“你以爲是你救了我嗎?不是,你壞了我的誘敵計劃,不過我已經不計較了,但你若不死,我李密怎能安全,看在你肯出手救我的份上,明年的今天我會替你上一炷香。”
剛說到這,李密忽然愣住了,只見張鉉坐了起來,向他攤開左手,手掌上竟是一條烤好的鯉魚,完整無缺,哪裡有吃過的痕跡,張鉉淡淡一笑,“很抱歉,我吃的是另一條,讓你費心了!”
李密大吼一聲,揮舞軍刺向張鉉撲來,這時,張鉉舉起了槍對準他,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
‘砰!’一聲槍響,李密額頭上出現一個血洞,他瞪大了眼睛,眼睛裡的生命迅速消逝,一頭栽倒在張鉉面前。
張鉉慢慢站起身,從李密手中撿起軍刺,又踢了他一腳冷冷道:“你以爲我看不出那些人是你的手下嗎?我只是想看看你能耍什麼花樣而已。”
張鉉搜了一下李密的身,從他懷中找到火石火絨,又摸出一個巴掌大的皮囊,鼓鼓囊囊,頗爲沉重,似乎裝了不少東西。
忽然,張鉉聽見遠處有人大喊:“聲音是從那邊傳來,包抄過去!”
張鉉一驚,站起身向四周查看,只見無數人影向這邊包圍而來,只有東南方向沒有人。
張鉉當機立斷,他顧不上取刀,拔足便向東南方向疾奔,跑出數百步,縱身跳進了一條足有丈許深的長長溝壑。
溝壑內生長着一人高的水草,濃稠的綠水齊他的腳踝,幾條蛇被驚擾,迅速向四周游去,溝壑兩邊長滿了茂密的灌木,細長的灌木枝條如瀑布般從岸邊倒垂下。
張鉉鑽進一叢灌木,後背緊緊貼着溼潤的泥土上。
片刻,一陣腳步聲傳來,張鉉透過灌木叢看見頭頂上出現了一羣士兵的腳,他心中頓時緊張得怦怦亂跳。
“剛纔是什麼聲音?”頭頂上傳來一個低沉得聲音。
“啓稟將軍,我們沒有查到聲音來源,但發現了一具屍體,好像是叛匪李密,剛死沒多久,屍體還是溫的,我們要不要全面搜查?”
沉默片刻,低沉的聲音道:“來不及了,暫時放下此事,命所有士兵速去埋伏!”
接着傳來馬蹄的雜沓聲,四條修長而健壯的馬腿出現在灌木叢頂上。
張鉉透過灌木縫隙看見了一杆令他終生難忘的兵器,這支兵器大小如一隻巨大的磨盤,中間是尖銳無比的槍頭,兩邊長出一對儼如鳳凰般的金色翅膀,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刺,有點像三股叉,但又比叉寬大得多。
生鐵打造的長杆長達一丈,連同鏜頭,足足有一丈四尺,至少重兩百斤出頭。
張鉉的腦海裡跳出一個名字:‘鳳翅鎏金钂’,沒錯!應該就是這種兵器。
沿着又粗又長的鐵桿,張鉉的目光落到了這員大將的身上,這是一名身材雄偉的大將,騎着一匹魔獸般的黑色戰馬,他身高足有兩米,膀大腰圓,銀甲銀盔素羅袍,面如冠玉,雙眉似劍,手提鳳翅鎏金鏜,威風凜凜,儼如天神一般。
“去前面官道兩邊埋伏,莫讓楊玄感跑了!”
大將催馬離開了溝壑,頭上傳來大羣士兵奔跑的沙沙聲,漸漸地奔遠了。
過了好一會兒,張鉉才從溝壑裡出來,張鉉攀上一棵樹,凝視着遠方片刻,很明顯,隋軍在官道上部署埋伏,他是離去,還是去官道看一看?”
張鉉眼睛眯了起來,他又想起了那杆鳳翅鎏金钂,難道剛纔的大將就是傳說中那位隋唐第二條好漢?
張鉉十分小心,一路疾奔向官道奔去,路過他剛纔休息處,李密的屍體已經沒有了,但兩根短矛還在,張鉉抄起短矛,向西南方向奔去。
他距離伏兵約八十餘步,躲在一棵粗壯的大樹後,張鉉抓住樹幹,一縱身攀上大樹,躲在一簇茂密的枝葉背後。
不多時,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一羣羣士兵出現了,他們衣着簡陋,有的穿皮甲,有的穿布衣,兵器也五花八門,顯得不是正規隋軍,這應該是楊玄感的叛軍。
士兵們個個面色惶恐,隊伍雜亂無章,無聲無息低頭行軍,向南逃亡,他們誰也沒有發現官道兩邊的樹林內埋伏着一支軍隊。
張鉉搖了搖頭,這名隋軍大將雖然果斷,但還不夠細緻,能夠殺死李密之人,必然不是普通山匪逃兵,就算來不及全面搜查,但也應該派一支小隊仔細搜查,否則對方發出信號,他們的埋伏就沒有意義了。
另外,這一帶森林茂密,極易埋伏,南下軍隊的主將居然不派斥候在前面排查敵情,這明顯也是一個重大失誤,如果這名主將就是楊玄感的話,那麼楊玄感起兵失敗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張鉉心中暗忖,自己要不要提醒這支軍隊,告訴他們兩邊有伏兵,不過如果他暴露的話,恐怕也活不成了,
軍隊足足走過了五六千人,這時,終於出現了數百名穿着盔甲的騎兵,個個身材魁梧,手執長矛,一杆大旗在他們頭頂上飄揚,上繡一個巨大的‘楊’字。
大旗下方是一名四十餘歲的男子,頭戴金冠,身披金甲,體格雄偉,騎着一匹火炭般的高頭駿馬,手執一杆馬槊,他長一張方臉,濃眉虎目,目光中殺機凜冽。
直覺告訴張鉉,此人就是楊玄感!
就在這時,只見兩邊一聲梆子聲響起,密集的箭矢如暴風驟雨般射向楊玄感和他周圍的騎兵。
官道上頓時慘叫聲響成一片,騎兵紛紛中箭落馬,楊玄感卻反應極快,將馬槊舞得風雨不透,槊影如飛,遮蔽了他的身影,就彷彿有一隻玻璃罩子罩住了他,數千支箭矢被他挑飛出去,竟然沒有一支箭矢射透他的防禦圈,令人歎爲觀止。
箭雨瞬間停止,數百名騎兵只剩下楊玄感一人騎在馬上,他身上沒有一支箭矢,楊玄感仰頭狂笑,“還要再來一次嗎?”
樹林內隋軍大將用鳳翅鎏金钂一指,冷冷道:“殺上去,片甲不留!”
喊殺聲驟然響起,“殺啊——”數千隋軍從樹林內殺了出來,官道上大亂,楊玄感雖然勇猛過人,但他軍隊的士氣卻極爲低迷,面對如狼似虎般的隋軍士兵,未戰即潰,他們被殺得哭喊連天,四散逃命,只恨爹孃沒有給他們多生兩隻腳。
數百名隋軍士兵包圍了楊玄感,一片吶喊:“楊玄感投降,饒你狗命!”
楊玄感大怒,狂吼一聲,殺進了隋軍隊伍,他如猛虎突入羊羣,馬槊飛舞,彷彿疾風掃落葉,所過之處人頭翻滾,斷臂橫飛,血霧瀰漫天空,楊玄感所向披靡,勇不可擋。
隋軍士兵被楊玄感的神勇嚇得魂飛魄散,紛紛掉頭逃命,楊玄感又衝入左邊敵羣,頓時慘叫聲響徹天空,官道上彷彿變成了修羅屠殺場,鮮血染紅了土地。
只一盞茶的功夫,數百隋軍士兵被楊玄感殺死在官道上,空氣中血腥刺鼻,到處是殘缺不全的屍體,連同戰馬也被殺死大半,人血馬肉混在一起,異常的血腥恐怖。
這時,楊玄感兄弟楊積善從後面殺來,他大喊道:“大哥,宇文述大軍追來了,速速突圍!”
楊玄感大吼一聲,揮槊向前方密集的隋軍士兵殺去.....
樹林內,隋軍大將冷冷看着楊玄感發威,隋軍士兵死傷慘重,他卻絲毫不爲所動,彷彿楊玄感所殺之人和他毫無關係。
眼看楊玄感要殺出一條血路,隋軍大將冷笑一聲,隨手抄過一根長矛,振臂一揮,長矛如一道黑色閃電向楊玄感後背疾刺而去。
“大哥當心!”
旁邊楊玄感的兄弟楊積善衝上來,用身體擋住了長矛,只聽一聲慘叫,矛尖透胸而過,楊積善被長矛活活釘死在地上。
楊玄感眼睛都紅了,血紅的目光死死盯着從樹林內出來的隋軍大將,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吼,“宇文成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縱馬揮槊,催馬向隋軍大將猛撲而來。
隋軍大將正是宇文成都,他是大隋西路軍主帥宇文述的假子,赫赫有名的宇文十三太保之首,被隋帝楊廣封爲天寶將軍。
宇文成都奉宇文述之令率三千精銳走小路先一步趕到了敗軍之前,截斷了楊玄感的退路。
宇文成都一催戰馬,手提鳳翅鎏金钂緩緩迎上,他的戰馬叫做魔麟獸,是粟特石國國王獻給隋帝楊廣的極品大宛馬,宇文成都平定吐渾穀人立下大功,楊廣便將這匹大宛馬賞賜給了他。
宇文成都眯起眼冷冷道:“楊玄感,你雖然勇猛過人,但不是我的對手,投降吧!我饒你一命。”
楊玄感號稱虎癡,武藝超羣,被軍方排名爲天下第四猛將,而宇文成都卻是後起之秀,但他驍猛善戰,勇烈過人,幾追當年的天下第一猛將史萬歲,被楊廣譽爲天下無雙。
儘管楊玄感很清楚宇文成都的勇猛,但殺弟之仇焉能不報,他長槊一擺,抖出九個槊頭,分心便刺,快如疾風閃電。
“宇文成都,我與你玉石俱焚!”
宇文成都不慌不忙,鳳翅鎏金钂橫掃而去,看似不快,卻後發先至,只聽‘當!’的一聲巨響,楊玄感的長槊被震飛出去,險些脫手。
楊玄感大怒,長槊如暴風驟雨般連刺八十一槊,宇文成都揮钂如飛,滴水不漏,將楊玄感刺來之槊一一封死,他力大無窮,幾次險將楊玄感的馬槊掛飛。
雙方戰了十幾個回合,楊玄感漸漸力氣不支,這時,宇文成都抓住對方一個漏洞,大吼一聲,“楊玄感受死!”
鳳翅鎏金钂斜劈而至,快似鬼影,霎時間到了楊玄感的脖間,氣勢慘烈無比,疾風令楊玄感呼吸一滯。
楊玄感躲閃不及,只得奮力向後仰頭,他感覺可能躲不過了,不由絕望地閉上眼睛,只聽‘咔嚓!’一聲,楊玄感頭上的金冠被劈飛出去,钂刃帶過的厲風刺得他臉龐劇痛。
楊玄感嚇得魂飛魄散,掉馬便向南奔逃,他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宇文成都冷笑一聲,縱馬便追,胯下魔麟獸速度極快,片刻便追上了楊玄感,他揮舉鎏金钂,狠狠向楊玄感的後腦拍去,楊玄感萬念皆灰,暗叫一聲,‘我命休矣!’
眼看楊玄感要被鎏金钂拍得稀爛,就在這時,遠處奔來一名騎兵,舉令大喊道:“成都將軍,大帥有令,放楊玄感離去!”
在千鈞一髮之際,宇文成都硬生生停住了鎏金钂,勒住戰馬,冷冷道:“今天饒你一命,給我滾!“
楊玄感拼命抽打戰馬,向南方倉皇逃去......
大樹上,張鉉看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他第一次看見了真正的沙場大戰,那種血腥暴力,那種殘酷勇烈,看得他血脈賁張。
張鉉畢竟是軍人出身,從小又練習武術,對武學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嚮往,當他有幸一睹傳說中的絕世武藝時,他被深深地震撼了,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時,遠處旌旗招展,一望無際的軍隊正浩浩蕩蕩向這邊殺來,這是宇文述率大軍來了,軍隊人數衆多,很快將涌滿整條官道,張鉉處境變得十分危急,不論他走或不走,都必然會被隋軍發現。
但張鉉卻出奇地冷靜,從身旁抓起兩根短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彷彿前方即將有獵物出現。
片刻,四名隋軍騎哨從遠處奔來,經過他們所在的大樹,他們剛走過大樹,張鉉振臂一揮,兩根短矛一前一後如閃電般射去,斜插進兩名騎兵的後背,兩名騎兵慘叫落馬。
另外兩人大吃一驚,猛地回頭,身後的樹林內沒有看見任何人,正惶恐時,一團青影卻從天而降,鋒利的軍刺左右疾刺,瞬間刺穿了兩名騎兵的頭顱。
只在兔起鶻落之間,四名隋軍騎兵便已死屍墜地,乾淨利落,一氣呵成,張鉉飛身躍上了一匹戰馬,雙腿一夾戰馬便催馬疾奔,很快便消失在樹林深處。
宇文成都也正好看見了張鉉殺人奪馬,對方敏捷果斷的身手令他暗吃一驚,他立刻意識到此人就是殺李密之人。
宇文成都正要催馬追趕,這時,宇文述次子宇文智及已率軍趕到,他遠遠喊道:“成都,父親令你立刻去見他。”
宇文成都無奈,只得用馬鞭一指,喝令一隊騎兵,“去追趕前方那人!”
一隊騎兵吆喝着衝了出去,宇文成都看着騎兵隊的背影消失,他這才調轉馬頭向遠方的帥旗處奔去。
【注:隋朝一尺=29。6釐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