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謝方知這人很欠抽。
姜姒冷眼看他,看沒一會兒,謝方知就撤了開去,老老實實坐在一邊,手指叩擊着桌面,滿心都是怨氣。
“我看傅臣原本不會等到明年才娶四姑娘過門,四姑娘在這裡面應該是做了什麼手腳,或者跟他說了什麼吧?果然還是去見傅臣了……嘖。”謝方知繼續泛酸,瞅着她嘴脣沒轉過眼,“實則你就是口是心非,若你真喜歡傅臣,就不會想要把婚期定在上一世那個日子,因爲你自己也清楚,傅臣上一世能棄你,這一世未必不能。”
所以最狠心的還是姜姒,即便這一世的傅臣沒有半分的對不起她,她也要想方設法給傅臣一個機會,讓傅臣對不起她。
這樣一來,她姜姒就完完全全站在了一個絕不理虧的高處,傅臣對她永遠只有愧疚,而不是仇恨。
興許是謝方知的眼神太叫人心裡瘮得慌,姜姒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你能換個眼神嗎?”
“對不住,謝某看美人天生這眼神。”
謝方知一點也不知羞恥,心裡早將傅臣罵了個狗血淋頭,跟自己一起搶媳婦兒的都是人渣!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我與四姑娘打個商量,四姑娘給我親一口,我爲四姑娘辦事,這回傅臣這邊定然不會出問題。”
這模樣,活像是狗腿子。
姜姒被他逗笑了:“你當我是青樓裡賣唱的姑娘不成?今兒給你親,明兒是不是要給你摸、給你睡?”
“唔……雖然這有些不大好,不過四姑娘要是願意的話,謝某也可勉爲其難……”
話還沒說完,謝方知就感覺到姜姒兩眼裡投射出冰寒氣息來。
他心裡又開始抱怨:上輩子親過了小嘴兒,該摸的地方也都摸了,該睡的也都睡了,你身上還有什麼地方我不知道?就連……咳,老夫老妻的……
念頭明明轉得很快,可一轉眼謝方知就要想到最後的結局。
他終究還是害苦了姜姒,他自己也是個人渣,若他當時沒答應傅臣,沒鬼使神差地將事情給答應下來,後面也沒喝那酒,沒對姜姒動情,更沒鬼使神差地順水推舟控制不住自己,興許她上輩子能跟傅臣一樣。
約莫,上輩子傅臣已經是萬萬人之上了。
除了他謝方知,傅臣又娶了姜嫵做擋箭牌,以他的性子,斷斷容不下皇族,不謀反根本是扯淡。
謝方知忽然揉了揉眉心,心裡還是耿耿於懷,他早已經將姜姒視作自己的人,可偏偏最後變成這樣。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忽然非常認真地問道:“若四姑娘嫁給傅臣,最終發現不喜歡他,或者他跟四姑娘想象的不一樣,四姑娘會……和離嗎?然後……改嫁?”
賊心不死,說的就是謝方知。
姜姒懶得搭理他,只問他之後種種細節,約定有事便叫人通知便好。
從頭到尾,姜姒都沒回應謝方知的問題。
直到走的時候,謝方知忍無可忍去拽她,再次誠心誠意地問:“真的不考慮嗎?就算四姑娘不和離,謝某與傅臣走得近,出入侯府十分便捷——”
“你想暗示什麼?”
姜姒現在有些忍俊不禁,她真想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叫他醒醒。
謝方知見姜姒問了,手一摸自己鼻樑,有些心虛,道:“……四姑娘,意會意會?”
“意會?”姜姒冷笑,“意會意會你這滿腦子的淫念,釐清釐清你那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嗎?”
“四姑娘這話就不對了,淫者見淫。”謝方知一本正經的模樣,彷彿下一句就要義正詞嚴說出“謝某怎可能有如此骯髒想法”這樣的話來,然而他下一句是,“四姑娘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姜姒轉身就走。
謝方知跟了兩步,到了外頭,便見她上了車準備走。
他站在門裡看姜姒,她不曾回頭看他一眼,他目送着姜姒離開,姜姒不曾施捨給他一個眼神。
其實這樣也好,免得真相揭開,渾身都是傷。
謝方知心裡發苦,口裡也發苦,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又遇上謝夫人催婚事,謝方知不由得頂了一句:“你兒子我看上的姑娘都被您說給別人了,我還娶什麼?出家當和尚吧!人家的娘都幫着自家孩子說親,你去幫人家說親,湊什麼熱鬧?”
於是謝夫人陡然愣住了。
這孩子……
她看見謝方知這滿臉的抑鬱和失意,似乎是半開玩笑,可那眼神着實不騙人。
“你……莫不是……”
“長得漂亮的姑娘我都喜歡。”謝方知似乎覺察出自己說了什麼話,轉眼就半真半假地遮掩,“又一個好姑娘要成他人婦……”
說完,謝方知就淡定地繞過謝夫人走了,
謝夫人忽然一跺腳道:“你站住!”
謝方知哪裡肯站住,快步穿過走廊,直接進了自己父親的書房,開口便道:“父親,我娘最近這兒出了些毛病。”
他一指自己太陽穴,又道:“您得給她找個大夫瞧瞧。”
謝江山就坐在桌案邊泡茶,聞言一挑眉:“又惹你娘了?”
沒一會兒謝夫人便已經追了過來,直接過去提謝方知後領:“我就月前給姜家四姑娘與傅世子提了親,你怎麼就說得出這樣的話來?五車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也就是你爹這樣的,才教出你這麼個沒心肝又兩面三刀的東西!你也不瞧瞧,你與傅家那孩子可是至交,開玩笑也不許這樣!”
謝江山對自己這兒子可謂是瞭如指掌,聽見這一句倒是覺得奇怪起來,道:“他說什麼了?”
“他說我最近給人家做媒不對,說京城裡又有個漂亮姑娘當了別人家的媳婦兒,我瞧着他這意思,倒像是看上朋友妻了,這還有沒有個規矩了?!”
謝夫人口氣可不大好。
謝江山一聽,再挑眉,又看向自己兒子,起身便去哄自己夫人:“好了,夫人也別生氣,我回頭好好收拾收拾這個小子,叫他不聽話!”
謝方知心裡鄙夷他爹,老神在在坐在案邊,就倒了一杯上好的雪芽。
待他爹哄走了他娘,謝方知便嗤笑道:“您這話也就哄哄我娘。”
“你再廢話,當心我回頭請家法抽你。”
謝江山可不是說着玩兒的,他與他夫人是伉儷情深,這麼多年走過來,一路都是順遂,少有紅臉的時候,不過對兒子,向來棍棒下頭出孝子,更何況謝方知沒改好之前,着實令人生氣。請家法的時候不在少數,他們謝家也就是家風好,至於謝方知是怎麼長歪的,謝江山心裡有數,那是不得不歪。
心裡嘆一聲,謝江山又道:“那姜四姑娘沒搶到手?”
若依着謝江山的脾氣,這女人就該用搶的,管他什麼兄弟不兄弟,但凡能搶的就搶,遇到個可心的姑娘不容易。
不過看謝乙這樣子……
謝江山搖了搖頭,一副看不起自己兒子的模樣。
謝方知心裡悶着一口氣,牛飲了一杯,只道:“若朝中那些老頑固們聽見父親這話,約莫是要氣得發抖吧?天知道您竟然也是個道貌岸然之人。說起來,我娘胳膊肘也是朝外面拐的。”
“你也沒跟你娘提過,你是喜歡姜四姑娘的啊。”
所以這事兒,怪不得夫人。謝江山也是胳膊肘朝裡拐,向着自己夫人的。
謝乙哪裡能不知道他?
一聽這話,他便笑了一聲:“叫她知道,不一樣戳着我頭罵,說我不該覬覦朋友妻?現在我是坑了傅臣呢,還是坑了他呢?”
這約莫是一個問題。
謝江山想起最近朝中發生的事情,只道:“你與傅臣遲早要對立,逃不過的,端看是早晚。傅臣得皇爺倚重,你心機也深沉,背後算計頗多,我現在也沒明白,魏王那個兒子,你留着幹什麼。”
“蕭縱無情,章太妃可是個有意思的人。”謝方知轉了轉手裡的茶杯,他道,“魏王是個孝子。姜荀現在還沒察覺出什麼來,這人是幫着蕭縱的,我得提防着。不過話說回來,若我真與傅臣撕破了臉,怕是先因爲女人。”
這些人個個心眼子多,也看的通透。
謝江山與謝方知都不是庸人,他們說的話,在這裡聽着平平無奇,若是放出去,卻要驚掉無數人的下巴的。
謝方知終於還是心裡苦,他忽然道:“我與姜姒,約莫是無緣。”
“瞧你這樣,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父親,便是她哪一日殺了我,也是我活該。”謝方知說了這樣一句。
謝江山擰眉:“你該不會是污了人姑娘清白吧?”可不對啊,若這樣,姜四姑娘怎麼還嫁傅臣。
謝相的好奇,只換來謝方知一個白眼,他道:“我娘他知道你這麼能想嗎?”
謝江山但笑不語。
末了,他忽然道:“姜閣老乃是太子之師,傅臣若有什麼行動,必定瞞着姜家。”
“此事我知。”
謝方知笑了笑,沒說話了。
於是父子兩個只烹茶,不再說別的。
而姜姒那邊既然定下了婚期,便安心準備着,轉眼翻過了年,各衙門裡開了印,正月一過,皇爺的御駕便啓程往山東祭孔去,禮部早已經下發諮文,太子隨駕前往,七皇子等人留守京城,由顧嚴德、姜閣老等人一起統攝朝政。
姜姒與傅臣成親之事,也成爲整個京城裡那一陣最引人注目的一件大事。
京裡傳了這麼多年的金童玉女終於要在一塊兒,不知多少人紮了姜姒的小人,又不知多少人感嘆傅臣下手太早,這樣嬌滴滴一個美人,轉眼就要乘他人婦,難免叫不少慕名的男子唏噓。
三月十一,距離成親之日只有兩日了。
謝方知人在家中,悶酒一壺接着一壺地倒,挖個牆腳,人牆腳沒動,自己裝什麼聖人,還要巴巴貼上去?
山東那邊的情報一茬接一茬兒地回了來,可卻很久沒有看見自己想要的。
上一世,七皇子應該已經按捺不住動手了。
可是現在卻毫無消息……
“啪”地扔了酒杯,謝方知擡眼看向門口。
孔方進來了,到他身邊來,壓低聲音:“大公子,世子爺來了。”
話音剛落,孔方人才退開,外面就已經瞧見了傅臣的身影。
謝乙臉上的笑容一下綻開,有門兒了!
“傅兄這是要娶美嬌娘的人,怎麼有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