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五分鐘,我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去,發現外邊確實再沒有動靜,才緩緩的爬出來。“怎麼樣,沒事吧?”身後的肖老二探頭探腦的問道。“嗯,那些活屍都走了,應該沒事了。”我答道。
“還是不能摘防毒面具,數據顯示這裡還有大量的有毒氣體。”齊不悔一邊查看他手中的有毒氣體檢測儀,一邊小聲說道:“這裡不宜久留,我們必須儘快找到下去的路。剛纔那兩具活屍從哪兒下去的,我們過去看看。”
不得不說,那座雕工精美的多寶閣,以及上面各種擺放的物件,其整體架構、呈現方式、層次邏輯、視覺效果都堪稱陳展典範,讓作爲展覽展示行業工作者的我和肖老二嘖嘖稱奇。但我們看了半天,卻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操縱多寶閣的機關,連肖老二也是皺着眉頭撓腦袋。
“我看這兒未必有能打開的機關,”齊不悔思索了一會兒說道,“這座樓閣說到底還是一座墓,並不是方便活人隨意出入的。”
“嗯,我也覺得想從這裡打開暗道的可能性不大。”肖老二少見的和齊不悔意見一致:“而且從剛纔機括的聲音來看,所有的機關應該都在下層。”
從上邊打不開,若是硬來誰也不知道會驚動什麼鬼東西。但如果無法下去,我們還是一樣會被困在這兒。三人頓時陷入了沉默,我默默的呼喚了洪佐兩聲想尋求他的幫助,但這古怪的老東西又是一副假裝沒聽見的樣子。
“出也出不去,下也下不去,就讓人他媽守着這一屋子珠光寶氣死在鬼樓裡。你說這裡埋的到底是誰啊,多損啊……”肖老二說着,剛想伸手去摸多寶閣上一顆翡翠玲瓏玉白菜,又縮回手說道:“要是註定在這兒餓死,我特麼一定在死前都給他砸嘍,老子也給他來個破四舊!讓你成仙,成個屁!”
肖老二沒頭沒腦的幾句話,讓我的腦子裡突然閃了一下。我又看了一眼屋子裡還瀰漫着的紫色霧氣,一個大膽的想法涌上心頭。“老齊,老二,你說如果我們……”
我指了指還未消散的霧氣,又裝作拿起多寶閣上的一個玉扳指的樣子,隨後指了指地面。肖老二還是一幅不知所云的樣子,而通過防毒面具的玻璃護罩,我卻看見齊不悔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光芒。他快速從一幅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盒,取出四個膠囊分給我和肖老二每人兩個說道:“直接吞服,能管3個小時”。“啥好東西,我嚐嚐……”肖老二倒是不客氣,像吃糖豆一樣把一顆膠囊扔進嘴裡,頓時一陣乾嘔:“咳咳,這他媽是什麼玩意,怎麼這麼臭!”
片刻之後,在我的指揮下,齊不悔和肖老二都聚在了頂樓的中間。“老尹,這招能行嗎?別沒打開下邊的暗道,再把那些鬼獵蝽引出來!”對於我的計劃,肖老二還是有些不踏實。“你只要別給我出幺蛾子,就問題不大。”我一邊在這些珠寶玉器前來回看着,一邊回答着肖老二的話。
“哎,不是……”肖老二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注意我們的齊不悔,小聲對我說道:“剛纔老齊給咱們吃的是什麼藥啊,我怎麼覺得渾身都是一股死人味兒?”
“廢話,你滿身都是臭汗味兒,能在死人堆裡混下去嘛?剛纔老齊不是告訴你了嗎,就是一些中草藥的萃取成分,和植物油脂混合製作的藥粒膠囊,是他們單位最新的研究成果。我告訴你肖老二,你要再磨嘰,一會兒等這些霧氣一散,幹什麼可都晚了!”
“二位爺,都準備好了沒有?好嘞,咱們演出開始了!”看見齊不悔已經進入了角色,肖老二也對我比劃了一個OK的姿勢,我一腳踹翻了剛纔屍奴剛剛扶起的八仙桌,上邊的珍奇異寶再次稀里嘩啦的撒了一地。我又狠下心來將其中一尊惟妙惟肖的翡翠仙鶴推倒在地,頓時一件不知道價值幾百上千萬的文物摔得粉碎。做完這些,我立刻退到他們二人的中間,用窺蟬對準胳膊,等待可能出現的意外。
不出所料,幾盞銅燈再次齊刷刷的熄滅,屋子周圍又響起了那恐怖的沙沙聲。然而沒過多久,這種聲音竟然漸漸消失了。看來這些鬼獵蝽剛想出來覓食,便被還沒有散去的紫霧逼了回去。“各位羣演準備好,主角馬上就到!”見第一步計劃成功,我胡說八道了幾句,也趕緊躺在了地上。兩三分鐘之後,銅燈再次亮起,地下又傳來了機括啓動的聲音。果然,多寶閣後的地道閃現,兩個乾癟的屍奴又晃晃悠悠的走了上來。
屍奴很快發現了躺在地上的我們。其中一個走過來,趴在我們中間,用它那早已腐爛的鼻子嗅了嗅,並沒有發現意外。我的心也隨之踏實下來,看來齊不悔的藥效果然不錯,這些屍奴根本沒有察覺我們這幾具“屍體”有詐。不過爲了不讓肖老二吐出來壞了事,我一直沒敢告訴他這種藥的主要成分是屍油和各種腐爛動植物的混合物。
屍奴收拾好屋子,走過來揪住肖老二的衣領在地上拖行,又抓起齊不悔扛到了肩上。我看見肖老二翻着白眼,腦袋跟着屍奴扛起的節奏輕微的晃盪着,還他媽挺有表演天賦。正當我憋着笑的時候,另一具屍奴已經抓住我的揹包,將我夾在腋下,和拖着肖、齊二人的屍奴一前一後緩緩走向陰暗的隧道。
多寶閣像一扇大門一樣在我們身後關閉。幸好這些屍奴早就沒有了眼睛,並不在意我們頭上已經有些暗淡的光源。我偷偷眯起眼睛看了看,與其說這是一條漆黑的走廊。倒不如說是一架向下旋轉的樓梯。被屍奴夾在腋下的我雖然難受,但好在離樓梯有一段距離;齊不悔被扛在身上也無大礙,只有肖老二最悽慘,每下一個臺階,腦袋就會撞一下地。我正擔心肖老二會被撞暈,前邊的路卻逐漸平坦下來。然而我的心剛剛放下,卻見前邊那具屍奴一拐彎,帶着他倆進了一間牆壁上的暗室,而拖着我的屍奴則繼續往前走去。
這一變故立刻又讓我的心懸了起來,雖然心裡着急,但眼下的情況我也只能隨機應變。我暗暗記下肖老二他們的位置,打算一有機會便回來尋找他們。正當我琢磨如何脫身的時候,夾着我的屍奴也鑽進了另外一個房間,我感到身子突然一空,被重重的扔在了一座石臺上。屍奴把我的身子翻了過來,掰開我的嘴嗅了嗅,然後便不再理我,向一旁的架子走去。此時我感到外面黑影攢動,又一個屍奴扛着個不斷蠕動的布袋走了進來。當布袋打開的一刻,一個身上捆着鎖鏈、年齡在40歲上下的胖子,咿呀亂叫着被屍奴揪着頭髮扔到了據我不遠的另一座石臺上。
“別,別殺我!別殺我!啊~”這個人的哭喊聲都已經變了音調,一灘黃色的液體順着褲管流了下來,看來已經被面容恐怖的活屍嚇的尿了褲子。也難怪,若不是經常跟這些神鬼之事打交道,看見這麼一出,沒有當場被嚇死已經很不錯了。
然而屍奴並不會在意這人的哭喊,它將此人的腳用鐵鉤勾住,雙臂用力,像殺豬的屠夫一樣把胖子頭上腳下的吊起,然後用尖利的指甲劃開他的衣服,露出了胖子滿是肥膘的肚子。剛纔將我拖進來的屍奴端着一個水缸一樣的器皿走了過來。兩具屍奴從裡邊抓出一把把黑乎乎、黏糊糊的汁液,開始往胖子的小腹和胸膛的位置塗抹。胖子由於頭朝下方,嘴巴很難閉合,只能絕望的任由屍奴操弄。但當他意識到屍奴掐住他的兩頰,手裡散發着惡臭的黑泥要往他嘴裡和眼睛裡抹的時候,那種極度扭曲的面容還是讓我見識到了撕心裂肺的恐懼。
或許是這個胖子太倒黴,被如此恐怖的景象生生的折磨了這麼久還沒有被嚇死;又或許是他太過幸運,在這暗無天日的暗室裡遇到了我。當那團黑泥幾乎塞入他嘴裡的時候,那隻離他的嘴只有一寸距離的枯手頓了一下,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便掉了下來,砸到了他的前額。胖子驚恐的叫了一聲,才發現這個要對他不利的活屍已經身首兩分倒在地上,一把墨綠色的短劍閃着寒光浮在他的面前。看着眼前的情景,胖子有點發傻。但更讓他想象不到的是,短劍又自己飛了出去,將旁邊那個預見到危險,想要召喚其他陰邪之物的屍奴的腦袋斬成兩截。
“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見狹小的暗室裡再沒有其他人,我又趴在門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這纔回到屋裡,將男人從鐵鉤上摘下,面無表情的向胖子問道。在我沒有判斷這人是敵是友之前,我並不想冒然將他解開。
“我……我是,我是個鑑寶的。這位大哥,你救救我!哦……我告訴你,這是一座遼代古墓,是個生坑,有數不清的寶貝!”胖子本不想說,但見我一幅想活命就老實交代的表情,和在他身前身後不斷亂轉的短劍,他還是咬着牙道出了實情。
根據此人交待,他叫吳阿寺,道兒上的人都叫他肥四。是個經常跟盜墓團伙打交道的鑑寶專家,俗稱“掌眼”。他們這些人有着嚴密的組織紀律,互相都是以綽號相稱,並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他平時只和一個叫花花鼓的聯絡人進行單線聯繫。據肥四說,他們這趟買賣,正是花花鼓將他找來的。支鍋的是一個叫曲先生的文物販子,也就是盜墓活動的出資人。前期投入的資金、設備,以及人工成本都由這個曲先生來籌措,如果採出來的“蘑菇”夠肥,他便可以將文物流向二級文物黑市或高級別的個人收藏者,賺個盆滿鉢滿。相反如果消息滯後,開出的是個被前輩濾過的熟坑,或者看走了眼,是被後人作假設下的假坑,那也一樣可能血本無歸。
這趟活兒的“大把”,也就是總負責人,綽號邪麻子,關中人。作爲副手的“二拿”是個綽號叫“兔兒仙”的嶺南人。除了他這位掌眼,同行的還有十幾個人,都是這兩位手下的夥計。
剛進臘月的時候,花花鼓就找到肥四,問他是否有意做一票大買賣。當時肥四因爲在外養了小三被原配堵在酒店,被判了個淨身出戶;再加上賭球輸了三五百萬,正需要一筆錢來救急,因此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花花鼓告訴肥四,目前他們這口“鍋”的大部分人馬還在河南境內,並給了肥四一張門卡,讓他從現在起不要住在家裡,而是帶着一切應用之物,去京城一家名叫海奉賓館的招待所住下,到時候自有人來找他。
肥四有些納悶,因爲像他這個職業,平時只要坐在屋子裡,鑑別挖出來的“蘑菇”就行,從來也沒有搞的這麼神秘。但此次的出資人曲先生很是大方,給了肥四一個不能拒絕的價碼,也讓肥四不再猶豫。
臘月二十二這天,一個又黑又瘦的南方人找到肥四,說他是這趟買賣的“二拿”,綽號兔兒仙。兔兒仙告訴他,大隊人馬已經進城,他們臘月二十四這天就要進山探坑。做這行的都喜歡盤道,肥四試探着問了問,發現這兔兒仙博古通今,道上的規矩也無不知曉,對他很是佩服。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四,兔兒仙帶着肥四驅車來到西山腳下一處民宅。這裡已經聚集了十幾號人。根據肥四的觀察,這裡有負責挖坑探穴的“腿子”、也有善於鑽入地下直接摸寶的“下苦”,還有一些全副武裝的人。領頭的便是此次活動的“大把”邪麻子,邪麻子是個滿臉橫肉的關中漢子,看上去像個糙老爺們,但卻有着分金定穴的手段。十幾個人冒充生態研究人員上山,做了幾處掩人耳目的幌子,便開始對古墓展開了搜尋。經過兩天的相處,肥四越發覺得邪麻子和兔兒仙這兩位“把頭”雖然早就認識,卻貌合神離, 隊伍也有意無意的分成兩派。只有一個綽號叫“松鼠”的腿子似乎有些面子,在中間做和事佬,才維持着這支關係並不牢靠的隊伍。
臘月二十七這天,兩位主事之人分別帶着自己的人找到了古墓的入口,兔兒仙找到的是一處絕壁上的石縫;而邪麻子卻直接利用分金定穴之術,找到了主墓室的位置。邪麻子嫌石縫的位置太遠,不如自己這個位置取寶方便;而兔兒仙則認爲邪麻子點的金穴地勢兇險,鬼氣瀰漫,若是在這裡打坑恐有不測。雙方爭執不下,最後只得各帶一部分人馬按自己的方式行動,誰先取到曲先生點名要的一本名叫“轉生策”的古籍,這趟活兒的功勞就算誰的。爲了第一時間找到“轉生策”,邪麻子點名要肥四這個掌眼跟他一起。儘管道上從來沒有讓掌眼下墓的規矩,但邪麻子一瞪眼,他手下幾個拿着傢伙的人往前一湊,肥四當時就慫了。
雙方約定當日深夜11點,各自展開行動。邪麻子這邊很快打通了盜洞,而兔兒仙那邊的情況,肥四也不清楚。當肥四進入盜洞不久,便感覺一陣陰風吹的自己迷糊起來,沒過多久便失去了意識。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鐵索纏成了糉子,周圍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人在何處。而他手上的夜光手錶,告訴他自己已經在這裡過了大年。接下來的幾天,肥四一直靠這身脂肪,和石壁上流淌下來的地下水活到現在。也正是剛纔,一個身材佝僂的屍奴將他拖到了此處。
“大哥你也是來添財的吧?你帶上我,我告訴你哪些東西最值錢!咱們出去以後……”說到這裡,肥四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繼續遊說我將他從這兒弄出去。
“行了,先出去再說!”我打斷了男人的話。原來這人是盜墓團伙裡的骨幹,還是個負責鑑別古物的掌眼,算是技術人才。我本無意救他,但這人很可能知道更多的秘密,所以我決定帶上他,至少先打探出核桃皮的下落,再交給羅隊他們審問。
“你叫肥四是吧,先把這個吃了,能讓你不被那些東西發現。”窺蟬像切豆腐一樣斬斷了肥四身上的鐵鏈,我又掏出齊不悔給我的藥丸讓肥四服下:“在出去之前,你必須完全按我說的做。你要是耍滑頭,或者自己亂摸亂碰捅出簍子,可別怪我救不了你。”
肥四唯唯諾諾的點頭答應,我將窺蟬攥在手中,將暗室的門推開一道縫,觀察着門外的一舉一動……